秋姑姑抱着堆菜叶从菜园里走出来,这菜园子是前些日子鸣棠所建,为的是让玉娘培养动手能力。玉娘和秋姑姑将菜园打理的很好,女娃娃还在菜园边种上了蒲公英。那时鸣棠问玉娘,为何要种蒲公英,明明她想种什么花,鸣棠都可以弄到。女娃娃用稚嫩的声音回答鸣棠,告诉他,因为蒲公英可以去到很远的地方,说不定还能见到爹娘。鸣棠听到她的回话沉默了,不管多少年过去,玉娘都不会忘记李凩菫和银姬。可这孩子从不轻易表现出思念,至少鸣棠没看见过这孩子不高兴或则沉思的时候,她比同龄孩子活泼太多,几乎每天都是上蹦下跳,直至玩累才入眠,否则一天都朝气蓬勃。
秋姑姑进入菜园旁的厨房,因为玉娘不爱吃御膳房送来的膳食,所以从很早开始,就由鸣棠为她做饭,奈何鸣棠并不会料理,在秋姑姑来之前,玉娘一直无法吃到正常人吃的饭菜,久而久之,她竟然习惯了。秋姑姑来了之后,食用过鸣棠做的饭菜,当场毫不留面的呕吐,之后便改成秋姑姑做菜。习惯了鸣棠的黑暗料理,吃到秋姑姑最是平常不过的饭菜时,换做玉娘吐了。为了改正玉娘的味觉,秋姑姑每天都要逼着玉娘吃饭。鸣棠倒是无所谓,他有一个小秘密,就是没有味觉。
秋姑姑弄好饭菜,步行到院子里去叫鸣棠和玉娘用食。走到外檐下,站在石阶上,她刚要开口喊正在玩闹的鸣棠和玉娘,宫门却被打开了。她紧张起来,退了几步躲在红柱后,望着宫门处。
玉娘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女子,她满头金灿灿的金冠玉珠无比绚丽,身上的华服如云彩所织,在她面前,自己丑陋的像泥土。
鸣棠赶紧跪下道:“老奴参见安和长公主。”他额头不住流了几滴汗,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如此地位的人到此。
李媛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玉娘,似要将她看化。玉娘被她看得不舒服,退到了鸣棠身后,紧紧抓住鸣棠衣裳,两只眼睛惊慌的看着她。李媛挥了彩袖,径直走进宫殿内,行至外檐下,斜眼看了跪在一旁的秋姑姑,并不放心上。
鸣棠和秋姑姑呆在宫殿外,只有玉娘和李媛在里面。玉娘有些害怕盛装华丽的女子,她哆哆嗦嗦的坐在凳子上,眼睛总忍不住四处张望。李媛则抿了口茶,看着那有几分像李凩菫的玉娘启齿道:“你便是襄亲王的女儿,青珞郡主?”
她突如其来的开口说话,吓得玉娘从凳子上跌下,她慌张的爬起来,坐回凳子上,望着眼神蔑视一切的李媛点头。
李媛又抿了口茶,心里想不明白,为何皇帝没将她送去姝礼府。现在这模样,哪像一位郡主,活脱脱乡下野孩子。
“你可知本宫是谁?”
玉娘摇头,双手不安的抓着衣摆。两只眼睛看着她,生怕被她吃了一般。
“本宫是安和长公主,也是你的姑姑。”
“姑姑?那是什么。”从没有人告诉她姑姑这个概念,她也不知道何为姑姑。从前李媛在姝礼府学习礼仪,自然没与玉娘见过面,所以她不知道姑姑是什么,也很正常。
“你连姑姑都不知道吗...罢了罢了...你可知几日之后会有何事?”
这她那会知道,她被幽禁在这宫殿中,对外界的消息根本不清楚。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这宫殿呢么大,这宫殿里,也只有鸣棠和秋姑姑。
见她晃了脑袋,李媛站起身子,一只手紧拽自己的衣袖,她隐忍着内心的愤怒平和道:“三日之后,便是本宫出嫁之时,本宫会嫁往百象国,你可满意了?”她走向玉娘,玉娘越发觉得她渗人,赶紧从凳子上跳下来,方要跑过她身边,却被她抓住手腕拽了回去。玉娘摔在地上,惊恐的望着咬牙切齿的李媛。她冲上前去掐着玉娘的脖子怒道:“都是李凩菫,都是他!如果不是他,我不会出嫁百象国,如果他当上皇帝,我们都不会呢么痛苦,他是罪人,是不可饶恕的罪人。而他施与我的痛苦,我将还给你!”玉娘挣扎着,拳打脚踢她,奈何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脖子很难受,越发呼吸不了,想呼救却叫不出声来,玉娘翻着白眼,心里想着鸣棠,她害怕死去,害怕就这样死去。
“长公主!”鸣棠大吼一声,冲上前去,将李媛拉开,秋姑姑则跑到玉娘身边,抱着她赶紧为其拍背。
李媛挣扎着要从鸣棠怀中出去,口上一直喊着要杀死玉娘,鸣棠没法,只能将其打晕。
“咳咳咳....”
“你将安和长公主打晕,要如何解释?”
“就说她要杀死郡主,就足够了。”
“你觉得陛下不会怪罪你?”
“相比青珞郡主,安和长公主不过是个棋子。人和棋子比起来,自然是人重要。”
“.....她为何要杀玉娘?”
“我如何得知,你照看玉娘,我送她出去。”
“嗯。”
鸣棠抱起李媛,准备走出去。却听身后玉娘虚弱的呼唤着他,他微微一愣,转头看了眼玉娘,握了拳。若非李媛是安和长公主,他一定要将她的血吸得一滴不剩。
傍晚醒来,玉娘轻咳了几声。脖子上的掐痕极其明显,她摸了摸脖子,松了口气。听见咯吱一声,她警觉的看向门口,见到来人,两眼便泪汪汪来。
“不许哭。”鸣棠进入屋内,见她快要哭出,赶紧出声制止,随手便将饭菜放在桌上,而后拿起小瓷瓶走向玉娘。
“我为何不能哭?”玉娘嘟囔着嘴不解的问道,她明明心里呢么难受,却还不让她哭出来,实在是太狠心了。
“这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泪水,你若要哭便哭吧。”鸣棠坐在床边,看向她的脖子,那脖子的掐痕触目惊心。
“不哭就不哭。”
鸣棠伸出手轻轻触摸她的伤口:“疼吗?”
“不疼!”玉娘一咬牙,愤愤的说出二字。
鸣棠将药水倒在食指和中指上,揉擦着她的伤口。她吸了口气,眉头皱在一起。鸣棠淡然的道:“不是不疼?”
玉娘嘟着嘴,双手紧抓锦被,略微傲娇:“就是不疼。”
鸣棠淡淡一笑,从手袖中拿出包裹着东西的绣帕递给她:“含着。”
玉娘接过绣帕,打开一看,是颗颗像珍珠一样的东西,她拿了一颗含在嘴里。那味道让人永生难忘,这是玉娘从未接触过的味道,那般神奇而又不可言喻。
“这是什么?”
“糖。”
“糖?好奇怪的味道...我从未吃过。”
“他们都说糖是甜的,心里苦或是吃药苦的时候就可以吃一颗,可我从不知道何为甜、何为苦。”
玉娘见他眼神悲伤,似乎被世界所抛弃一般,便忍不住上前抱住他的脖子。鸣棠一惊,呆呆的望着这娇嫩的女娃娃。女娃娃咧嘴一笑,问道:“你可尝尝?”
鸣棠方要说不必,毕竟他也尝不出何味道,却没想到,女娃娃快速的将唇吻上,敷在了自己唇上。确实不知怎么,鸣棠伸手扳开了玉娘的嘴,将舌头探了出去。玉娘现在还小,哪知这些事情,只觉得有些怪异,却又不厌恶。
“你今晚要和我一起睡吗?”
“不..我回去睡。”
“可是我害怕做恶梦,梦到她又来掐我怎么办?”
“....那好吧,我陪你。”
鸣棠躺在玉娘身边,伸手刮了她的鼻子,道声快睡。玉娘对其微微一笑,伸手抱着鸣棠,闭着眼睛启齿道:“今天她掐我的时候,我心里就一直叫你,希望你能来救我,结果你真的来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大概是我们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是什么?”
“就是你想我的时候,我懂,我想你的时候,你也懂。”
“鸣棠...你会想我吗?”
“不会。”
“为什么?”玉娘睁眼,撑着身子低头看他。
“因为你就在我身边。”鸣棠伸手将她头按到怀里,嘴角忍不住上扬,也慢慢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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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娘十岁之时,百象国与北苍已经开战三年,世界的格局越发不稳定,先是北苍吞并鲜绪国,而后百象又与北苍开战,不管那方赢,都将会产生一个大国,如此,其他各国便不再安乐。
玉娘给自己手臂绑好纱布,她伸了懒腰,从屋子里出来,有些头晕的站不住脚,想往前扑去,还好被秋姑姑扶住。秋姑姑皱眉,快步走入屋内,看着床榻上正准备起床的鸣棠,指着道:“你想把玉娘的血吸干?你可知,方才她差点晕倒。”
鸣棠看向秋姑姑身后的玉娘,玉娘摇晃着两只手示意他自己没事,鸣棠有些愧疚,站起身子走到玉娘身边一把抱住她道:“玉娘,是我不好...我一犯病,就...”
秋姑姑将其拉开,叹了口气道:“本来挺好的,你出去抓一小宫女来就可,奈何我们郡主太善良了,非是不许,现今才变成这般。”
玉娘尴尬的挠了挠头,鸣棠向秋姑姑靠近,嗅了嗅媚笑道:“海棠花~你若给我吸血,我也无需吸玉娘的了。”秋姑姑向后退了几步,晃着脑袋拒绝,谁会拿自己的血喂养一个怪物。
秋姑姑坐在了凳子上,轻咳了几声。鸣棠看到了她的头上多了许多白发,在黑发之中实在明显。渐渐地,秋海花老了,脸上也开始有了细纹,然而对比之下,鸣棠却还是二十岁的模样,好似永远不会变老。
“海棠花,你...你快要和我一样,满头白发了。”
秋姑姑怒视他,不知道不能说女人老的话吗,秋姑姑扭向一边,气愤的道:“你以为谁乐意和你一样,人总会老的。倒是你...你这妖精,怎么不会变呢。”
鸣棠邪魅一笑:“嘿嘿...你若和我一样吸血,就不会老了,你可愿意?”
“我!...我才不做那吸血的怪物。”
“鸣棠不是怪物,鸣棠就是鸣棠。”玉娘坐在秋姑姑面前,鼓着腮帮子看着秋姑姑。秋姑姑见她微有动怒,不得不点头道是。再一看玉娘,这孩子越发长得标致,渐渐像李凩菫,尤其是那双眼睛。
“郡主今日可还练武?若是不练,可就该学棋艺了。”
“鸣棠,你说今日做什么?”
鸣棠思索,而后摸着她的头道:“学棋艺吧,武术不着急。”
玉娘点头,向屋外去。鸣棠望着她离开之后,坐在了她的位置。秋姑姑倒了杯茶水,饮了一口道:“北苍快输了...”
“那又如何?”
“北苍一输,你打算怎么办,带着玉娘从暗道逃走吗?”
“大概吧。”
“要逃到哪去?”
“你无需担心,到时候我会照顾你和玉娘。”
“鸣棠....我...我已经老了,不想奔波,你带着玉娘跑,不用管我。”
鸣棠伸手抓住秋姑姑的手,眼神坚定的说道:“那可不行,你我同为长公主办事,自当互相扶持。”
秋姑姑叹了口气:“鸣棠....你知道的,我早就该死了...慕容栩栩死的时候,我就该随她去的。”
“胡说什么,长公主的命令只是要你照顾她至死,可没让你陪她死。”
“那你呢,如果玉娘死了,你会立马去见长公主吗?”
“....如果你还在,我会照顾你,我们一起去见长公主。”
“鸣棠,你爱长公主吗?”
“自然,此生我只爱她一人。”
“我也是呢。”
鸣棠抓秋姑姑的手不由紧了些,秋姑姑回报以微笑。他们都爱着同一个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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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北苍还是战败,即使皇帝多大本领,也对抗不了北苍的内部腐化。北苍战败,敌军攻入江城,百姓四下逃亡,皇宫乱了圈套。慌乱之中,鸣棠与玉娘、秋姑姑走散。待鸣棠找到秋姑姑,却只寻到了尸身。
“海棠花!”这叫喊,秋海花再也听不见了。鸣棠不会悲伤,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找到玉娘才是最重要的。
北苍战败,北苍皇帝携宠妃尚颜夕与凤台****,北苍所有公主与郡主被押送前往百象,从此,再无北苍此国,百象繁盛,各国纷纷加强防御,更有明智之国,主动投降。
长达半年,北苍的公主和郡主终于抵达了百象都城拓萨。
众公主和郡主跪在皇宫内的广场上,面上皆是惊恐,四周包围着士兵,他们面无表情,望着着来自北苍的柔弱女子们。
皇后从长阶上款款走下,她长裙拖地,凤冠发亮,尊贵的像神明。
她扫视了一圈之后,指着一女孩儿,没开口说话,转身走回去。
被她所指的女孩被士兵抓起来,往长石阶上去。她呼喊着救命,然而这喊声传不到皇宫外面。
“奉泽,今后她就是你的太子妃。”皇后坐在高位,低头看着跪在底下的女孩,女孩边不远处站着几位男孩子。
其中一位站了出来,看了女孩子几眼,向皇后行礼道:“母后,我不认识她。”男孩的样子很俊朗,可却一点也不像皇后。
“奉泽,你要违抗母后的旨意吗?”
男孩眼神有些慌乱,即使他再如何调皮,也不能违抗皇后,他只好摇着头说不敢,默默的退下。
皇后摆了手,表情有些疲惫:“你们都去看看,若有喜欢的,便拿去做婢女。本宫乏了,奉羽留下,你们都退下吧。”男孩们听令,纷纷退下。奉泽在离开之前,少不得看了女孩一眼。
奉羽是个清秀的男孩子,他温润懂事,好似在他身边就很有安全感。皇后对他招手,奉羽看了眼女孩,启步走上去。皇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淡淡一笑,退了下来。
他走到女孩面前,伸出了手:“我叫拓跋奉羽,你呢?”他像春天开的花朵,那般柔和美丽。
女孩将手搭上去回答道:“我叫玉娘。”
“玉娘就是你的名字?”
“额...是吧。”
“这不像名字....不如我帮你取一个如何?”
“啊....”
“安涩涩,你青涩的像苹果,所以取为涩涩,让你姓安,望你今后在百象安定下来。”
“安涩涩....你喜欢这样叫,就这样叫吧。”
男孩牵着女孩的手往外走去,边走边说:“玉娘这个名字,你以后不要再告诉别人。”
“为什么?”
“就当是我们的秘密,第一次见面,我将安涩涩这个名字送给你,那你就用玉娘这个名字作为回礼吧。”
“好。”
望着两个离去的身影,皇后嘴角轻轻的上扬,她站起身子将双臂打开,呼吸着宫殿里的气息:“我的嫂嫂啊...我又遇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