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驰电掣之间,女子已经倒下。不过只是一个柔弱女子,严道子并未放下眼里,可是身下马匹吃惊受痛,剧烈的抖动不停,严道子在马上已是乘坐不住,只好飞身下马,脸色极寒,似欲结冰一般。心中已是又怒又急。
自从有了得道宝物的消息,自己一个月来的苦心孤诣,就为了抓住如觉,拿下至宝。今天好不容易的谋划一番,找到了他。可未曾想到不过半日,凭空出了这些波折!眼前的如觉离自己已过十丈,可马匹已经是不能再用,唯有自己动身。
严道子拔出马腹上的小刀,往身前掷去,只期望能让他速度慢下丝毫,自己凭借还剩下的道力,应该是能徒步追上。
听到身后传来的女子声音和马匹的嘶鸣,许应隐隐猜到发生了何事,可是自己现在不能回头!若是回头救人,自己也是死路一条!许应心里悲哀至极,老丈一家的悲剧,都与自己有很大干系。
刹那间,还在悲痛中的许应忽觉肩上一痛!一柄小刀狠狠地插在自己左肩,许应即刻清醒,自己必须趁着机会逃走!
顾不得肩头剧痛,许应咬紧牙关,舌尖有了丝丝殷红,抬手又是一刀砍在马身。马匹速度陡然增快。
严道子调动全身道力,加持在自己双腿,足尖点地即离,步履如风。亭前围观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就掠过了数丈开来,只觉眼前阵阵残影,当真可怕。严道子知道,这速度已经达到了自己极限,但眼前点睇马匹速度又是一快,自己已经追不上了!
无可奈何,严道子停下脚步。只能心念道法,望着如觉纵马离开,自己的道力已经耗费干净。将那最后一道身影牢牢记住,严道子还是身形不动,目视前方一片空旷。
脸色从深沉变得淡然,紧紧眯住的双眼缓缓张开,愤怒焦急的心也恢复平静。他觉得,如觉,不如自己。就算那如觉心智无双,资质出众,被称作这峻西道域道子第一!也只能如丧家之犬一般,用尽所有的心血谋划,也只是为了逃离自己。从始至终,如觉连正面与自己交锋的勇气都没有。这如觉,应该是废了,从半月之前,两大道域逼入寒空寺山门开始,如觉,就应该废了。道子第一?真是可惜。
不过自己,可是不会放弃的呢。严道子嘴角的微笑一闪即逝,很是迷人。
知道时机千载难逢,许应更是加快速度,催动马匹。很快即过了平严村头,但是官路肯定是不敢走的,许应策马折开大路,选了一个小树林,奔了进去。过了很久,听到身后没了追来的动静,心中稍有疑惑,但许应还是没敢怠慢,耳目入神,察觉应该是没人追来。才敢谨慎的回头一瞥,见果真没了人,一路以来紧紧揪着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
大喘一口粗气,只觉心里畅快无比,全身力气稍缓,尽情的雨水洗尽全身血汗。不过许应觉得还是要离这里越远越好,而且肩头的伤口现在没法包扎,那小刀暂时也就不好拔下。许应刚放松下来,就觉得浑身上下都疲软不堪,酸痛不已。还得尽快找个地方安歇下来,许应顾不得身子的疼痛,这时候心神收拢,咬牙策马,凭着感觉往前驰去。
出了林子,许应心中暗数了一定时间就会换一个方向。这样一来,那严道子就算追来,也应该寻不到自己的位置了。许应心中暗想。早在出了树林,路过一个小水沟的时候,许应就扔掉了那柄费荣的刀,不需多想,许应就知道那刀对自己是百害无一利的。现在身下马匹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在这雨夜里跑这么久,马匹本来就吃不消,更何况自己好几次为了加快速度,对马匹狠狠的放血刺激。
果然,见马匹已经是步幅迈不动了,左右摆动起来,许应立即下马,马匹瞬间就倒在地上。取出怀中的火折子,用手护住,在微弱的火光闪动中,看着马匹臀上那还冒着猩红的条条刀口,许应已是泪眼婆娑。
自己从离开家门到现在才不过一日,就经历了这么多的死亡和危机。那个笑得淳朴的老丈,那个单薄白衫的女子,还有眼前在地上抽搐的马匹,这一切都让许应心里哀痛无比。也许这一切都是源自小和尚,可一头狼要杀羊,羊还埋怨青草么?
弱肉强食。许应悟出了自己求道路上的第一个理。只是,理是这个理,自己却不能还是这样活。雨中的少年,眼神褪去迷茫,心中的悲伤也埋藏起来。终有一日,我会杀了你,严道子!是为报仇,也是为这个弱肉强食的理!黑色雨夜,少年的面孔在摇曳的火光中变得立体,鼻尖一滴水珠掉了下去,恨恨地!
整理好心情,趁这机会,许应用力拔下肩膀上的小刀,顿时肩上突地一痛,还好紧咬牙关,身子才没咧开。把裹在头上的布块取下,用小刀割裂成几条长布,在自己左肩慢慢的饶了几层,再使劲打了一个结,只是随便包扎了一下,止住了血。许应把小刀抹干净,方巾怀里,惨白的面庞满是认真。
不做停留,许应一边走,一边思考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去。这时候已经离平严村很远了,自己对路途非常陌生,不过这里应该也是偏离了官路很多。许应护住火光,扯开酸痛的身子,迈过一个土坎,站在一块积水不多的石头上,抬高火光,仔细的观察开来。
目光四处扫动,很快许应看到了一条小路,小路两旁的杂草在黯淡的火光中不停摇晃。许应提着不堪的身子一步一步走着,很是艰难,不过这时候,神情很是静谧。
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许应估摸着现在应该是到了半夜,身体已经感觉到越来越冷了,就连牙齿也有些发抖,好不容易紧闭双唇,强打起精神继续走动,只是他看不到自己现在的嘴唇已经一片枯白,没有一丝血色。顺着小路,许应已经一身泥浆,许应还在坚持,自己今夜,得找个干燥点的地方躲一躲,哪怕山洞树坑也行。
这条小路没有让自己失望,许应撑着左手的火光,前方杂草中,一角房檐瓦片隐约可见。许应神色一喜,顿时全身的酸痛也感觉都消失了一样,拖快自己的脚步,往前走去。
到了眼前,许应才看见房屋断梁残壁,杂草丛生,屋外乱石破瓦,朽木枯草,零落一地,萧瑟一片。顾不得猜疑,见这屋连门都已经没了,许应只能抬手在一扇快要脱落的木窗上用力敲了两三下,轻轻问了一声:
“有人吗”
没有回应,许应又问了两遍,还是没有回应。只能作罢,许应抬腿,跨过已经腐烂的门槛,进了屋子。
屋子里有好处都在滴水,地上大多都积水湿漉,有的地方还生了野草,许应仔细打量一番。这应该是个小庙,庙里的没有佛像,只有一对碎石,稍大的碎石也只是一些佛陀的座龛,还有用来供奉的佛台,不过也是残缺不堪。至于庙中该有的香炉幡布和其他画像咒联,全都已经不再,只剩下这个已经破烂不堪的空屋。
许应没有感慨这个曾经或许香火鼎盛的寺庙到现在是如何的落魄,他只是想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好好休息,自己真的太累。
简单的巡视一圈,许应知道这里只有自己,并不害怕,只觉安心。按了按那个佛台,感觉能支撑自己。就吹灭火折子,解开外衣,只剩下内衫,再慢慢起身,侧过左肩,躺了上去。也没有双手合十念着佛号,说自己叨扰了,许应觉得何必那般繁复,小和尚可是说过“我佛不求我”,我佛也不怕我叨扰吧。
这样想着,许应很闭眼睡去,一夜疲惫逃命,真的很累。窗外秋雨阵阵,时伴雷声,许应这一夜睡得很沉。
这后半夜,平淡如常,没有厮杀逃命,也没有什么惊奇偶遇,许应更是一夜无梦。醒来已经天亮,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就已停去。和煦的秋日,晨光带着霞曦,从破漏的屋顶斜照在许应的脸上,稍白的面庞带着一重明媚的霞光,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许应就在一片朝阳中醒来。
揉了揉发酸的右肩,许应把仍有些湿润的外衣穿好,把小刀、火折子和“求道录”放入怀中,再将竹笛别在腰间。自己是时候离开了。不过应该往哪里去?难道就这样回到山上家中?也不知为何,许应一醒来,脑子就自然动了起来。
摇了摇头,先放下这个,许应寻了个积水稍多的石坑,好好地洗了把脸,再把身上的一些血迹洗净。
这时候虽还不饿,可许应知道自己也不能在这破庙待,自己也并不想回家。他知道,严道子应该是不会放过自己,现在的清净只是暂时的。既然避不了,自己为何要逃?更何况,自己心里对小和尚、寒空寺想知道的有太多。
本就不是一个拖沓的人,许应很快的作出决定,自己要真正的下山出门!自己,连那“道”是什么样子都还没见过,一遇到危险就要退缩吗?不管是怎样的弱肉强食,不论是怎样的流浪天涯,自己都不能在求道途中停下。不求道,真的不过凡物而已。
这诺大的世界,我许应,要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