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澹澹漫天舞,严冬堪化暖春阳。风烟四净天山色,呇陨又逢新呇来。
和朝都城锦安这段日子分外热闹,大街小巷一片欢腾。贩夫走卒们都一扫疲惫之色,面上满满的兴奋神情。
“唉,听说了吗?大公主解落和二公主解月将要代表皇族主持神祭!”头扎布巾的汉子笑得眉眼咪咪。
“可不是嘛,俺还从没见过公主哩!”肉户擦了擦宰了猪残留着血与肉末的菜刀,骂骂咧咧。
“听说是皇族一等一的美人,”贼眉鼠眼的小厮面露向往之色,“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要实在不行,娶了那疯傻三公主也不错呀,到时候有什么重要的皇族盛宴,我就可以以驸马的身份参加,一睹大公主二公主的天颜,多划算啊……”
“啪!”
肉户油腻的手拍在了小厮的肩上,恶狠狠道:“你小子想得倒美,人家公主金尊玉贵天资绝世,岂是你我这等凡人能攀附得起的?做你的春秋美梦去吧!”
小厮正欲反驳,忽闻锣鼓声奏,丝竹音起,喧嚣的人们立即禁了声,屏息凝神注视着自远方行来的华美步辇。凤尾凌空,金羽绕梁,仪彩飞扬,气势恢宏。时有微风拂过,卷起重重帐幕,让人得以窥视到辇中端坐优雅的窈窕淑女,又苦恼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步辇姗姗停在了神坛附近。那两个地位最为尊崇的女子便在山呼海唤中,万众瞩目下掀帘而出。
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知是对神祭叹为观止,还是对二位公主的美貌惊叹不已。
只见解落步伐沉稳地走向神坛最高之处,姿容华美艳丽,宛如一朵正在盛开的火色牡丹;解月紧随其后,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端的是如其人的清灵飘逸。
众人不禁叹道:“皇族所出,果真皆妙人也。”
“皇天在上,降我皇族以解尔等众生之苦……”解落与解月异口同声,其音如乳莺出谷,隔叶鹂音。
目睹过这场神祭的人们永远不会忘记二位公主的风采,未来阴风冷雨不可知,回想起这最初的时刻,人们会浅浅微笑,一生难忘。
连波苑。
“三公主,外头太阳大,进屋歇着吧。”侍女旅思清清脆脆的声音在竹林疏影的掩映下有种高山流水珠溅玉盘的独特韵味。
黑衣女子闻言瞧了旅思一眼,身形岿然不动,“都备好了吗?”
“回三公主,一切就位。”旅思垂下头,不再多言。公主定然有所打算,而她愿意无条件相信公主,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蓦地,黑衣女子转过身来,唇边挽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她眉目有着常人难及的秀雅,神情平静,眼神澄澈坚定,灼人耀目的光芒尽数敛于其中。此时正值午时,阳光明亮得刺眼,却不及她眼眸之亮之烈,隐隐有焚烧四海八荒的力量。
旅思明白,公主三个月前就已经变了,变得陌生,变得让她真心佩服。
黑衣女子最后看了眼连波苑的景致,一字一句缓缓道:
“今夜,逃城。”
是夜,穆江王青涟昶发动政变,史称穆江之变。
和朝,殁。
是年,穆江王青涟昶自立为帝,号凌云,定国名平,改年号盛平。
风雨飘摇的大平王朝如是建立。依旧是那个乌云蔽日的夜晚,一辆马车急速驶出锦安,于茫茫夜色中,消弭。
三个月前。
和朝。
“解语妹妹,你看这池塘是不是很美呢?”解落亲切地微笑着。
解语瑟瑟颤抖着摇头,不语。
“解语妹妹呀,你抖个什么呢?姐姐又不会把你推下去,你可是货真价实的和朝三公主,万人敬仰,多么高贵的身份!”解月轻轻眨了眨眼睛,清灵俏皮。
解语紧紧抿唇,落下一滴泪,抬头仰望连波苑的景色,心中悲苦。她错了什么,老天这样惩罚她?自有记忆以来,一直饱受这两人欺凌,开始她还在反抗,后来被折磨得太惨,她学会逆来顺受换得轻点的折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在这世上,她很累了,想休息了。她也明白解落和解月一心想让她死,之所以让她活到现在是因为青涟昶嘱咐过她们,要留她一条性命牵制住皇帝青涟锐。为了不让父皇举目无亲,她一直苟延残喘,然而,随着青涟昶势力的蚕食,她越发绝望。她是一国公主,却不能享受到最普通的亲情,无力地看着父皇被制幽居秦岩宫;她是一国公主,却不能得到百姓的爱戴,徒守着疯傻的名声度日,看青涟昶的势力飞快膨胀。她慢慢地笑了,“我既无力为父皇守住江山,活着又有何用?父皇,我在地下和母后一起等你,团聚。”
无视一旁解落解月诧异的目光,解语纵身一跃,投入池中,动作前所未有的果断决绝,背影单薄而哀凉,她唇边的笑却解脱、释然。
解落解月齐齐怔住,良久,解月开口:“干净了吗?”声音悄然,又掩饰不住地透出兴奋。
“应该干净了。”解落语气肯定。
二人相视,俱开怀大笑。
从此,这世界上再无青涟解语,和朝三公主,亡!而她们的父亲青涟昶会让她们成为名正言顺的公主,享受万人景仰目光,无上尊荣。
现代。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紧接着,是人体破风飞出去死物般的声音。
救护车一路驰向医院,血腥味在救护车中弥漫开来,越来越浓。一路抢救到手术室,最终被判定为失血过多,死亡,送往太平间。
生命常常如此脆弱,又顽强无比。苍茫的天地里,太息般哀伤的歌声悠悠回荡:
去矣,去矣,对影难忆当时
悲矣,悲矣,万里千年相距
皓腕凝眸,流风回雪,尽作夜雨炊烟
等闲恰然,伊人何处,宛在天涯路
欲寻,天暗,暗黯,黯不见月,枉待初心,诉尽离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