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虎问说“吕氏春秋可牢记于心?”他神情略微严肃,眼神时不时的瞄看着那本翻了十几遍的书。为了考照容他也是煞费了苦心。
“嗯,已经记住了!”郭照容神情自若,一副自信的模样“祖父要考哪一篇?”
“若我不告诉你考哪一篇呢?”郭虎举起书,笑了笑。
她也笑了一下,“照容觉得祖父输定了!不论是何篇,都不在话下。”
“好大的口气,照容何时也这样自负了?”
“照容只是有这个自信罢了!”她瞥了下嘴角,很坦然的与郭虎对视着。“不信的话,祖父可以试试。”
听这话,郭虎愣了一下,看着书沉静了片刻,接着把书往矮桌上一扔,笑着说“那今天就不考你背诵,说说你的看法。”
郭照容也愣了片刻。
她有自己的考量,郭虎见识过她的天赋异禀,但她不想把自己弄的太神乎其神,这样只会让郭虎心生疑虑。
郭照容调整一下,认真考虑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接着娓娓道来。
她可是学考古的,对于古代她了解的甚至比他们都多,因为那座墓,她在发掘前还特意恶补了一下三国的知识。吕氏春秋这本书她是很喜欢看的,可以说是热爱。
此书以道家思想为主干贯穿全书始终,融合各家学说,她认为这本书的思想价值,也属于名列前茅的,可惜当初秦始皇没有足够重视这本书的价值。
没多久,郭照容把书中的字面意思表达透彻,郭虎和郭永同时震惊,尽管郭照容现在只有三岁,但思考已经近乎全面,其中大意已经感悟出来,只要多加提点,颇有文学大家的风范!
不知不觉,原来的考察已经转变成谈经论道,郭虎与郭永也受益良多。
相谈了半个多时辰,郭照容从头至尾都是阐述书中所表达的意思,郭虎觉得也许这小人也有自己的想法,便好奇的问道“照容最喜欢哪一篇?”
她毫不避讳“本生!”
“本生?”郭永有些疑惑“我本以为你会选择贵公!”
照容摇摇头“贵公固然好,“圣人之治天下也,必先公”证明父亲是位心系百姓的好官,但是却不适用于当下。如今天下哪里有公?”
“照容!”郭永有些急,虽然没人会把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可是隔墙有耳啊!“不可置疑天子!”
郭照容抿了抿嘴,不再多言。
郭虎见照容有些话一直憋着,咳嗽了一声,说到“今日就祖孙三人,照容想说什么就说吧!”
郭虎看了一眼郭永,他知道可能照容接下来的话如果传出去就是大不敬的罪过,但是他郭虎不怕,他也心里明白,汉朝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汉朝了,亡国也许是迟早的事!
“本生的中心乃是无为而治,大智若愚,适应当下局势,照容觉得乃大智!”她平静的说着,丝毫没有因为郭永在场而有避讳“人的本性是希望长寿,如果用物欲去影响,就不能长寿。外物本来是用来供养性命的,而不是反过来用性命来供养它。如今的人,那些受迷惑的人大多都是用性命来供养外物,不知道孰轻孰重。”
“不知道轻重,那么,就会把重的当成轻的,把轻的看作重的。”郭虎带着一抹笑意问道“是么?照容?”
照容点点头,继续说“这样当儿子,是狂妄的,这样当大臣,是昏乱的;这样当君主……是悖理的!!这三样有一样,假如不幸运的话,就一定会灭亡。”
“这种话、怎可乱讲!”郭永又一次有些压制不住情绪。
看出郭永眼中的怒意,照容摇摇头“父亲何至于这样生气,照容只是在译文而已。”
细细品着,似乎就是文中的意义,照容没有在阐述自己的观点。
郭虎大笑起来,他也是为了考照容而看的吕氏春秋,通篇也都深虑过。但对于不熟悉的人,或许真的以为是照容的观点。
郭永有些哑口无言,听着照容把这一段的本生原原本本的背诵出来,他此时居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小人。
照容却很淡定,丝毫没有因为郭永,而放弃自己的论述,“父亲会这样想,也是对当下局势有些不满吧!所以,照容的话才会让父亲想到现下…”
“天子就是天子,你我,郭家人,天下人,都是他的臣民,难道我们还要去造反不成?”郭永有些极力的反驳、挥袖好似在掩饰他知道却不想承认的事实。
“造反?不是有人为天下人做了么?结果呢?照容不认为那等人造反是何种光明的行径,只会导致世间的悲离。”
“这不正表明,当今皇上乃是真天子。天子之位因天而定,我等凡人不可动摇么!”
“对,黄巾之党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汇集的乌合之众罢了!对于皇家形同波浪。”她没有否认,话题一转继续说。
“始生之者,天也;养成之者,人也。能养天之所生而勿撄之谓天子…”照容抿了抿嘴,此刻她虽然口干舌燥,但还是坚持着,“父亲自是知道这撄字为何意吧!”
郭永顿时觉得自己的立场根本站不住脚,有些恍惚,不知道怎么做。
“建宁二年四月圣上上朝、刚一入座,温德殿四周狂风大作,众大臣看见一条青蛇从梁落在龙榻上,须臾青蛇不见,忽然又大雷大雨,甚至还落下冰疙瘩,砸伤了数千侍卫,落到半夜方止,却坏房无数…”
“谣传,有何可信?…”
“建宁四年二月,洛阳地动山摇,海水泛滥…这总不可能是谣传吧!”郭照容又说“光和元年雌鸡化雄…”
“别说了!”
“同年六月黑气十丈飞入温德殿!七月,五原山岸崩裂…”
“不要再说了!!!”郭永直起了身子,怒不可竭,一张脸黑的很。
见此,郭照容知道真的把郭永惹急了!默默的跪了下来!
“孩儿知错,请父亲责罚!”
照容当然觉得自己没错了,其实她也是有私心的,她想让郭家人活着,如同吕氏春秋里所说的:大智若愚!她也有所奢望郭永放弃这一切,带着大家避开这乱世纷争。
南郡,荆州,赤壁之战!就算郭家度过了史书上所记载的因为黄巾之乱所导致的家破人亡,但南郡身处要地,早晚会成为豺狼虎豹所觊觎的肥肉,兵家必争之地,指的就是这个吧!
现在,郭照容觉得自己好像急于求成了!郭永从小在官家长大,忠于主,护为民,是他的职责与责任。若突然把他从小贯彻的理念打碎,是常人无法办到的,这还是在郭永明知道汉灵帝昏碌的情况下!
审视了郭照容片刻,郭永言道“官场之事哪是道理可以道明白的!他即为皇帝,巩固他的皇位,为国效力是亘古不变的铁则!”
“那如今朝堂又有几人是真心辅佐于他?”照容叹了口气,说到“说起来,孩儿很佩服一个人。他叫司马直,父亲应该也听说过此人!他的死是有价值的,可惜这个皇帝…”
说到这,照容没有继续说,再说下去,又要踩到郭永的极点了!
看着二人有些要据理力争的样子,郭虎跳了出来,当这个和事佬。
“行了,照容。就按照之前约定的,不让你去先生那学文了!”
一听这话,郭照容笑的特别灿烂!
“还有一件事!有没有看见你的二姐?”郭虎问道。
“二姐?二姐离家了?”出乎照容的意料,她一直觉得二姐郭昱是个很正派的女子,离家出走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事出必有因。
“不错”郭永这才想起来这的正事“她不想来这里,所以出了府!容儿可知她会去哪里?”
她摇摇头,神情淡然“以二姐的智慧不会让父亲轻易找到,但是二姐肯定也知道外面的世界危险重重,必然不会乱跑,她没有来过这里几次,不会来这里藏身。至于危险…谁人不知她是太守长女,市井若没有传言也无碍,若是匪徒定会在一日内讨要赎金…”
“也就是说,她可能在她最熟悉的地方?”郭永突然觉得这样分析是有道理的!
照容点点头,“没其他事情,照容就先回去了!”
郭虎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继而行了个大礼,郭照容走出了客厅。
郭照容走了,父子二人互看了片刻开了口。
“若这样下去,儿子怕她会闯祸!”郭永担心道。
“她心中有数,外人面前她也不会表现的非常聪颖。”郭虎笑了笑“你有没有发现,我这个孙儿眉眼间有指点江山的气概!”
郭永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也发现到了,她的行为举止,表情阐述,根本不是普通的小孩!
“为父把洪老先生请来教书,三天不到,洪老先生点名要旁听的照容当她的关门弟子!”
“洪老先生?”郭永有些疑惑,接着瞪大双眼问道“可是当年指导儿子走上仕途的先生?”
郭虎点点头“他呀,文人就是有些古怪,朝庭的招揽熟视无睹,就非要指导照容,劝也劝不了。奇怪的是,照容还看不上他,本想用本书难住她,让她安心跟洪老习文,可是依我看洪老先生没法入她眼,整个南郡也没人能教她。”
郭永脑海中一遍一遍过着刚刚她的话,不由得赞叹道“她能有这翻见解简直惊为天人,若她为男子,儿子一定带她在身边,耳熏目染为官之事!”
郭虎听郭永这样一说有些无语,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啊你!什么时候变的这样世俗了?是男是女有什么可以区别对待的,她是郭家的骨血,难道会因为男女而改变郭家对她的付出?抛开男女不说,为何一定要入仕?郭家人世代为官,辅佐过几代帝王。为官生为官死的人不计其数,而郭家历代都跟你一样对皇上愚忠,为父看明白了,及时退了出来。我从来不曾干涉过你的决定,但你扪心自问,这个皇帝是你真心想要辅佐的么!”
郭虎甩了一下袖子,从榻上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留下内心纠结的郭永进退两难。
他何尝不知如今的皇帝多么的昏庸,难道他不想辅佐贤王么。但是这乱世,没有权力只能任人摆布,他不想郭家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他不争夺权力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当然他也不屑追逐权利。只想守住这一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