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店家收拾妥当,我感到有些倦意,就躺下午睡。当我醒来时,发现阳光已经斜照在了床尾,大概已经是酉时了吧。
这场雨后,空气中的尘埃少了许多,从门缝里挤进的光线显得透彻明亮。
猛然想起上午的事情,我一个激灵从床上翻下来,打开屋门就向市集走去。外面的空气很清新,潮湿的路面被太阳晒干了,远处的红日把天边的云朵染成了红色,大地如同披上了红妆,显得喜庆且庄严。
一路急行,当我赶到肖半仙的摊位时,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片空地和地上纵横交错的脚印。一部分商户已经收市,还有一些正张罗着往车上摆着东西,看来也要回家了。我走到一位正在忙着收拾东西的老伯旁边,开口问了一句。
“老伯,您看见上午在这里算卦的那个人了吗?”
那老人拍起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缓缓地说。
“你是说肖先生吧?”
“对对,是那个白胡子的肖先生。”我看着他回答。
“他下午一般不出来,每天大概正午后他就回去了。”
“那我从哪里可以找到他”
“你是要卜卦吧?明天早上来吧,他每天都在这里。”大伯说
我心想不能等到明天,要不又要耽误一天行程,我就编了一个谎言。
“大伯,我有急事必须今天见他,您可以告诉我怎样找到他吗?”我以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大伯顿了顿,又看了看我说到。
“那儿,你看。”说着大伯抬起右手,指着前方说:“往前走,前面有一个十字路口,向右拐,走大概500米有一个“仙来居”酒家,肖先生就住在那里,是被那里的掌柜请去的。”
我谢过大伯就向那里走去,一路上我一直在想见了面如何开口,先说什么好,他会不会不见我。这样我一直在预演着见面的场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地方。
面前是一座风格古朴的建筑,雕梁画柱,满目的古色古风,有唐中期的建筑特色,屋檐的石雕和铜铃在晚霞的映照下更加肃穆庄严。让人恍惚间梦回唐朝。别样的斗拱设计更显得古朴和高雅。
横梁和立柱全部朱漆粉刷,给建筑整体又添了几份高贵威严。门前的石阶用大理石堆砌而成,在大理石上面又铺了一层毛毯,即防滑又能保护大理石不被磨损。
门口的店小二满面春风忙碌地将客人迎来送去。
这大概是小镇最好的酒楼了吧!这样的地方还有如此雄伟的建筑,拥有者一定是达官显贵吧!我在心里想着,慢慢地走了过去。
“客官?您里边请,我们这有上好的客房,您是吃饭还是住宿呀!”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迎上来说。
“我找个人,有急事。”我故作心急地对他说。
“找人?您找谁呀!”
“是不是有一个肖先生最近在你们这里住?”我问。
“肖先生..没听说过。”他挠了挠头抱歉地看着我。
“就是那个肖半仙,算卦的。”我又加了一句。
他回过头去,向屋里喊:“二哥,你来一下。“
然后,转过头来面向我。
“我刚来没几天,你问一下我二哥吧!”他说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跑了过来,皮肤黝黑,身体壮硕,明显看的出来是一把劳动好手。
“客官?有什么吩咐?”两眼直直地看着我等着我回答。
“不是哥,人家是要找一个姓肖的先生。”刚才那个白点的小二说。
“肖先生?你说的是肖半仙儿吗?”他问我。
“是,是,就是他。”我赶忙回答。
“他现在可能和我们掌柜在一起,一般这个时候都是在喝茶。”黑一点的小二说。
“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一见他,我有急事。”我焦急地看着他。
“这....。”店小二面露难色。
我从口袋里模出几两纹银,塞到了他的手里。
“这....。”他推脱不肯收,用手挡着。
“拿着,劳烦您带我走一趟。”我恳切地说。
“嗯,好吧,到了那里您自己过去,可不要说是我带您来的。”小二想了想对我说。
“好的,您放心,我明白。”我会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过头向白点的小二交代了几句,最后说:”我去去就来,你帮我顶一会儿。“
然后我就跟着他走进了酒楼,穿过了正堂,从一个小门进去,来到了酒楼的后院。
这个院落十分宽阔,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弯延曲折地围绕着大大小小的花坛,前方不远处有一座人工假山,假山设计别具匠心,近了才发现在假山的一块山石上放着一座小亭,在小亭的内部有两个小人正在下棋,小水车不停地从水坛把水汲到山顶,再从山顶倾泻而下,有的形成瀑布,有的汇成河流,真是一派人间仙境。
花坛里开出的花也是美艳绝伦、争奇斗艳。整个院子弥漫着各种鲜花的芬芳,不免让人如痴如醉。
这家主人不是富甲一方就是朝中为官,要不哪有这样的财力来布置和修缮出这般美景呀!心里想着,嘴上就问了一句。
“小二,你家掌柜是作什么的?”
“客官,您是外地的吧?”他边走边侧脸看着我说。
“是,我刚来这没几天,主要是来找肖先生的。”我回答。
“您有所不知呀!我家主人是京城第二大钱庄庄主,人送外号五斗金的潘六宝。”
小二说着竖起大姆指,咧咧嘴一幅神气活现的样子。好像人家的财富会分给他一样,得意且带几分自豪。
我不禁心里暗笑,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连连点着头假意附和着。
就这样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来到了院子的一扇门前,小二用手推开这扇门,指了指前方对我说:“前面不远是凤凰山,山下有一条上山的小路,你沿着小路上山,半山的时候有一座小亭,他们可能就在那里。如果不在的话,你再沿小路往上走,边走边看,在路的右方有一块大青石,他们也可能在那里。你去吧,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一座高耸但不算巍峨的山峰屹立在我的眼前。落日的余辉将山峰映的通红,在绵延不绝的群山中独树一帜,宛如群星捧月、浩月当空。此番景象让人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慨叹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同时,对生命的存在倍感敬意。
“客官,您一个人过去吧,我就不去了。”
他这么一说,我回过神儿来。
“噢,好的,劳烦您了。”我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那您去吧,我就先回了,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小二恳请道。
“您放心!”我回答到。
然后小二转身走了回去,我看着他背影,想起一会儿就要见到肖先生,内心激动起来。
这里并没有路,只不过是走的人多了被人踩出了一条小道,路上依然是蔓草丛生。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也加快了脚步。
看着不太远,走起来还是费了一番功夫,到了山脚下,向上看有一条蜿蜒的小路一直没入山中。我沿着小路边走边向右看,在不到一刻钟的时候,在道路的右侧果然出现了一座凉亭,凉亭中有一个石桌,有两位老者对面而坐,正在谈论着什么。
想必这两个人就是潘掌柜和肖先生吧!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惊动他们,不过当我走近时还是被肖先生发现了,他转过头来,对面的老者也扭头看着我。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很是尴尬。我赶紧急走两步上前作揖道:“晚辈姓杨,名轶。今晨看你算卦,有一事不明,想向肖先生讨教。”
“不必多礼,你且稍等。”肖先生说着,看了看对面的老者。老者起身行礼,笑着说:“噢,敝人先行一步,待我去准备晚宴,稍后还请光临寒舍。”
“惭愧,惭愧,在此谢过潘施主!”肖先生回礼说。
“不必客气,您这位仙人,平时请都请不来呀!”潘掌柜笑着和我点点头从我身边经过。
我目送他渐渐走远,消失在路的尽头。
“您请上坐。”肖先生作了个请的手势。
“请,请。”说着双方都坐了下来。
我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问。
“上午那位老婆婆的儿子的生死您一定知道吧?”
“哈哈,,,,小伙子,何以见得?”肖先生,捋着胡子笑着问。
“如果他已经死了和烧香有什么关系呢?”我立刻回答。
然后我又补充道:“那您是不是知道他儿子的生死呀?到底是生还是死?您能告诉我一下吗?”我急切地看着他,目光一刻都不敢离开。希望他能告诉我答案,解开我心中一直缠绕的疑惑。
这时太阳几乎落山了,天色也开始暗了下来,山谷中不时传来夜莺的鸣叫,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涧,静逸中透出几分凄凉。
肖先生收住了笑容,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伙子,实话和你说吧,那位老妇人的儿子,早就不在了。”
“啊!”我吃惊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死于正统十四年九月二十二日丑时”肖先生补充说。
然后他将头转向一边,目光凝视着远方,借着落日的余辉依稀看的见眼底的那份无奈和凄凉。我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听肖先生又说:“百姓蒙受战乱之苦,这是时事所定,由不得人呀!一将功成万骨骷,时也命也。”
“那老婆婆焚香会不会燃尽呀?”我再一次急切地问。
“会”肖先生斩钉截铁地说。
“啊!那您不是在骗她吗?为什么要这么作呀?”我有些情绪激动。
“因为这位婆婆会死于明年三月,余生不多,你认为这样的噩耗应该告诉她吗?”
“这.。”我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这位婆婆看似体态尚健,不会是死于病痛吧?”我又问。
“死于刀兵。”肖先生说。
“刀兵?”我不解地挠了挠头。
“从她的面相,再结合天象,明年二月这里有兵变,很多百姓都会死于这场战火”肖先生转过头来看着我接着说:“这里不是久居之地,你这次过江之后会遇磨难,咱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你必有求于我。一切都是造化,听天由命吧。”说着肖先生站起身来。
“天色已晚,咱们还是下山吧,山路崎岖要不一会儿行路都困难了。”肖先生说着抖了抖衣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径直向山下走去。
我紧跟在他身后,心里不断地嘀咕世上难道真有这般神人,可以断生死知荣辱?可以小知草民,大知天下?
先不管它,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呢!想到这里我又问了一个问题。
“先生,既然知道死亡时间,难道不可以避免吗?咱们去通知那位婆婆,让她离开这里,不就没事了吗?”
这次肖先生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停下了脚步,向我指了指对面说:“看见对面的那棵树了吗?”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视线前方有一棵松柏,树冠很大,苍翠挺拔地立于山腰。
“这棵树明年的三月会遭雷击,断枝会在五月重新发芽。”肖先生说。
“树木花草也有定数?”我简直不敢相信肖先生的话,以更加惊奇的语气问了一句。
“天道循环,生生不息。只是我们对自然了解的还是太少。”肖先生叹气地说。
听到他这样说,我心里暗想,明天来了我就把这棵树砍了,到时候看你怎么说。我这样盘算着,心里窃喜起来。
“小伙子,你知道你来找我,我为什么不感到唐突吗?”肖先生神秘地问我。
肖先生这么一问我才意识到,我来见他时并没有感到陌生,甚至我们交谈就如同久别的朋友熟悉而亲切。这的确很奇怪,我正在心里纳闷,听到肖先生缓缓地说:“这叫因缘际会!是注定好的,我早就等着你来,那天上午在围观的人群中我就注意到了你,我就想咱们的第一面就要见了,这不今天你就来了。”
“如果像您所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事先安排好了,那咱们过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有些愤愤不平,显然不同意他的说法。
“哈哈,,,,,,,,到时候你就明白了。”肖先生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山谷,声音极具穿透力,内力可见一斑,这是武学中的内家修为,非上层是不能至的。
真想不到这位老者有如此内力,难怪步态轻盈、动静自若呀!师父常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来我真该出来看看。
我和肖先生就这样一前一后,不一会儿就走到客栈了。当我们进门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店小二迎在门口,见到我们,拱手作揖道:“二位,掌柜有请,二楼月香阁雅间。”
我连忙说:“先生,我就不去了,我回去收拾一下,明天还要赶路,就此别过。”其实我不太喜欢和陌生人一起用餐,就找了个借口推脱一下。
先生看着我说:“好吧,年青人后会有期?明年嵩山再见。”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笑着转身走开了,我呆呆地看着他离去的背景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