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的吧?”展慕华手足无措,手高高地提起,却不敢往她的背上拍。
她的伤,也是他造成的。
这样一想,脸皮厚如展慕华,也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热热的。
萧冷月缓过气来,只是一笑了之:“没事,喝呛了。”
他小心地把杯子微微倾斜,这一次喝得很顺利,萧冷月几乎把一杯水都喝尽。
“还要吗?”展慕华小心地问。
“不,谢谢,不用了。”萧冷月摇头。
“再睡一会儿吧!”展慕华扶住她的肩。
萧冷月眨了眨眼睛,虽然一个小时的睡眠对她来说还不够,但多少恢复了一点精神。他们之前在讨论什么?
对了,是萧箫留学的问题。
就算现在留学成了一种风尚,但对于萧箫来说,他的年龄,也未免太小了一点儿吧?
她转向展慕华,着急地说:“萧箫……太小了,你不能那么做!”
“你跟我回去,我们的生活还会像你离开前一样。”展慕华迅速地接口。
仿佛再一迟疑,他就会改变主意似的。
萧冷月苦笑,好不容易的逃离,维持的平安也太短了一点吧?
她的运气,似乎真是差到了极点。
怎么偏偏同租的住户,是成怀义的堂弟!
“我早就知道你在这里了,只不过最近一直在欧洲,分不开身。”展慕华把玩着只剩下了薄薄一层水的水杯。
“早就知道?”萧冷月有点呆愣愣的。
“你的手机,有卫星定位的功能。”展慕华一语道出了玄机。
萧冷月下意识地想要掏口袋,一时之间忘了自己的外套已经被脱了下来。
“对了……那个手机……是你送的。”
当时,他说是市场上的最新款,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功能。
“我送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派上用场!”展慕华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难道纯粹是误打误撞?
“当然,我是特意拿了一款能锁定你位置功能的手机。”展慕华哼了一声。
果然是有预谋的!
老奸巨滑,拿来形容展慕华,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要是真到了老年,不知道会奸滑成什么样子呢!
萧冷月腹诽了一遍,又忽然锁紧了眉头:“不会啊,我明明关机了的,后来换了手机卡,你怎么还能……”
“你没有换手机。”展慕华笑得真像一只狐狸!
她怎么可能换掉这只手机嘛!
仅仅是因为不舍得再花钱买一只新的吗?
萧冷月隐隐觉得自己给出的答案并非如此。
她当时带走的,除了这款手机和身上的衣服以外,别无他物与展慕华相关。
潜意识里,其实她也并不愿意和她断了一切的联系。
所以,她始终保有着那款他送的手机。
“那为什么……”萧冷月忍不住问。
“你是问我为什么不马上来找你?我也想给自己一段时间,是不是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以后,我已经可以接受你的离开。”展慕华把杯子放到唇边,一口饮尽。
萧冷月瞪着他,那是她刚刚喝过的吧?
难道他已经不再介意喝她的口水?
展慕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妥,仿佛有点负气:“而且,当时还有一件急事,需要我去处理。事实上,几乎是你前脚刚走,我就去了欧洲。这中间回来过几次,也一直没有抽得出时间来,忙得连轴转。”
“哦。”萧冷月想,也许该感谢他的忙碌,才让她享受了这么久的“自由”。
真的自由吗?
萧冷月把头无力地仰靠在床头,侧首凝神。
身体上的自由,并不代表心灵上的自由吧?其实,她每时每刻,都会牵挂着远在A市的萧箫。连带着,也老是想起展慕华。
展慕华其实有点窝火,因为他在第一时间知道以后,故意想留给自己多一点时间。
结果,没两天,他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忘记萧冷月的倩影,在脑海里总是逡巡不去。
要不是后来急飞欧洲,他怕是过不了三天,就会直奔Y市。
“睡吧,你的精神,看来差得很。”展慕华把空杯子放到桌上,回头说了一句。
“那萧箫……”萧冷月牵挂着儿子,哪里能够睡着着?
“你回到我的身边,萧箫当然也会在你的身边。”展慕华小心地扶住她的背,让她躺下,随手给她盖上了被子。
“可是……”萧冷月张口结舌。
她说了要跟他回去了吗?
“你回去,萧箫就在你我的身边。你不回去,萧箫就会被我送出中国。就是这样,没有商量的余地。”
展慕华平静的口气,更显得煞有其事,不容打折。
萧冷月愤怒,两只爪子一下子揪住了他的领带:“你总是用萧箫来威胁我!”
“对,因为你有可以被威胁的人,是我的幸运。”展慕华说得十分平静,似乎仅仅在叙述一件事实。
“他也是你的儿子……”她愤愤不平。
“是,但我可以狠得下心。对我来说,萧箫并不是我的全部。而对你来说,近乎于全部了。”
萧冷月颓然地松开了手,茫然地瞪着他平静的脸。
他的血,难道被冰箱冻住了吗?
“我……”萧冷月哑着声音。
“你狠不下心的。”展慕华的眼睛带着怜悯。
闭上眼睛,萧冷月只觉得星星都变成了金色,在眼前胡乱地飞舞。
野云乱飞,雪意纷涌。仿佛有一匹奔驰的白马,嘶遍了狂啸的北风。孤独地在雪地里仰天长嘶,却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
萧冷月觉得气力,从身体里一丝丝地流逝。
直到流尽了最后一滴,连手指头都无法动弹哪怕小小的一下。
她只能跟他回去吗?
鼓足了那么大的勇气,结果仍然回到了笼子里。
怎么能够甘心?
然而……萧箫……
她可以不相信展慕华会真的把稚龄的萧箫送去国外,但是……天杀的,展慕华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萧箫近乎于她的全部,她根本不敢拿萧箫去冒险。
她咬了咬牙,即使萧箫到了国外,她也可以过去看她……
但是申请居留是个大问题,旅游签证也不是每次都能获签。
不行!
展慕华看着她的眸子,一分分变得黯淡,心里微微一跳。
手指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干什么。
“只能这样吗?”她仿佛是问他,又仿佛仅仅是在问着自己。
“当然……只有这样一条路。”展慕华的回答,不再那么干脆。
萧冷月没有再说话,展慕华却一直侧着耳朵,等着她再度发出声音。
他的上半身,因为长时间地保持同一个姿势,而微觉僵硬。
可是,他却固执地不肯移动,直到……
发现萧冷月已经入睡。
瞪着眼睛看着她睡梦里,也蹙着眉的容颜,展慕华也锁住了自己的浓眉。
对于这样彼此的针锋相对,他其实并不想这样。
然而……
他似乎对于改变这种状况,无能为力。
哪怕回到萧冷月出走之前的那一段时间,也好啊!
虽然展慕华的心底里,还是有着薄薄的不满足,总觉得萧冷月的心,并不在他的身上,虽然他们经常能让彼此的身体,严丝合缝到最轻柔的风,都没有办法吹过去。
但即使那样,也比现在这样的冷淡要好得多。
第二天启程的时候,萧冷月几乎把所有御寒的衣服都穿到了身上,还是冷得发抖。
展慕华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羊绒大衣,刚触到她的手掌,就吓了一跳。
她的手,冷得像一块冰!
“你发烧了?”展慕华用手背去探她的额。
“没有。”萧冷月摇头,只是把身上的羽绒服,裹得更紧。
她的额,也是冰凉一片。
展慕华把自己的羊绒大衣脱下来,披在萧冷月的肩上。
“谢谢。”萧冷月喃喃低语,却摇了摇头。
这一件衣服加上去,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夜雪飘,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不薄的雪。
冰雪,总是能把一切陷阱和泥沼,都掩盖得了无痕迹。
天地苍茫,四野岑寂。
萧冷月坐进车相,暖气迅速地打了起来。
车窗外,来时的足印,留下一个个印记。唯有墙角那株腊梅花,还幽幽地开着。
Y市的风,也似乎忽然变得既冷又硬。
好容易探出头来的太阳光,被风呼拉拉这么一吹,就被荡得四处散开,根本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热力。
萧冷月把自己蜷缩在座位上,恨不能吐丝结出一个茧,把自己完完全全地包裹在里面,再不管世上的荣枯更迭,雪雨霜风。
穿城而过的河流已经封冻,像一条发着光亮的藤蔓,从高耸的建筑物群中间,穿梭而过。
光秃的树枝上,居然还有两个鸟巢。
上面也落满了雪花,把季节衬托得更加静谧荒凉。
树枝越发显得疲惫,瘦得让人感觉下一刻,就会被北风吹折。
萧冷月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倒影般地迅速后退。
这就是她生活和工作了差不多两个月的城市,和她的自由一起,被风雪埋葬。
“现在好一点了吗?”展慕华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
“嗯。”萧冷月把头更深地埋进了围巾。
车厢里的暖气,像是根本吹不到她的身上似的,整个人,还是堕在冰窖里。
“现在知道,还是A市好了吧?这地方,冷得简直把心都要给冻住了。”展慕华再度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
萧冷月不置可否。
“昨天在他们的那个家里,倒不觉得冷。”同处一车的成怀义,意有所指似的,“没想到你们还很会改善生活,在家里弄火锅吃,倒实在很热闹。”
“是啊,天气冷。”萧冷月茫然地回答。
目光落在窗外,一株在Y市随处可见的老槐树,微微佝偻着树身,像一个年老的哨兵,守护在道侧。
像一面旗帜,却被厚雪压弯了腰,被北风吹瘦了枝。
汽车却已经沿着入口,蜿蜒着上了高速公路。
从这里一路向南,就能到A市。
第三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