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悦枫客栈,袁沐风正准备回房休息,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打骂声,还伴着隐隐的啜泣:“臭要饭的,敢偷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袁沐风回头,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对着个十来岁的瘦小身影拳打脚踢。那身影已经趴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两个馒头,馒头已经沾满灰尘,看起来就像两团黑炭。
瘦小身影一动不动护住怀里的馒头,只是低声哭泣也不逃跑。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众人对着中年男子指指点点,有几人看着心中不忍,却也不好意思站出来阻止。
“造孽啊,这打仗害苦了多少人,哎!”客栈掌柜看了一会,小声叹着气。
袁沐风皱了下眉询问掌柜话里意思,对方可能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开始细细解说其中缘由。
原来早几年大周与西梁国打仗,很多西北人都逃难到江南投奔亲戚好友。运气好的找到依靠能打份短工谋生,更多的却是要么亲戚找不到,或者找到了也不管不顾。
虽然现在已经息兵两年多,可当时兵荒马乱,很多人家也没了,田地也没了,回也回不去,就只能留在江南乞讨过活,很是可怜。
中年男子见围观的人没有阻止,下手变得越来越重,渐渐没了分寸。
小乞丐身体逐渐弓了起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减轻痛苦,只是嘴角开始出现点点血迹。
袁沐风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抓住中年人手腕,怒声说道:“别打了,他偷了你东西你可以抓去见官,哪有打人的道理?还想把人活活打死不成?”
中年男子抬头瞪了袁沐风一眼,见对方看起来只是个文弱青年。他不欲多话,袖子一甩想把袁沐风甩开,却感觉自己腕子像被铁箍箍住一样,任他怎么使力也挣脱不开。
而且随着挣扎他只觉得手腕被越扣越紧,一会就痛得他面红耳赤。
中年男子这才知道遇到了高手,赶忙求饶道:“好汉,只……只是两个馒头,不值几文钱,我知错了,知错了,饶了我吧。”
袁沐风松开手,中年男子捂着右手手腕忙不迭跑开,周围人群见没有了热闹可看,也慢慢散去。
袁沐风走上前扶起小乞丐,不嫌脏的帮他拍干净身上尘土,顺手帮忙理了下鸟窝似的蓬松头发,和声问道:“你是从西北过来的?没有亲人了吗?”
小乞丐全身脏兮兮的,因为被打脸上和嘴角还有丝丝血痕,但眼睛却非常明亮清澈。他仔细看了看袁沐风的脸,然后低下头说道:“我是跟阿爹从丰州过来的。”
袁沐风知道丰州位于大周朝最边缘,受战乱灾害最为严重,离乡背井的人也最多。但一个年轻父亲让自己的亲生孩子出来乞讨总是让他感觉不舒服,一下子也没有了交谈的心情。
他拿出点碎银子放在小乞丐手上,双手抓住对方的手重重握了一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站起身走回客栈。
小乞丐抱着馒头拿着银子,呆呆站在原地,亮闪闪的眼睛一直盯着袁沐风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楼梯上,才慢慢转身离开。
袁沐风此刻心情很差,为小乞丐的遭遇伤心,也为更多像小乞丐一样的西北人愤怒不甘。他躺在床上怔怔的想着心事,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杭州城是大周朝南边有数的大城,即使到了深夜,依然有不少酒楼饭馆在开门迎客。尤其是云霞街,因为集中了城里绝大多数的烟花妓馆,越到晚上越是热闹。
说起这云霞街的名字,只因前朝有个叫云霞的女子,家境清寒但又能歌善舞,最后沦落到了青楼歌舞班中。恰逢当时的江南总督路过杭州,见了云霞后竟是茶饭不思,亲自给她赎身然后一直带在身边。
后来这总督因为得罪了朝中权贵,被贬到南边去当个小县令。云霞对这总督不离不弃,也毅然跟着奔赴南方,最后听说两人都病死在了那蛮荒之地。
这种官人与名妓不离不弃的桥段向来为烟花地的女子喜欢,所以后来这条街就被改名成了云霞街。不过在袁沐风看来,不过就是权贵看上年轻女子,老牛吃嫩草的故事罢了。
袁沐风选的悦枫客栈离云霞街不远,即使晚上,店前街上也常有人经过。
店主想来对客栈环境很是重视,在客栈后面围了个池塘,种上一圈柳树,虽然前街热闹非常,后面住房却是清幽宁静,别有一番风味。
晚上过了子时,客栈客人都已入睡,连伺候在走廊上的小厮也靠着桌子打起瞌睡。
突然,一朵黑色莲花鬼魅般出现在种满柳树的池塘边,这是一个身材纤细全身黑衣的蒙面客,他本来是窝在池塘边柳树的阴影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躲了进去。
黑衣人身法极为高明,从柳树上跳下来竟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伏低了身子,谨慎的靠近袁沐风的房间。她知道那是一个警惕性非常高的年轻人,对方那份警觉甚至与他年轻斯文的外表完全不符。
黑衣人小心得连衣服擦过草叶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分毫,袁沐风住在二楼,他费了半天功夫才摸到对方房间下面。轻轻一跃,黑衣人已经趴在了二楼墙上,依然毫无声息。
他舔了下手指尖端,小心翼翼的戳破房间窗纸,等到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才慢慢将一根铜管插了进去。对着管口轻轻吹了口气,他就静静的再也没有了动作。
黑衣人清楚,只要过半柱香的时间,管子里的粉末就能让一头牛也彻底失去知觉,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待屋子里棘手的猎物失去抵抗。
黑衣人显然经过过专门的训练,趴在二楼墙上连呼吸都几乎隐去,如同一只夜行的蝙蝠,完全融入了黑暗之中。
“挂在上面这么久,你不累吗?”突兀而爽朗,甚至还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在黑衣人身下响起,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行踪早已暴露。
毫不慌张,黑衣人不知从身上哪里抽出一把短刀,翻身跳起,竟是毫无征兆的直接向站在下面的袁沐风砍了过去。
他这一刀迅猛突然,又充分利用身处二层的身体重量和黑暗的掩护,携雷霆之势直扑对手,一般人极难躲过。
袁沐风却好像早有预料一般,说了一句“还是这么阴狠”,右手从身后抽出一把直刀,单手横刀架住了黑衣人的攻击,不等多余反应,左手握拳狠狠向黑衣人胸腹位置捣了过去。
黑衣人身法极为了得,借用两刀硬拼的力量,腰身扭动向前一个空翻,躲过袁沐风的左拳反而落到他的身后,同时短刀横扫,向袁沐风腰间挥了过来。
袁沐风虽没转身,却像身后长眼一般,纵身跳起躲过致命一刀,以不可能的方向旋转身体,带动右腿凌空向黑衣人面部踢了过去。
黑衣人无奈,以前几次偷袭都是受这种古怪身法逆转。他向后翻滚躲过霹雳一腿,站起身来冷冷的盯着袁沐风。
两人交锋虽只短短数招,但电光火石间可以看出黑衣人对袁沐风的直刀颇为忌惮,完全不敢直接与其硬拼。
袁沐风皱了皱眉头,冷冷问道:“你从西京一直跟着我,出手三次,次次想取我性命。看来你和孙青雷的死是脱不了关系了。”
“那又如何?少帅……对了,现在应该称呼小侯爷了。小侯爷虽然是战场的鬼面阎罗,但这种江湖刺杀倒要看你又能躲多少次。只要你还继续查那件事,就会不断有人来要你性命!”黑衣人声音微微沙哑,却原来是个女子。
袁沐风心中很是惊讶。他的真实身份大周朝现在知道的人已经极少,对方出口就能说出他少帅身份,而且连鬼面阎罗的称呼都能道出,发起那场阴谋的人到底有多高的身份呢。
他毕竟也是心志坚韧之人,微微恍惚后马上冷静下来,冷声说道:“鬼面阎罗已经随鬼面军死了,但几万西北军和千万西北民众的冤魂绝对不会放过幕后黑手,那件事我一定会查下去,而且我的亲人我也一定要救出来!”
他还想多问几句,黑衣女子却不愿再多说。抬手朝袁沐风面门甩出两枚飞镖,立刻向后急退,几个纵跃就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袁沐风直刀连扫将飞镖打落。他清楚自己轻功与黑衣人存在不小差距,要追击也没有办法,只能默默站在原地,回忆起了这个身体那些年深入骨髓的伤痛和对引导那场阴谋的刻骨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