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捡尽,枯荣枝,半城烟雨。难破晓,明日不见,唯有暗孤独。几家灯火阑珊处,魂难归故。风萧雨鸣,檐下谁哭?却是风雨无助。”
黑色的夜幕中,歌词婉转,给这个看不到光的世界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仔细寻去,原来是一个年轻人坐在树梢上,仰视着天空,却不知怎的发出这些感慨。
他本是一个安静的男子,俊美的容颜,只是神态有些憔悴,身体略显单薄,仿佛是久经病魔的折磨,但那双眼睛却是清澈透明,没有沾上一丝尘埃。
他在哀叹,他所在的这个地方,乃是通往东境之地的一处村庄,自从数日之前的一次灾难之后,这个村庄便再也没有白天,只有黑夜,这里就仿佛被神明抛弃了,失去了阳光,本该是盛夏即将来临的季节,却再也看不到生机勃勃的绿色,只剩下一片虚无的黑以及寒冷。
当他还沉浸在这苍茫的夜色之中时,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她手中拎着一个灯笼,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突然出现的火光就仿佛是律动的生命,照亮了一小片地。
那年轻人看到拎着灯笼的小女孩后说道:“不是说好,不要随便到我这里来的吗?”
“对不起,墨先生,我只是想过来找人聊聊天。”小女孩有些无辜的说道,小女孩名叫玉儿,她本来生活在这个村庄,只是这里失去阳光之后,村庄来了一个人,他告诉村民神灵抛弃了他们,导致村民开始憎恨神明,他们开始肆意糟蹋神明的庙宇,不再拥有信仰,甚至想杀死神明,守护这个村庄的神明一怒之下对这个村庄施下了诅咒,从此人类变成了行尸走肉,唯独玉儿,是墨先生在最后时刻救下的。
墨先生看着她楚楚可怜的脸蛋,心中不忍,于是叹气道:“哎,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我不让你来有我的道理。”
“我知道,因为墨先生这里有个坏人经常会来,你怕他会伤害我。”那小女孩说道。
看着玉儿天这无邪的表情,墨先生也忽然笑了,“坏人?我和你口中的坏人可是一直有来往,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怕我?”
“你不会,因为你救了我。”玉儿虽小,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是十分坚定,神明的诅咒,让村里的人变成行尸走肉,每日茹毛饮血,撕咬着动物的血肉,没有一丝人样,是墨先生将玉儿安置到一处村民触及不到的地方。
突然,墨先生一挥手,玉儿手中的灯笼便熄灭了,“到我身后去!”
玉儿不知道发生了事情,但是看到墨先生严肃的表情,她清楚一定有事情会发生,于是乖乖走到墨先生身后,只见墨先生随手一挥,玉儿的身体便凭空消失了,没过一会儿,不远处便现出一道幽暗的身影,等到他靠近,才发现那人居然是帝隐手下的鬼幻。
墨先生依旧坐在树梢之上,静静地待着,毫不在意鬼幻靠近,直到鬼幻开口说道:“墨先生,你还真是好兴致,居然一个人在此欣赏这四周景色。”
“这四周除了枯枝败叶,哪有像样的景色,鬼幻先生还真是能扯。”墨先生微笑着,淡淡的说道,语气柔和,没有一丝挖苦的味道,但偏偏却让鬼幻很不好受,不过鬼幻毕竟是鬼幻,情感不会轻易流露于外表。
“墨先生还真是幽默,我只是依稀看到这有一丝火光,感到奇怪,害怕有旁人闯入,于是就赶过来了,不想却看到了你,看来是我多虑了。”鬼幻说道。
“许久没见到火光了,只是想感受一下光的味道。”墨先生说完忍不住轻咳了两声,他苦笑,自己的身体一向不好。
“墨先生可要注意身体了,还真是有趣,你们墨家也是望族,当初帝隐大人交待守护东境之地的任务,没想到却被你揽了下来,明明身体那么弱。”鬼幻说完有意没意地看了墨先生一眼,有时候他也弄不懂这个带着病的年轻人心中所想。
“不劳鬼幻先生费心,派谁来不都一样么?只要能守住这东境之地的入口不就行了么?”
“最好如此,你应该知道你们墨家的命运掌握在帝隐大人的手中。”说完鬼幻就准备转身离去,只是转身的同时,他的眼中露出阴险的笑容。
就在鬼幻认为墨先生放松警惕的那一刻,他突然再次回过头,一道幽冥色的光晕突然将墨先生包围,本来目露清光的墨先生忽然变的神情呆滞,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
鬼幻看到墨先生这副模样后,阴沉的笑道:“看来墨家的天才也不过如此,哈哈,你就尽情陷入以前的回忆吧,将你人生的一切都诉说于我。”
刚自鸣得意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墨先生的嘴角居然扬起一丝邪邪的笑容,再过一会儿,那个墨先生的身体居然开始渐渐消失,直到看不见。
“不愧是墨家的天才,看来早就看破了我的幻术,更让我吃惊的是你居然可以使出多重结界。”
“我这里没什么你想知道的事情,所以劝你还是别自作聪明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夜空中想起墨先生的声音。
“是我太心急了,不过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肯定会感兴趣的,我听帝隐大人说,一个叫做筱的女子过不多久也许会来这里,哈哈。我都有点迫不及待看到那副情景了。”鬼幻大笑道离去。
等到鬼幻真的离开,墨先生和玉儿同时出现在原地,玉儿看着有些发呆的墨先生,问道:“那个坏人说的筱是谁啊?”
墨先生只是摇了摇头,满脸写满了回忆,却并未回答玉儿的问题。
自从桀离开神都以后,最开心的莫过于满城的百姓,唯独郉天却是心事重重,他在独自思考着帝隐离开时告诉自己的事情。
几天下来,白泽在众人面前没有说过几句话,愁容满面,她的内心一直在挣扎。这是一个落寞的午后黄昏,白泽独自一人走在无人的街道,漫无目的,在一个转角处,她的余光突然看到郉天正倚在一个角落的墙壁处,看到她后还主动打了招呼。
“这么巧,小狐狸,这么偏僻的地方都能遇到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并不是巧遇,如果是平时的白泽,恐怕早就和郉天逗上嘴了,但是现在他真的没有一点心情。
“哦!”白泽只是这般随口答道。
郉天无奈摇了摇头,假装叹息道:“哎,看来我们的小狐狸是真的有心事了,不知道是谁惹你不开心了,我倒是可以帮你。”
白泽依旧没有搭理郉天,郉天只能苦笑,但也只是一小会儿,郉天站直了身体,走到白泽的跟前,表情忽然变的严肃,没有开一丝玩笑的说道:“看来帝隐真的让你害怕了。”
一听到的帝隐这个名字,白泽突然有些恐惧,同时伴随着一丝恨意,那复杂的神色被郉天看在眼里,只是白泽却依旧没有说什么。
郉天叹了口气道:“哎,还是喜欢看到以前爱说话的你,现在的你,让人根本提不起劲,对了,帝隐临走时对我说什么一个你最珍视的人正在东境之地受苦。”
郉天说完就离开了,没有任何逗留的意思,白泽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充满了迷惘的神色,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才回过神来,而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深夜,风尘酒家的后院,响起了一丝动静,一道身影从院子里飞了出来,那道身影正是白泽。
白泽回过头,看着自己居住了许多日子的地方,眼神之中流露出哀伤的神色,她自言自语道:“对不起,各位,我要离开了,希望以后还可以见到你们。”
她刚转过头,就看到七道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她放眼望去,正是郉天和他的四个兄弟,羽师以及牡丹。
郉天尽量轻松说道:“什么时候我们的小狐狸变的这般多愁善感了,而且话也不留就要独自离去,是不是有些太无情了。”
“我……”白泽现在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泪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牡丹上前一步,拉起白泽的手说道:“白泽,几天前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大家都很担心你,又不敢直接问你,但是今晚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有什么事情大家也是可以帮你的呀!”
白泽看着众人,他们的脸上挂着赤诚的表情,白泽忽然崩溃了,想到过往的一切,眼泪犹如溃堤的长河。
“对不起!”白泽哭着说道:“我只是不想拖累你们,但我没想到你们居然会这般关心我。”
羽师上前说道:“喂,我可不允许你随便离开,没了你,我这店里可找不来更好的了。”
白泽看着他们,知道自己的心事再也藏不住了,这是一群真正值得信任的人,她不禁开口说道:“我不该瞒着你们的,那帝隐口中我最最珍视之人是我的母亲。”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白泽会这般伤心,她接着说道:“我本和母亲以及族人生活在东境之地,但就在几个月前,帝隐突然出现,杀死了东境之地所有的生灵,我是在母亲的保护下才逃离出来的。”
“什么?帝隐居然闯入东境之地,那里乃是扶桑神木,天帝之子的居所,他为何要进入那里?”羽师惊讶的问道。
“我不知道,我好像只听到他们说在寻找什么神女的遗物,别的就都不清楚了,不过我真的没想到母亲还活着,我一定要去救她。”白泽伤心的说道。
郉天说道:“既然你是我们的朋友,拜见一下伯母还是应该的。”
没有太多惊天动地的豪言壮语,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足以让白泽感动。
清晨,太阳刚露出一丝曙光,郉天和他的兄弟们便陪着白泽一起前往东境之地了,临行之前,郉天特地拜托羽师照顾牡丹,因为他还是有些担心那些人会对牡丹不利。
话说郉天一行人一路东行,一路上见到的景象让他们也是无可奈何,到处都是颠沛流离,身首异处,让人不禁感叹也许夏的时代真的已经过去了。
唯一还爱说话的,便是罗隐了,他问白泽道:“世人都知道东境之地乃是神居住的地方,真没想到原来你就是从那里出来的,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神秘的?”
白泽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从小出生在那里,就知道在那里生活着我们天狐一族以及狸猫一族,上次你们见到的那个子穆就是当年狸猫一族的族长,只是后来东境之地来了一位叫做启的男子,子穆就跟着他离去了,我随着母亲一直住在那里,那里有一棵巨大无比的参天大树,扶桑神树,在它的顶端,有一只巨大的金乌被一条巨大的锁链锁住,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被锁在那里,但是它每天都会飞到它所能达到的最高处,为这一片地方带来光明。”
“一直听说天帝九子,其名金乌,烈焰悬空,弄的民不聊生,天下百姓苦不堪言,最后天帝大怒,命大神后裔以弓射杀之,难道后裔并没有杀掉?”
白泽摇了摇头,郉天这时不禁感叹道:“这个谁知道呢?不过据说后裔在射杀最后一只的时候居然发现金乌落泪,于是最后一箭没有发出,而是以神力将它锁在东境之地。”
“金乌落泪?这倒是新奇。”罗隐说道。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好几天,越往东,他们发现阳光越来越微弱,明明应该是上午,天色却十分暗淡,这让他们感到十分奇怪,就在他们还在疑惑的时候,不知何时,在他们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边,一个钓鱼的老叟突然映入了他们的眼帘,只见他安静地坐在河边,双眼紧闭,手握鱼竿,仙风道骨。
罗隐走上前问道:“老人家,敢问这里明明还是上午,却为何像要到夜晚一般,天色这般暗。”
那老叟微微睁开眼,看也没看罗隐一眼,只是平静地答道:“没有阳光的照耀,这里哪来的白天。”
“你倒是将我说糊涂了,这世界上还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罗隐反问道。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这里本来属于极东之地,天空的太阳唯独照不到这里,只是几千年以前,这里的天空却突然出现了太阳,这才有了光明,只是最近,不知为何,这里的太阳却不见了,前面不远处乃是一个村庄,最近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最糟糕的是那里的神明已经完全愤怒,村民遭受诅咒,此刻已完全沦为行尸走肉了。”那老叟说道。
郉天注意这老叟许久,发现这个老叟并非一般人,于是上前问道:“既然这里都没了阳光,你却还有心思在这里钓鱼,真是好兴致啊!”
此语一出,其他人也觉得奇怪,反倒是那老叟,大声笑了出来,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郉天,说道:“哎,你这人真是,干嘛非把每件事情都说的这么明白,实在是太无趣了。”
不见那老者有任何动作,只看到他的身影渐渐变的模糊,但是他的眼神却颇有深意的看了筱一眼,面带微笑,最后消失在空间里,只是人虽不在,声音依旧飘荡在空中,“记住,想进入东境之地,必须找到前面村庄的神明。”
老叟的声音在空中徘徊了一会就消失了,大家都好奇那老者是谁,只有筱在看到那老叟消失的那一刻,身体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站在她身边的星辰看到筱的异常后问道。
“没什么。”
星辰虽然知道筱只是在敷衍自己,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沿着河边往东继续走了几十里路,这里的天色已经完全沦为黑夜,他们面前是一片树林,树林中央有一条小道,由石块铺成,向深处弯曲,在小道的旁边,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金阳村”。
郉天说道:“看来那老叟口中的地方我们已经到了。”
穿过树林,听到一阵乌鸦的哀鸣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仿佛是人间地狱。
村民游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来回游荡,双目无神,有的人手中正拿着动物尸体的手臂,撕咬着,嘴上沾满了血迹,但他们却似乎很享受这股血腥味,还有些人则是相互之间撕咬,身上破了,伤了,他们反而显的更加兴奋,在这个金阳村里,没有一丝人类的味道,好像一下子所有人都沦为了恶鬼。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白泽不禁呼叫道。
失去神智的村民听到白泽的声音后,回过头,看到了这几个陌生的面孔,他们感觉到新鲜的味道,立即露出贪婪凶狠的目光,快速向他们逼近。
“喂!喂!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他们似乎将我们当作食物了。”郉天无奈的说道。
“这下怎么办?他们貌似都失去了神志,我可不想伤害他们,但更不想乖乖做他们口中的食物。”罗隐开玩笑的说道。
“这是个好办法,不如你去做诱饵,我们直接去找那老叟口中的神明。”筱说的一本正经。
“我赞同!”星辰附和道,石阙也是用手摸着脑袋傻笑着。
在他们说话间,那些村民已经冲了上来,星辰见状,口中轻喝道:“缚!”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村民就被困在那里出不来了,筱此刻也没闲着,她吹着手中的竹萧,袅袅的音色让这些村民手舞足蹈,就像突然疯了一般。
就在这时,旁边的石阙用手指着远处的一条路口,郉天和罗隐以及白泽顺着方向看去,就看到一群村民聚集到一起往一个地方聚集,似乎是逮到了一个新的猎物,他们心中暗忖道:“难道这里还有活着的人?”
带着这样的疑问,郉天和罗隐白泽快速飞了过去,等到靠近后才发现在这群人的中间围着一个小女孩,那女孩正是玉儿,只见她此刻抱着一个包袱,跌坐在地上,全身颤抖,双眼露出恐惧,甚至是绝望。
郉天什么都没说,双脚落地后,身体散发出一股强横的真元,一阵强烈的罡风瞬间将数十个村民震飞出去,玉儿这才得救。
看到突如其来的郉天,玉儿也不由得怔了一下,但是看到他救了自己,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郉天看着坐在地上的玉儿说道:“真没想到这里真的还有正常活着的人。”
郉天本以为玉儿会吓得说不出话,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玉儿脱险后,居然还能保持镇定,问郉天道:“你们是谁?怎么会来这里?”
“途经此地而已,反正不会吃人。”郉天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道,答话的同时又将扑上来的村民弹了出去。
丧失理智的村民一波接一波的扑上来,前赴后继,郉天他们又不忍伤害他们,着实有些棘手,星辰跳到郉天身旁,问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郉天稍微思索了下,问玉儿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吗?”
玉儿盯着郉天仔细观察了许久,觉得他并没有恶意,于是回答道:“我叫玉儿,从小生长在这金阳村。”
“那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景象?”郉天继续问道。
“本来大家生活在村里都好好的,但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太阳突然消失了,这里就变成了黑夜,大家的心里都害怕的不得了,接着村里就来了一位坏人,他说是村子的守护神抛弃了我们,村里的人就怪罪神,还亵渎神,结果就惹怒了守护神,她对这个村子下了诅咒,导致村子里的人变成现在这样。”玉儿说话的同时双眼暗淡,两眼无光,恐怕当时的景象早已烙印在她的心底。
罗隐边抵挡村民的攻击,一边听着玉儿的话,当他听到守护神的时候,顿时想到来时路上那神秘老叟提到的神明,急忙问道:“你说是你们的守护神对这个村子施下了诅咒,那你快告诉我们那守护神的庙宇在哪里,好吗?”
“庙就在村子的尽头,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到底就可以看到了。”玉儿指着后面的路说道。
郉天叫回了那边还在缠斗的石阙和筱,并说道:“不要管这里,我们还是一起赶往村子那头的神庙。”
众人点头应允,石阙背着玉儿,她第一次看到如此大块头的人,一开始着实吃了一惊,但是看到石阙那温柔的表情,心里也就释然了,趴在他的背上,她更感觉到石阙的背是如此的厚实安全。
郉天和筱在前面开路,罗隐和星辰断后,白泽和石阙走在中间,一行人走在路上,闻到路上尸体发臭的味道和血迹的腥臭结合到一起,就感觉自己置身在修罗场一般。
每次走不了多远,路边啃食生肉的村民就会聚过来,他们充满了贪婪,但却十分可悲,郉天只是闭上眼利用自己的真元将他们震飞,他真的不想伤害这些人,因为他们毕竟是无辜的,如果硬要怪罪的,那罪魁祸首或许是帝隐,因为他始终觉得这里的一切和帝隐脱不了干系。
好不容易,走到路的尽头,他们看到了一座用石头堆成的庙宇,门前放置着两座石台,石台上分别坐落着一龙一凤,只是在这黑色的景象中透着些许落寞,在石台中间是一个祭祀用的高台,只是此刻的高台残破不堪,应该是村民打杂所致,在高台的前方,是一处宽广的空地,地面上铺着石块,石块显然也是经过仔细的加工,因为这石块的表面十分平整,看的出来,这里以前是多么庄严神圣的地方,但是此时此刻,却置身于人间地狱。
郉天闭上眼静静感受着这里的一切,体内的真元与四周的一切融为一体,身上泛出淡淡的光芒,虽然微弱,但是在这黑夜之中却显得如此神圣而不可侵犯,这微弱的光似乎和周围产生了共鸣,所有人似乎都觉得是自己眼花了,他们惊讶地看到神庙旁本来已经枯萎得花朵此刻突然重新绽放,枯枝上也泛出点点绿色的春意,隐藏在黑夜深处的飞鸟蝶影也飞了过来,它们似乎看到了渴望的光明。
这个夜晚注定光辉美丽,玉儿不禁赞叹道:“好美!”
就连在他们身旁的罗隐几人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郉天,他们再一次觉得郉天是一个十分神秘,来历肯定不简单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道过了多久,郉天身上的光芒渐渐退去,飞鸟离去,花朵再次凋谢,郉天睁开了眼睛说道:“虽然这里还残留着些许神明的气息,但守护的神明已经不在这个神庙里了,我们再进去看看吧!”
几个人刚一进神庙的大门,就看到几个村民正聚在神庙的大厅啃食着动物的内脏,罗隐眼疾手快,上去就用剑鞘打晕了他们,然后不禁感叹道:“看来这里真的堕落了!”
神庙正中央,供奉着一尊巨大的女神石像,只是这尊女神石像已经不复以前的光彩,身上已经被砸的破败不堪,头部更是缺了一块,供奉石像的香案也被掀翻,香灰洒落一地,这里的一切显得如此苍凉。
“郉天,你说守护神已经不在这里了,那她会去哪里?”罗隐问道。
“神明乃是因为人类的信仰而存活的,当信仰不在,他们的神之力将会渐渐被剥夺,此刻她一定在一个无人的地方。”郉天说道。
众人沉默不语。
墨先生似乎永远是一个安静的人,无论外面发生任何事情,他总是待在安静的地方,这里没有任何打扰,树木丛生,他就躺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闭目养神,时间任何杂事都与他无关。
“你真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自己明明最在意的人都到了,还能这般悠然自得地躺着休息。”鬼幻坐在他旁边一棵树的树梢上说道。
“若我真的露出焦急的神态,岂不是正好随了你的意,而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成全别人。”墨先生的语气轻松惬意,让人完全猜不透。
“呵呵!”鬼幻阴沉笑道:“如果亲眼看到自己的妹妹陷入危险,你还能这般轻松吗?”
墨先生忽然睁开了眼,他听到鬼幻的话,不禁想起了以前,自己和妹妹筱之间的回忆。
墨先生原本叫墨玉,是来自夏朝掌管天命祭祀的家族,而筱正是自己的妹妹,全名墨筱,但两人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三十年前,墨玉十岁,他是墨家乃至整个夏都公认的天才,他天资聪颖,虽然才十岁,但是却已将墨家的结界之术练到炉火纯青,只是可惜,这样的天才,似乎从出生开始就遭到了上天的妒忌,他的身体却羸弱不堪,经常咳嗽,脸色苍白,身体削瘦,墨家的长辈一边是欣喜墨家会出现这样的天才,但另一方面却担心他的身体,害怕他不能肩负带领墨家的重任,所以墨家的长辈希望能生出另外一个孩子,童年中的墨玉并不清楚这些。
一年后,墨家赢来了第二个婴儿,只可惜这次是个女儿,墨家的长辈每个人都十分失望,每个人都摇头叹息,更悲哀的是,她是墨玉的爹和一个侍女所生,所以这个女孩的出生就注定是一个被家族遗弃的孩子,墨家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懒得给她起。
唯独墨玉,在这个女孩出生的那一刻,是如此的兴奋,他经常跑过去,看这个妹妹,虽然同父异母,但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妹妹,因为他知道以后就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他每次过去都会问女孩的母亲:“她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她不配拥有名字,也不配和少爷平起平坐。”女孩的母亲伤心的说道。
墨玉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那个女人的情感他并不懂,只是觉得很伤心,他笑着对女孩的母亲说道:“她可以有名字。”当时院内的竹子生长的正茂盛,墨玉一下子就说道:“以后她叫做筱,是我墨玉的妹妹,没有我的允许,没人能欺负她。”
墨筱,是墨玉给她的名字,这个小女孩在墨玉的呵护下长大,小女孩天真无邪,什么都不懂,在她童年的记忆中,所有的家人甚至下人对她都不和善,直到她七岁那年,墨家赢来了第三个孩子,这回是个男孩,墨家举家欢庆,墨筱的地位更不值一提了,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墨玉一直对她很好。
又是一个三年过去了,墨筱已经十岁,墨玉则已经完全成长为一个翩翩公子,只可惜身体依旧不好,经常咳嗽,但是他还是墨家的天才,虽然才二十岁,但是他的修为却已经超过了墨家所有人,甚至已经自创出独有的结界之术,他的性格也是相当随和,对墨筱也始终没变过,也正是如此,墨筱才能安静的在墨家生活。
又过去了几年,墨筱渐渐长大,她也渐渐开始明白自己的地位在墨家什么都不是,只不过众人都是碍于墨玉的面子而已,她觉得如果自己能够变的和哥哥一样强,也许家人对自己的态度就会改变,但是结果却是自己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超越自己的哥哥,他就像一个神一般。
十六岁那年,是墨筱的噩梦,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筱刚刚完成一天的修炼,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已随着秋意慢慢枯萎,残叶飘落,冷风习习,拖着疲惫的步伐,墨筱打开了母亲的房门,却看到了让她至今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墨玉站在房间里背对着她,手中拿着一柄沾着血的匕首,母亲躺在床上,喉咙处已被割破,鲜血染红了床单,新鲜的血液顺着匕首滴落下来,这一刻墨筱整个人都崩溃了,墨玉转过身,整个人双眼无神,墨筱绝望地看着墨玉问道:“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墨玉的回答彻底破灭了墨筱心底的那丝希望。
她一掌拍向墨玉,墨玉只是随手一挥,便抵挡住了墨筱的攻击,同时冷冷说道:“等你强大到足以打败我,再来找我吧!”
那是墨玉最后一次看到墨筱,秋色夕阳下她的背影竟是如此悲凉,如今过去这么多年,墨玉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自己的妹妹。
话说另一边,郉天他们没有在神庙当中找到神明,有些失望,白泽心中担心母亲,说道:“要是当初问母亲进东境之地的办法就好了。”
“不要担心,总会找到的。”郉天安慰她说道,然后自言自语道:“看来这次得放点血了。”
众人不明白郉天的话是什么意思,郉天突然走到星辰的面前,神秘的说道:“恩,应该可以,神明比较喜欢纯洁的小孩子的血。”
一说完郉天就拉起星辰的手,二话不说就在星辰的手指上划开一个口子,鲜血直接流了下来,郉天伸出右掌托住星辰流出的鲜血。
“麻烦你以后做这件事情能不能先通知我一声,还有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星辰大声说道。
“没办法,我怕你不答应。”郉天说完,他手中的鲜血慢慢漂浮在空中,口中默念着咒语,同时迅速从神明的神像上取下一小撮尘土,撒向空中的鲜血,顿时空中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郉天伸出手指点住鲜血,按向星辰的脑门,星辰只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流遍全身,接着他的眼睛前方突然出现一丝光芒,若有若无,伸向前方。
郉天说道:“好了,小星辰,开始带路吧,顺着那道光走下去就行了。”
原来刚才郉天用神明留下的微弱气息和星辰联系到一起,这样星辰就可以暂时寻找到神明的踪迹,星辰带着他们几个循着光一路走去,半途中遇到一些村民,他们轻松应付了,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来到村东面的一处山脉,星辰指着前面的一个山洞说道:“光就是在那里到尽头了。”
他们走进了山洞,里面空旷无比,山风吹过,一股嘶鸣的声音让这里产生一股阴沉的气息,郉天停下脚步,开口说道:“是不是可以出来见一面了?”
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反应,郉天有些无奈的说道:“难道非要我亲自出手逼你出来吗?”
话音刚落,洞里一阵风声呼啸而过,冲着郉天迎面过来,这阵势就是想要了郉天的性命,只是那攻击太弱了,仿佛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郉天伸出右掌,轻松化解了对方的攻击,可是对方还是不想放弃,数十道蓝色的光芒飞过来,郉天也是非常无奈,他摇了摇头,当蓝色光芒飞到郉天跟前时,郉天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接着就出现在了那道身影的背后,郉天释放出真元,将那道身影困在了中间。
郉天睿智一笑,说道:“这下子该老实点了吧!”
那道身影在郉天的真元中不得动弹,只得停下来,这下子众人总算可以看清这个村子里的守护神了,但当他们看到她的面容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郉天更是不禁说道:“牡丹!”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只是此刻她的身体有些透明,脸色也是苍白无力,让他们吃惊的是她的长相和牡丹一模一样,用手捂着胸口,显得有些痛苦,郉天恢复理智,他感觉的到眼前的这个女子并不是牡丹。
“郉天,她怎么和牡丹长的一模一样?”罗隐问道。
“不知道。”郉天也被这个问题弄的不明不白。
那女子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郉天看到她的容颜,心中还是吃惊,他尽力克制住自己的心情说道:“我们只是希望去东境之地。”
“你不是和那群人一伙的?”那女子说道。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那伙人是指谁,但我们可以保证我们不会伤害你,只不过现在你看上去相当虚弱了,恐怕……”后面的话郉天终究没有说出来。
“会死。”那女子苦笑道:“我知道,在信仰消失的那一刻,我的神之力就一直开始消失了,要不是这个小女孩还有对我的信仰,恐怕我早就消失了。”
“你既然是村子的守护神,你为什么要下如此恶毒的诅咒。”玉儿问道。
“诅咒!”她说完不禁苦笑道:“诅咒,是吗,他们此刻早就沦为畜生了吧,那并不是我下的诅咒,而是当初他们自己立下的誓言。”
“什么?难道这是当初村民的誓言?”郉天问道。
“不错,我也不记得多少岁月了,我本只是一滴残缺的女神的眼泪,被一只狸猫带到这里,将我放在神庙的神像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受到一代又一代村民的祭拜,信仰的力量让我获得了生命,我从此便成了这个村子的神明,我为他们付出了所有,村民感激于我,他们的村长发誓从此以后,世世代代的子孙都要朝拜我,若有一日背叛我,必将遭受诅咒,沦为茹毛饮血的畜生。”
“你说你是女神的眼泪?”郉天问道。
那女子忽然的身体似乎变的更加透明了,她的脸色变的更加苍白,她无力地依靠着石壁,坐了下来,似乎陷入了回忆,“我?我只是宓妃的半滴眼泪而已,载着她残缺的思念,一直在这里等待,不知道在这里等待着什么,只是觉得终有一日会有人带我离去,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她说着又看了眼郉天接着说道:“你是那个可以带我离开的人吗?”
郉天感觉得到这个女子必定和牡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也有些同情眼前这个和牡丹长得一样的女子,说道:“也许是,因为在远方我认识一个和你长得一般无二的女子。”
“是吗?”那女子似乎有些欣慰,接着喃喃自语道:“我本就只是半滴残缺的眼泪,残缺的思念,是这里的人赋予了我生命,此刻我也该还给他们了。”
她的身体开始越来越透明,只是眼神之中透出无限的幸福,在完全消失之前,那女子的右掌之中飘出一点白光,飞到郉天的跟前,“它可以帮你打开前往东境之地的大门。”
没有太多华丽的景象,就像是漆黑夜里的萤火虫,转瞬的美丽,也许某天,也许某年,大家会渐渐遗忘,但是这段美好的记忆却已经洒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明明和她不熟,但是不知为何,在场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一种酸楚的感觉。
当她的身体完全消失的时候,一点晶莹的玉珠漂浮在空中,郉天不由自主接过了它,小心托在手心,凝视着它,那正是半滴眼泪汇聚成的结晶。
当他们回到村里的时候,众人都已经恢复了理智,有些人看到自己正啃食着发臭的尸体时,不禁当场呕吐出来,玉儿看到村子里的人都恢复了原状,不禁笑了出来。
“我们现在可以去寻找通往东境之地的大门了吧?”白泽上前问道。
“这里的问题暂时解决了,接下来就要去办正事了,不知道前面等待我们的是什么。”郉天不由得感叹道。
郉天找来村长问道:“你好,村长,我想请教一下你们这个村子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吗?”
村长想了想,说道:“要说我们村子不能去的地方,好像还真没有,哦,对了,出了村子,继续往东几里,那里有一片树林,先祖是有规定不能去的,相传去那里的人都会神秘失踪,因此那里绝不会有人涉足。”
有了村长的指引,他们几人就一起上路了,这时旁边的玉儿一听到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赶了上去,村民只顾自己欢庆身体恢复,因此没有注意到玉儿的离去。
跑了一小会,玉儿就上气不接下气,但是总算是看到郉天他们一行人了,她大喊道:“等等!”
听到玉儿的声音,他们停了下来,郉天不禁问道:“你怎么追过来了?”
玉儿缓了口气说道:“你们要去前面的树林?”
“不错?怎么了?”
“没什么!”玉儿低下头思索了会,然后认真的说道:“树林里有个大哥哥,虽然他一直和一个坏人在一起,但是他是一个好人,当初村民受诅咒的时候,是他救了我,所以请你们能不能不要找他的麻烦。”
“你赶过来就是为了和我们说这个?”郉天说道。
“我可没有开玩笑。”玉儿认真的说道。
郉天感受的到玉儿内心的情感,于是也严肃地回答道:“知道了。”
玉儿这下总算松了口气,但是不知为何,她开始为那个墨先生感到担忧。
只是一会的功夫,他们便来到了村长空中的树林,这里生长着参天的大树,一棵挨着一棵,枝干粗壮,每棵似乎都历经了千年时光的洗礼,就在这片树林入口处的一棵大树上,慵懒地躺着一个年轻人,长发顺势垂下,双目微微闭上,白衫飘飘,身子单薄的让人有些怜爱,脸色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此刻他的口中轻轻吟唱着:“黑夜如魇,不见浮光,万物哀鸣,神寂流伤,哎,连众神都已寂灭,还有谁会来管这个早已被遗忘的角落。”
听到有人来后,他睁开了眼,半坐了起来,后背倚着树身,他的目光投向筱,透着温柔,说道:“呦,筱,我的妹妹,你来了!”
郉天他们大吃一惊,他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拖着孱弱身子的年轻人居然是筱的哥哥,他们不禁一起看向筱,只见她全身都在颤抖,眼神之中透着无尽的恨意,但却又有一丝说不出的温柔,这种复杂的情感让筱的内心十分难受。
“墨玉!”筱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感说道。
风皱起,撩拨起谁的长发,这份无尽的思念和恨意,让这片黑夜染上了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