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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闭门羹

窦宝斋是一家古董铺子,坐落在城南的一条巷子里,巷子的名字叫怀古巷。

怀古巷曲曲弯弯,又窄又长,中间是青青的石板路,两边是白白的灰砖墙。石板缝儿里长满了小草,灰砖墙头爬满了青藤。春夏之际,青藤开花,有红花,有黄花,还有紫色的花,枝枝蔓蔓,繁繁乱乱,从巷头一直开到巷尾,香气醉人。

进了怀古巷,一路走去,两边是高高的门楼和深深的大院。走到巷底,有一家老宅子,乌漆的大门,黄铜的门环,门上挂着一块木匾,匾上有“窦宝斋”三个大字,遒劲有力,庄重醒目。

净缈师徒从黄金山一路赶来,进了怀古巷,直奔巷底。

巷底里,窦宝斋大门紧闭,还没有开店,除了台阶上的两座石头狮子,门前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

净缈住持年纪大了,一路奔波,疲乏不堪。智善智能上前搀住师傅,说道:

“师傅,稍等片刻,徒弟这就去敲门。”

“不可,不可。”

净缈听说此话,连连摇手。

原来,窦宝斋是翡翠城里第一家古董铺子,净缈师徒化缘讨饭,常来打扰,十分熟悉。净缈住持心里清楚,今天与往日不同,往日是化缘要饭,今天是卖珠宝,身份已经变化。

化缘要饭固然要谦卑,卖珠宝更不可造次轻狂,否则,被人看轻。

净缈叫智善智能不要着急,先在石阶上等待休息。

歇过一阵,大徒弟智善老成持重,还好一些,二徒弟智慧年轻活泼,渐渐就耐不住了。

智能在窦宝斋门前来回踱步,嘴里嘟囔: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开门呢?”

一听这话,净缈就知道徒弟年轻,不懂规矩,看看时间还早,又无事可做,便给徒弟讲起了翡翠城的古董铺子。

原来,翡翠城的古董铺子有小店大店之分。

小店大多挤在繁华闹市,一家铺子挨着一家铺子,一个门面连着一个门面,多得很,也热闹得很。小店本小利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卖古董和卖萝卜白菜没有两样。所谓的生意,无非是倒卖一个半新不古的家具,转手一幅有名无名的字画。模拟,作假,唬外行,蒙冤大头,没有一样正经的买卖。除此之外,也经营文房四宝,宣纸,湖笔,徽墨,端砚,附庸风雅,没有什么气候。

大店就不同了。

大店远离浮华,不凑热闹,只做真,不做假,卖的就是信誉。

大店集中在僻静的巷子里,豪门老宅,高墙大院,讲究的就是一个深沉。其中,怀古巷的窦宝斋首屈一指,享誉全城。

所以,窦宝斋不起早,不贪黑,不急不燥,稳稳当当,过了中午才开门呢!

可是,话虽如此,等到日上三竿,智能被晒得头皮发烫,心里烦燥,顾不得请示师傅,三两步跨上台阶,径直去敲门上的铜环。

哐!哐!

哐!哐!

铜环声响,清脆嘹亮,整条巷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切莫莽撞!”

净缈听见门环声响,跳起身来,连连摆手。

这时,“吱”地一响,窦宝斋的大门开了,门缝里探了一颗脑袋出来。这颗脑袋干瘦焦黄,尖嘴猴腮,脑袋下面还连着一条细细的脖子,脖子上有颗大大的喉结,一上一下,挤出几个字儿来了:

“这是谁呀?”

净缈连忙上前施礼:

“失敬,失敬,贫尼净缈,馒头庵的住持。徒弟鲁莽,还望施主原谅。”

“什么事儿啊?”

“这里有一盒珠宝,请先生过目。”

说完,捧上锦缎盒子。

尖嘴猴腮听见“珠宝”二字,并不接手,冷冷一笑,说道:

“净缈老太,几天不见,您出息啦,不要饭啦?”

净缈师徒常来化缘,窦宝斋的人自然认识。平日要饭的常客,冷不丁拿个珠宝盒子过来,难免被人怀疑。

“承蒙关照,感激不尽,窦宝斋大恩大德,贫尼永世不忘。”

净缈并不怪罪,反倒不安,尖嘴猴腮听了这句话,觉得受用,见净缈把锦缎盒子捧了过来,伸手在里边捏了捏,叹道:

“啊呀,宝贝!”

听说“宝贝”二字,净缈师徒兴奋异常,追问:

“值不值钱?”

“当然值钱!”

“值多少钱?”

“值大钱!”

听说值大钱,净缈师徒大喜过望,正要具体询价,只见尖嘴猴腮脸色变了,急问:

“怎么回事?”

“哎!”

尖嘴猴腮叹了口气,说道:

“小店无福享用此宝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店本小利薄,消受不起,给您另找个去处吧。”

“阿弥陀佛,什么去处?”

“出巷口儿,往左拐,出西门,有个市场,名叫鬼市,这种货色在那儿也许有用。”

尖嘴猴腮说得干脆,说得利索,说完,一缩脑袋,“咣当”关了大门,再叫也不出来了。

净缈师徒见大门关上了,才知道受了戏弄,当下就傻了。智善智能气得大哭,心里纳闷,财神爷身上的珠宝,怎么能成了“货色”呢?

可是,转念又一想,窦宝斋是老字号,老字号不会看走眼,人家不要,敢情就不值钱吧。

净缈住持坐在石头台阶上发呆,珠宝不值钱事小,打擂台作假,麻烦就大了,蔡达,齐促,姚婵,万冠如果闹起来,县太爷怎么下台呢!

净缈胡思乱想,没有主意,叹了口气,挣扎着站起来,拉着智善智能,摇摇晃晃回黄金山去了。

有道是:来时兴冲冲,归去泪盈盈。

净缈师徒上了黄金山,越走越慢,越走越累,几个单薄的身影落在弯弯的山路上,影影绰绰,格外凄凉。

夕阳西下,山高风凉。

三人一路辛苦,终于爬到了山顶,远远一看,馒头庵门前围了一群生人。净缈不敢上前,让智慧先去探个究竟。

智能去了,回来说那些人都是城里古董店来的,吵吵嚷嚷,要找净缈住持。

净缈听说是古董店来的人,不敢上前,窦宝斋那儿已经吃了闭门羹,难道还要再去丢人不成!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为难,忽然听见山下有人大喊:

“师傅留步!师傅留步!”

净缈不知是谁在喊叫,心里一阵慌乱,刚要躲避,五六个人已经跑到了面前,一哄而上,满脸堆笑,一口一个“师傅”,连搀带扶,连拉带推,不容分辨,便被裹挟下山去了。

来人是谁?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窦宝斋的掌柜窦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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