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正飞50出头。和他的名字一样,他的性格也是风风火火,做任何事情都像在飞一样。“我们必须要强调生产效率,”这是郑城18号线地面移民保留地农业兵团第5师第3营营长任正飞的格言。他因此被农场士兵称为:“任效率。”
“任效率”从40年前就开始加入农业兵团。那个时候,因为农业技术的落后、农业机械匮乏,郑城所有地铁线在地面的农业生产保留地并没有像现在这样高产。在最近这10多年,他所率领的3营在18号线所属的共18个农业生产营中,粮食产量一直排在前三位。
3营的营部位于18号线最东边的博学路东地铁站附近的地面上。脱胎于一幢老郑城在一百年前修建的28层商住两用楼,还包括了四层地下停车库、仓库等等设施。半个世纪前,地铁自由自治联邦刚刚成立时,18号线的农业兵团就接管了这个城区,营部的这幢老楼与距离营部不到300米的一条5公里长的水泥高架桥,并没有和其他城区的废旧建筑物被爆破拆除,兵团战士们利用了这些水泥钢筋的建筑物的地下部分修建了他们的宿舍、食堂、阅览室和会议室。
营部大楼矗立在地面的28层建筑主体,因为曾经用作商业物业,每楼的楼层挑高达到了3-4米,最上边的10层除承重墙外,墙面被全部打通,铺设了一米厚的土壤,再在四周开设了灌溉的水渠,最上边的10层楼面被用作实验栽种玉米、小麦、油菜、土豆、棉花等农作物的梯田。梯田养殖的这项实验进行了5年,一开始因为土壤缺乏肥料,灌溉系统也不完善,最主要是因为采光问题,楼层中有限空间,不能让农作物充分享受光合作用,因此小麦、油菜和棉花的产量都很少。
任正飞当时还仅是一名普通的养猪班上士,他针对楼层中光照不足的情况,向营部提出一个建议:利用无数悬挂在各个楼层外立面的玻璃镜子,向楼层中这些梯田里的作物反射阳光以增加光合作用,这个建议被采纳后,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任正飞的建议逐步在第五师推广开来,随后又被推广到联邦所有地铁沿线保留地的农业生产区。他因此获得了地面移民保留地农业兵团颁发的“农业生产发明突出贡献奖”,并破格提拔当上了连长,那个时候的他才刚满20岁,算是农业兵团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连长。
在第五师的梯田养殖实验获得成功后,农业兵团技术部又会同各个城市的能源专家们,对悬挂在各地立体农业车间外立面的镜子进行了优化组合,普通的玻璃镜子被同样能够反射部分光线的太阳能面板所替代,这些面板不仅能够给农作物提供足够的光照,还可以产生部分的能源以供应地铁城区的照明。在太阳能之外,部分北方的地铁联邦城市还在这些农业车间外部,架上了各类的风车,利用风能产生照明、灌溉以及生活所必须的能源。在多年以后,如果从空中俯瞰各个地铁移民城区的这些地面农业车间,或者联系他们之间的道路系统,就像是一座座、一条条、一排排插满了风车叶片和镜面鳞片的古怪城堡,他们伸出庞大的触须,在中央政府划分的移民保留区地面上蜿蜒前行。这些城堡外在的鳞片、叶片并非用作战争防御功能,而是主要用途是为了提高自己的粮食产量。每一座城市地面部分形成的这类奇特景观,或多或少,也与当年任正飞的发明有一定程度的关联。
在任正飞的发明被实施后,3营营部大楼的梯田面积也由原来10层楼250亩,扩大到了20层楼500亩。剩下的另外8层,被用作营部的生猪、鸡鸭等畜禽养殖基地。位于地面以下的建筑部分,才是营部战士们的宿营地。虽然他们大部分工作时间都在地面,但毕竟,这些移民战士都来自地铁区,他们数代人都有着在地下生活的习惯,晚上必须要回到地下,闻着家乡土壤的气味才能睡得踏实。
与其他营部相比,3营除了有这么一幢高产的营部农业大楼外,还有一段五公里长的水泥钢筋灌注的高架桥面,这段已经有两百多年历史的桥面一侧还可以清晰地看到“陇海铁路高架”几个深刻在水泥里的汉字,想必其在很多年前应该是老郑城重要的交通枢纽,在任正飞成长为3营第5生产连连长后,这个5公里长的桥面并没有发挥起交通功能,而是一直被用作玉米、小麦等粮食的晾晒场。
他认为这并没有充分发挥出这座桥面的价值,于是他主动请缨,带领全连接受了改造陇海高架桥面的任务。他们把覆盖、残留在五公里水泥桥面的柏油铲掉,覆盖上厚厚的泥土,在上边种草施肥,经过三年的土壤养护,形成了一条水稻种植带。在桥下边,则利用各类空地栽种了茄子和辣椒——这是农场早期种植的最多的蔬菜。部分更靠近地面的桥墩下,被他们用塑料薄膜做成了塑料大棚,即使在寒冷的冬天,陇海高架桥里也能为地下的居民们提供新鲜的蔬菜。
而如今,茄子和辣椒仿佛没有几十年前那样深受地铁居民们的欢迎,他们似乎更喜欢吃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应全师粮食生产司令部的指示,他们一半的蔬菜种植基地被要求种上草莓。“这个东西能当饭吃吗?”在今年初夏召开的全师司令部粮食生产大会上,任正飞当作全师官兵质问负责生产计划的副司令,副司令回答他说:“我们的生产,必须要满足大多数居民们的呼声,居民们需要什么,我们就生产什么。”
副司令的话果然没有错。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经过全体居民代表大会劳动委员会投票表决,地铁联邦157个成员城市下属的各个劳动单位,开始实行双休制——从原来每周工作6天到现在只工作5天,休息2天。在夏天过后,3营陇海高架桥桥墩下生产的草莓就有些供不应求。很多小朋友在星期天被家长带领,纷纷拿着饭票和劳动工分卡来营部换取草莓,他们也自己到草莓地里摘,然后到地下一层营部供应科称重购买,当然也允许他们在采摘的过程中随意品尝。。
看着这些络绎不绝的采摘团,任正飞感概说:“副司令和居民代表大会的决策没有错,只是这个时代发生变化了!”
自从不再种植辣椒和茄子,而开始栽种了草莓后,他的士兵们发现,任正飞的行动变得迟缓了。那个雷厉风行、风风火火的营长突然变得对任何事情都不紧不慢起来,在这场逐步席卷全体居民改革开放的热潮中,他显得有些老了。
在今年夏天快要过去时,任正飞的主要工作是视察晒麦场,除了28楼的营部楼顶部常设的晒麦场外,每年这个时候,营区里所有的开阔地带也都被用作了晒麦场。
每一个粮食生产的营级单位,都会有一位士兵每天定时与地铁居民志愿民警的天气信息处联络,他每天早上都要到最近的警区去了解天气状况,然后回来向各个生产小队汇报。
任正飞一直担心如果发生一场大雨,就会减少今年营部面粉的产量。中秋节前夕这一个星期,任正飞每天早上在负二楼的营部食堂吃完早饭后,都会到天气预报的黑板牌前看一下。一连有5天他都看见的是用粉笔写的“晴”字。他感觉这些天晴朗的有点不正常,根据他的数年来的经验,老天爷似乎正要酝酿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居民志愿民警处的天气信息不止一次出错了。任正飞布置各连的士兵们随时准备好雨布、塑料布和簸箕、背篼、推车,准备一发现有雷雨的迹象,就立即开始抢收小麦。每天晚上全营官兵都熄灯睡觉后,他还要亲自登上地面,看一下周边的星星、云彩,以便判断明天的天气情况。
奇怪的是,中秋节这几天老天爷也并没有下雨,这让任正飞更加紧张。在中秋节过后三天的一个晚上,前半夜一直在刮风,营部的熄灯号吹过后,任正飞感觉难以入眠,便从负四楼的宿舍出来,拎着一盏植物油灯,从水泥台阶上向地面方向查哨,当他路过营部食堂的负二层时,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响动,那响动不像是猫抓耗子也不像是风灌进地下室。更像是一种巨型动物发出的声音。
“难道是传说中的残留者?”任正飞想起不久前给战士做历史讲座时,还研讨过残留者的话题。
他立即下楼叫醒一个班的战士,他们手持几只95式制动步枪,虽然明知这种枪所发射的5.8mmDBP87子弹根本对付不了任何一个残留者,但手持武器毕竟可以有一些心里上的安全感。
他们一行9人猫进了食堂后,借着煤油灯的灯光,他们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正在餐桌前狼吞着今天晚餐剩下的几个馒头。
这个头发蓬乱,衣着奇怪,身穿着一条已经辨认不出颜色的黑糊糊的短裤,头上顶着一个油漆斑驳的蓝色钢盔、上身穿着一件已经泛白的米黄色背心,后背上背着一个白色的布口袋。
“谁?”任正飞举枪对着他大声问。
但这个奇怪的人并没有回答他,在狼吞虎咽下一个馒头后,才抬起头来说:“我饿了!”
那凝视四周战士的眼神似乎充满了各种的委屈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