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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王大川(之二)

王大川的爷爷的爷爷出生后,也就是王温良有了他儿子后,濮城这个小地方已经难以容留迅速壮大的王家班。于是王温良带着队伍,开始了从南到北,从东至西的四处流浪。王家班最豪华的时期,是王大川爷爷的爸爸在铜锈时代末期创建的,他们在东部沿海的几个发达城市,有了自己控股的的豪华演艺夜总会。这些夜总会旗下又有数不清的按摩房、洗脚屋、KTV。以夜总会起家,他们开始进军酒店、旅游等等产业,并且在沪城东南方的横城投资一个演艺基地,准备开始大举进驻当时极度火爆的电影产业。

王大川只知道这个家族在铜锈时代的某天,一夜之间突然凋零,就像“一盆艳丽冰激凌,突然掉进了热汤里。”具体的原因他并不清楚,只能从遗留下来的一些零星信息碎片来推测。有一个确凿的事实是,王大川曾奶奶有天晚上骑着摩托车在铁笼子中高速旋转,然后掉了下来摔死了。

王家班的这个保留节目一般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只是凭借演员自己娴熟的技术,借助速度产生的离心力在铁笼子中上下翻飞。经过半个世纪的重复表演,这个节目对于观众来说已经毫无新意,于是他爷爷的爸就和他曾奶奶商议对节目进行创新,将铁笼子的体积扩大了三倍,并且在铁笼中增加摩托的数量,由几个人同时骑行,大家按照计算好的时间,前后穿过一个预设的火圈。

此前,他们俩曾在公众面前成功表演过三次,在第四公开表演时,到场的观众人数比前三次到场的总和还要多。他们各自驾驶着摩托车在空中翻飞了几圈,在火圈点火后,他爷爷的爸突然发现自己的车子比预计时间快了0。01秒,他曾奶奶为了避免撞到对方,自己猛然拉起了刹车,她的那辆摩托车在铁笼一侧划了个抛物线,然后从接近笼顶的位置像一块坠落的陨石重重地摔向了地面。他爷爷的爸那辆车在笼顶画完两个圈后,从火圈中顺利穿出,最后和其他几位骑士平稳地回到了地上。

另一个信息碎片是,王氏家族企业计划收购瓯城附近的一块土地,同时被另一家影视投资公司看上,他们找了个理由状告王大川爷爷他爸扰乱了本地的市场秩序,因为这场土地官司,牵扯出国家另一名高级官员的贪污受贿案,王氏家族只好从这场交易中退出,但因为购买土地的资金被冻结,正在四处开花的各个项目资金链开始崩裂。

总之,王家班自他曾奶奶摔死的那天晚上后,仿佛就消失了。他们逐渐淡出了社会各界的视线,在新闻报道中再难获取他们的一丁点信息。尤其在围墙时代中,几乎再也没有人提及曾经红爆了大江南北的“王家班”。而据王大川的父亲所描述,王家班的成员从围墙时期一直到现金,依然还在各个地方传承着王温良的衣钵,他们总是显得很低调,因为每一代人都牢记了他爷爷的爸爸之遗训:“温良恭俭让,凡事莫逞强。”

王大川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从小他就一直跟随着王恩民四处换着工作,但他们无论走到那里,都能迅速结交一圈新的朋友,这些以前从未谋面的新朋友总是能非常慷慨即时地给他们提供任何必要的帮助。

王大川的父母所从事的工作,是在国营“时间乐园”中做演员。如今,这样的时间乐园在国内一共有近150个,几乎每一个光荣之城附近总有这么一个时间乐园。他的父母和他们那些肝胆相照的神秘的朋友们就在这些时间乐园中认识、成家,然后生下了他和他的四个弟弟。

他们家有时候会在唐朝住上一年,那个时候他父亲也许会扮演着县令,而他则扮演牧童。有时候他们家会搬到古罗马,那个时候他父亲会扮演澡堂的看门者,他的工作则从放牛改成了牧羊。

这些时间乐园中的演员们都以此为长期职业,甚至代代相传。在新时代中,他们的角色在很大程度上由组织分配,也常常会在自愿申请的基础上做出一些工作调整,比如他母亲因为忍受不了修长城时秦国糟糕的伙食,就以与他父亲长期分居为理由,向组织上提出申请,想要调动到康熙年间做一名江南水乡的织布工,于是组织上就让他们举家搬迁到另一个城市的时间乐园,在那里他们可以一家团聚,并且也为他父亲解决了工作——在一家知名的陶瓷厂烧窑,窑里烧出的那些锅碗瓢盆名义上是呈递给大清皇室御用的,但实际上大部分都作为旅游纪念品卖给了参观的游客,他们家做饭的时候,也会顺带着试用一些。

每一次这样的工作岗位变换,时间一般都会在3年以上,组织上会依据他们的年纪状况和工作经验,为他们分配合适的角色。当然,这也需要他们自我不断加强学习,特别是被分配到世界历史部分,则需要他们在上岗前进行最基本的语言、文化、历史、古代技能等等培训。一般来说,因为有着表演艺术的基因,和四处存在的那些神秘的王家班朋友们的帮助,他们一家都能够很快适应各个地方的生活,并能迅速扮演好自己的职业。

就这样,在一个个“时间乐园”中,他和四个弟弟们一起长大,直到有一天他们一家被分配到了郑城。在郑城,城际文化部直属的城市时间乐园设立在老郑城东南部郊区一个10平方公里大的地方,在新的光荣之城建设时,刻意保留了这一带的历史风貌,并且对这里进行了更多的仿古设计和改造,利用了更先进的现代技术,让这个时间乐园中的一切都可以真实再现。

郑城时间乐园的官方全称是:“温暖与激情共存的90年代时间乐园”,王大川在这个时间乐园中生活了近10年,从他们家一搬进这个乐园中的一幢三层红砖砌成的筒子楼时,他就对这个乐园着迷了。

这个时间乐园里处处都逼真地模仿了20世纪90年代的社会生活。那个时候人类刚刚开始触碰到信息文明,尤其是互联网还没有惠及普罗大众,理性和充满逻辑数字并没有深入和干扰人类各种原始的传统。一切的人情事故、社会文化和环境都与如今的世界截然不同。相比以前在各个时间乐园里所扮演的角色,王大川更乐意扮演上个世纪90年代的小孩,他们穿着白衬衫,吃着冰棍、看着彩色电视、骑着自行车,无忧无虑。

他清楚地记得,他们家住在三层红砖房的第二层。有三间房,一间是客厅、一间是他爸妈的卧房,另一间是他们四个兄弟的卧室。他们家的阳台,是一大群鸽子的窝。在他与其他四兄弟的那间卧室里有一张铁棍焊接的上下铺床,还有一张床被焊接成了三层铺,他们几兄弟按照年龄顺序,每天中午和晚上都要按王恩民制定的时间躺在上边。他们家的厨房和厕所都在二层楼梯口,与其他4户人家共用。

除了看彩色电视、吃冰棍外,王大川当年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带领自己的四个弟弟与周边另外5栋红砖房的孩子们打仗。他们的主要武器是弹弓,子弹是黄豆。他现在还清楚第记得,住在筒子楼一楼的庄家三兄弟是他们五兄弟最忠实的盟友。在他的记忆中似乎没有看见过他们的父母,这三兄弟一直由他们的哥哥庄邵光带领,每一次冲锋陷阵之前,他都会指示庄邵亮和庄邵明负责在每一层筒子楼的鸽子笼中、公共厨房的米缸里里搜集黄豆。

当三天前,王大川在市政大厅的最顶层会议室里见到庄邵亮时,就觉得很眼熟。当天上午9:30,庄邵亮脱了帽后,就坐在他的座位正前边,在上午刺眼的阳光中,他清晰地看见邵亮后脑勺的那道疤痕。虽然近半个世纪过去了,那道在红砖墙上被撞破缝了8针的针印,还没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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