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莺怀疑自己最近犯小人。
昨天的一千八直接让她废了两条腿,晚上回到程家连晚饭都没怎么动,害得鲁阿姨还以为她病了,忧心忡忡地上来看了她好几次。早莺呢,上了床就直接挺尸到第二天七点半,程小叙早不见了踪影,理所当然又迟到了。
这回早莺学聪明了,没有自投罗网,小心地躲过黑门神的法眼,沿着圣高的围墙走,仰着脑袋瓜子,寻思着哪里能让她的小身板翻越一下,这么一不留神,就撞了人——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捂着额头,皱着一张脸,早莺抬眼望去,入目的是一张精致却桀骜的脸,哦,那个学生代表,“你也迟到了吗?”那语气,颇有点幸灾乐祸,看,什么学生代表,不过如此。
少年一挑眉,居高临下地望着早莺,表情相当鄙夷,然后,嘴角一牵,吐出一句恶毒的话,“小脚老太婆!”
咔,早莺的脸瞬间挂了下来,果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白瞎一张好看的脸。
少年却像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根手指戳上早莺的额头,凶神恶煞道:“在心里骂我什么?”
“讨厌!”早莺挥手打掉他的手,揉了揉被戳红的额头——这人也太会装了,昨天在主席台上那么高冷范儿,私下里这么恶劣。
“讨厌——”少年捏着嗓子学她说话,完后又桀桀怪笑起来。
早莺最讨厌别人学她说话,想也不想地提脚就去踢他。他敏捷地一跳,轻轻松松就躲掉了早莺的袭击,笑得更加大声了。
早莺不吭气儿了,从小就是这样,每每她笨嘴拙舌说不过人家的时候,她就不吭声了,那姿态明明白白传达出一个信息,那就是:我不跟你玩儿了。
她抬头望望爬完蔷薇藤的围墙,在心里估量自己翻过去的可能。少年两手插在裤兜里,晃晃悠悠地走到早莺身后,弯下腰,从她的肩头抬头向上望了望围墙,笑得十分欠揍,“小脚老太婆也想学人爬墙,要不要我帮你呀?”
早莺还在生气呢,一扭头走到一边,不理他。
少年觉得无趣,直起身,随意活动了下手脚,身体往上一纵,两手一攀,就敏捷地上了墙头,看得早莺目瞪口呆。这坏小子上了墙后还坏心眼地回过头来冲早莺坏笑,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声“拜拜”,便纵身往下跳,倏忽就消失在了墙头。
早莺气死了,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男生,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可,也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啊,她还得去上课呢,试了好几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艰辛地上了墙头,颤颤巍巍地骑在上头,犹豫着是眼一闭心一横直接跳下去还是一点一点地挪下去,试探着往下一看,早莺顿时傻眼了——
围墙下,坏小子一脸肃穆,看见早莺,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旁边,站着黑面神孙教头,两手抱胸,塔一般地矗立在那儿,面无表情,“上面凉快么?”
早莺期期艾艾地跟在孙头屁股后头,反观坏小子,同样爬墙被抓,却依旧神色坦荡,满不在乎,甚至还有心情看早莺笑话。
早莺气愤地控诉:“孙头在下面,你怎么都不吱一声,太没义气了。”
少年嗤笑一声,眼角瞥了早莺一眼,“傻妞,这么倒霉的事儿我怎么忍心独享,当然要匀你一点儿,这才叫义气。”
早莺气结,提脚就踢在他的小腿上,他笑嘻嘻地跳开。前头的孙头倏地转过头来,两孩子瞬间收了脸上的表情,规规矩矩安安分分地装鹌鹑。
早莺垂头丧气地听了一耳朵的教训,感谢仁慈的孙教头,这回总算没有再让她跑一千八,改去打扫六号楼的音乐教室,早莺如蒙大赦。
上午连续两节物理课,物理老师出去参加研讨会,众生还来不及高兴,班主任阿潘便踩着平跟高跟鞋进门,将大叠的试卷往讲台上一砸,说:“你们物理老师不在,留了试卷,这两节课随堂小考,分数计入平时成绩。”瞬息浇灭一箩筐蠢蠢欲动的心。
好不容易熬完两节课,筋骨还没松散完,数学老师接过接力棒,又是白花花的试卷满天飞,掩映着一张张垂死挣扎的脸。
一上午的考试考得人头昏脑涨。
午饭后总算有了片刻的喘息时间,不过,这个福利也跟早莺无关,她拿了扫把水桶和抹布,晃晃荡荡地穿过篮球场,穿过载满香樟的林**,来到离主教学楼最远的六号楼。六号楼是老教学楼,很有些年头了,自从功能更健全的新教学楼群建起来以后,这幢楼就有点儿像地主家的大老婆,颇受嫌弃了,再加上离得比较远,课间十分钟还不够花在路上的,这几年,就一直处于半闲置状态。
早莺打开音乐教室的门,一股闷滞沉重的气息迎面裹挟而来。教室里歪歪斜斜排着几十张旧课桌,毫无意外上面都铺着厚厚一层灰,角落里有一张架旧风琴,琴盖半脱落,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声,地上还有一把小号。
早莺先把窗户通通打开,新鲜的空气和知了声一齐涌进了教室,然后早莺没头没脑地转了一圈儿——这么大一间教室,这么大一个清扫工程,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干得完?
早莺才没有那种无私精神,把人家的活儿一齐包揽了呢?孙头可是明确说了,这是两个人的惩罚任务,
大中午的太阳泼辣得让人受不了,早莺的鼻尖沁出细细的汗珠,不过她运气不错,没一会儿就找着了自己要找的人——就在圣高那条著名的林**上,两边是夏日里格外繁盛的香樟,遮天蔽日,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斑斑驳驳,落在少年黑色的发顶、优美的下巴、白色的短袖衬衫上,仿佛自带柔光效果。
他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同样一表人才的男生跟他在一块儿,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绝对能引起女生的肾上腺素的飙升。可,看他们的方向,绝对不是六号楼。
早莺心情有点儿躁,被热的,噌噌噌噌走过去拦在少年面前,义正言辞地说:“孙老师说了,让你跟我一起打扫六号楼的音乐教室。”
面前的人一呆,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看着早莺神情陌生而疏离,甚至有点冷漠,问:“你是谁?”
早莺一愣,眉头蹙了起来,看着少年有点儿气愤,急道:“你还装不认识我,太狡猾了,你该不会想这样蒙混过关吧?”
对面的人眼神冷了下来,问:“我什么时候认识你的?”
早莺还没见过这样睁眼说瞎话的,一时目瞪口呆。
少年旁边的男生推了推镜架,笑嘻嘻地调笑,“呵呵,现在的女生,怎么都这样不矜持?”
另一个男生将手肘撑在少年的肩上,朝他暧昧地眨眨眼,道:“真是邪了门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冲着你去啊,旁边明晃晃站着一个旷世大帅哥都眼瞎看不见吗?"说完还自恋地摸摸下巴。
这一搭一唱的,把早莺挤兑得呀,原本就不是伶牙俐齿的人,这会儿更是舌头打结解释不清了,涨红了脸,半天才憋出一句:“谁……谁稀罕他呀!”
直到这一刻,仿佛看够了闹剧,少年冷淡地开口,“走了。”说完,率先越过早莺,朝前走去,另两个男生也收敛了笑,晃晃悠悠地跟上去——谁都没将早莺当一回事。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那个少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早莺说:“你要找的人,在高二(5)班。”
早莺眨眨眼,什么意思?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和郁闷,早莺走回六号楼,刚踏进音乐教室的门,兜头就一块抹布。
“啊呸呸!”谁这么可恶啊!
早莺一把抓下抹布,怒视前方,就看见坏小子坐在一张桌子上,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随随便便地搁在椅子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吊着眉梢斜眼看着早莺,一张嘴就吐出恶毒之语,“你还真是不负小脚老太婆的名号啊,这么慢!”
“你能不能不要给我起这么奇怪的绰号?”早莺立马回嘴,话音刚落,脑子里忽然电光火石,瞬间明白了事情关窍,顾不得计较坏小子拿抹布砸她和给她起绰号的仇了,兴奋地跑到他面前,说:“哎哎,我刚刚见到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真的一模一样!”
坏小子的神情顿了一下,玩世不恭的表情渐渐收了起来,沉默。
早莺也没注意他的脸色,继续说:“我还把他当成了你,哎呀,丢脸死了!”懊恼过后,又一脸八卦地凑近少年,两只眼睛贼亮,“哎哎,你们是不是双胞胎,是双胞胎吗,一定是吧?”
坏小子还是没说话。
早莺总算后知后觉地去看少年的脸色。
少年瞟了早莺一眼,嘴角一牵,露出个古怪的笑,“想知道吗?”
早莺迟疑地点了点头,就见少年轻笑一声,眼神薄而利,一字一顿道:“关、你、屁、事!”说完,跳下课桌,两手往裤兜里一插,晃出了音乐教室。
这样喜怒无常,早莺简直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