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莺瞪着眼睛,愤愤地望着对面翘着手指一勺一勺挖冰激凌吃的人,如果目光有实质,对面的人估计早被挫骨扬灰了。
被早莺的目光凌迟了一下午的朱晚晚,施舍般地撩了下眼皮,凉凉地开口:“不至于吧,我分个手你在那儿义愤填膺什么?”
早莺顿时垮下一张小脸,哀怨道:“为什么呀?成瑞多好看呀?”
朱晚晚似笑非笑地睨了早莺一眼,说:“黎早莺小朋友,我知道你肖想成瑞很久了,现在给你个机会接手呀。”
早莺像被踩中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顷刻间竖了起来,片刻后又默默地缩了回去,噘起嘴巴不吭声,一脸翘气的表情。要说她肖想成瑞,这话其实也没错。成瑞跟朱晚晚一样,比早莺大一届,早莺第一次见到成瑞,就惊为天人,成瑞是那种经典青春偶像剧里王子型的人物,成绩优秀,眉清目秀,就像矿泉水一样,天然,纯净,他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又无害又腼腆,简直要命了好不好?
自见了成瑞,早莺的小脑瓜子里就成天意淫人家,可惜,这场独自偷欢没能持续多久,就被朱晚晚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给终结掉了——他们好上了。自此,早莺就一直痛并快乐的,快乐是因为她得以近距离和男神接触,痛就不必说了,男神不是自己的。
可,要真像朱晚晚说的,趁着男神失恋伤心之际,发动攻势趁机接盘,早莺又不敢。没法子,她胆儿小,从小到大,她就是乖乖女,就算心里打的主意能捅破天,面上,那就是一个糯米团子,谁都能捏两把。
她舅舅管她管得严,到现在,她舅舅还管她穿什么衣剪什么头,要知道她敢早恋,非剥了她的皮不可。
认识这么多年,朱晚晚哪会不知道早莺是什么德性?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啧了一声,说:“小朋友眼界不要这么狭小好不好,听说你现在那学校专出极品美男,那个什么谢凛,牛逼大发了,快八一八,是不是跟传说中一样帅到掉渣?”
早莺认真想了想,诚实地摇摇头,说:“没见过。”她就不是会来事儿的性格,一向规规矩矩上学,安安分分交作业,转学都一星期了,连班上的面孔都没认全,什么谢凛,听都没有听说过。
朱晚晚不死心,“那陈锦一呢,这个总见过吧?风云人物咧,听说都有女生追到圣高去了,有没有这回事?”
早莺兴致缺缺,“我还是觉得成瑞好看。”呵,看来她对成瑞还蛮忠心咧。
吃完冰激凌,早莺看看手表,惊叫,“哎呀哎呀,快四点了,我要回去了。”
朱晚晚惊讶,“你舅舅不是去国外做交流了吗?”
早莺急急忙忙地将摊在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扫进包包,说:“可他每天都会打电话回来查岗呀,如果没接到电话,他一定会立刻打飞的回来,顺便把我一起打包送出国的。”
瞧她一脸愁眉苦脸又无能为力的样子,朱晚晚简直要笑死了,她一点儿都不怀疑早莺话中的真实性,你说学业怎么办?呵呵,他舅舅可是能做出帮着早莺一起骗病假,就为了去纽约看球赛的牛人。所以说,早莺学习成绩不好,真怪不了她。
朱晚晚半是同情半是幸灾乐祸地挥挥手,“去吧去吧,小可怜。”
小可怜黎早莺同学匆匆离了甜品店,赶往最近的公交车站。
刚进门,她舅舅的越洋电话就准时到了,早莺鞋子也来不及脱,就飞奔过去接了电话,顺势将自己整个身子窝进柔软的沙发,“喂,舅舅——”声音那叫一个娇气。黎早莺同学就她舅舅一个亲人,虽然有时候也烦他管自己管得太严,但内心深处,她还是很依赖他的。这么几天不见,她还真有点儿想他了。
照例,舅舅询问了她的一些日常情况,然后话锋一转,说:“早早,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我已经跟你程叔叔说好了,这段时间你就住到他家去。”
“……”
“就这样吧,你赶紧收拾收拾要带的行李,估计你程叔叔马上就来接你了。住到人家家里,要懂礼貌,别给人家添麻烦。”舅舅语气和悦态度和蔼,却足以令早莺领会话中的不容置疑,早莺顿时垂头丧气。
程叔叔开了家里的车来接早莺,一块儿来的还有他爱人鲁阿姨,两人帮着早莺将行李放进后备箱,鲁阿姨陪着早莺坐了后座,大概是怕早莺认生不自在,一路上都在找话安慰她:“不要担心,你就当是自己的家,有什么事,喜欢吃什么菜都可以跟阿姨讲。”
开车的程叔叔趁等红灯的档儿,也转过头来说:“我跟你舅舅是很要好的朋友,不要有心理负担,就跟你鲁阿姨说的,当成自己的家。”
鲁阿姨接着说:“听你舅舅讲,早早上高二了吧,真巧,阿姨的儿子今年也上高二,成绩还过得去,两个人刚好可以互相督促,共同进步,小时候你们还一块儿玩过的,记得吗?”
早莺两手放在膝盖上,笑笑,又乖巧又腼腆,看得只生了一个儿子的鲁阿姨心都要化了。
车子开进清水苑,一路花木扶疏,掩映一幢幢独栋别墅,车子在一幢二层别墅前停下——程家到了。
鲁阿姨亲热地挽着早莺下车,朝屋里走去,边走边说:“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也不晓得你喜欢什么样的,时间仓促,都没布置什么,有什么不习惯的,要跟我说。”
程叔叔在后面给早莺搬行李。
房门打开,鲁阿姨回头招呼早莺,“早早,进来,快进来。”
早莺进门,一抬头,就看见站在楼梯台阶上的少年,上身穿了一件篮球背心,露出少年人清瘦但结实的手臂,两条修长的腿包裹在运动裤里,拿着水杯居高临下地望过来。
鲁阿姨介绍:“早早,这是阿姨的儿子,小叙。”又抬头对少年道,“小叙,过来搭把手,把早早的行李都搬到客房去。”
少年淡淡地看了早莺一眼,不做声,慢悠悠地从楼梯上下来,走到厨房接了半杯水,喝了几口,将水杯搁在大理石料理台上,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接过程叔叔手中的行李,走上楼去,从头到尾,都没有跟早莺说一句话。
晚上吃饭,四人围坐餐桌,程叔叔居首,左手边是程小叙,右手边是鲁阿姨,早莺坐在鲁阿姨旁边。餐室的水晶小吊灯在头顶,洒下柔和的光,温馨又家常。鲁阿姨一个劲儿地往早莺碗里夹菜,又叮咛对面的程小叙:“小叙,早早是爸爸好朋友家的孩子,这段时间要住在咱们家,她是女孩子,年纪又比你小,你不要欺负人家,知道不知道?”
早莺脸皮薄,觉得不好意思,默不作声地低头扒饭,又忍不住悄悄撩起眼皮往斜对面瞧去,没法子,早莺这孩子有点儿颜控,谁让,程小叙长得好看呢?
少年仿佛没有察觉到女孩儿的窥视,端着饭碗,慢条斯理地吃饭,一副家教良好的样子,对他母亲的叮嘱充耳不闻。
“小叙?”鲁阿姨微微提高了声音。
“知道了。”少年的声音不冷不热,没有起伏,眼皮一掀,往早莺那望了一眼。早莺嗖的一下收回自己的目光,垂眸低首。
鲁阿姨满意了,继续说:“明天你早点儿起来,先送早早去她的学校。”
少年的眉头一皱。
早莺依旧低头扒饭不吭声,好像对眼前的情况一无所知。要她体贴地主动说不用了,她才不干呢,从这儿到她学校有多远,怎么坐公车都不知道,她才不要去操那份心。
吃过晚饭后,早莺回自己的房间写作业。没写一会儿,她的思绪就开始不安分地乱飘,下巴搁在书桌上,水笔在草稿纸上无目的地划拉,两眼放空,想她要穿越唐朝,得去看看那个让骄傲的皇家公主神魂颠倒的辩机和尚,历史上对这位“淫僧”的记述实在太少,可正因为少,反而充满神秘和传奇,想想,雍容华贵的大唐公主,璀璨精美的花钿,牛奶般丰腴雪白的手臂和胸脯,庄严肃穆的佛像,月白色僧衣,清俊禁欲的眉眼,袅袅的檀香像人心深处的邪念……
她初中的班主任,曾怀着对教育工作的无上热忱,本着身为一个教育者严肃认真负责的态度苦口婆心地对早莺说:“其实你一点儿也不比别人不笨,主要是学习自主性太差了,注意力不集中,如果能改掉这个毛病,我相信你的成绩绝对能提高一大截。”
这是早莺经历过的这么多个老师中,唯一一个对她抱有期望的,可惜早莺烂泥扶不上墙,想起来,她对这个老师还是有些愧疚的。
九点,早莺终于将作业马马虎虎做完,丢掉水笔,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下楼倒杯水。打开房门,就看见对面程小叙的房间门并没有关实,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一块儿出来的还有程小叙讲电话的声音——
“……在哪儿?你确定没看错,真是圣高的谢鄢?”
早莺绝没有要偷听的意思,不过“圣高”两个字钻进她的耳朵,令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谁叫她现在也是“圣高”的呢?
“好,等着,我十五分钟到,给我仔细盯着,别给这孙子溜了。”
早莺吃了一惊,听这话的意思有情况呀,是要打架?
房门忽然被打开,早莺猝不及防地跟程小叙对上,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对面的少年眉头一皱,语气有些凶,“你在这干什么?”
早莺舔了舔嘴唇,诚实地说:“倒水,路过。”
少年盯着早莺,那眼神,又嫌恶又不耐烦,片刻后,恶狠狠警告:“不许告诉我爸妈。”
早莺闭紧了嘴巴,腹诽:还以为是善良正直的好学生,屁,表里不一,坏小孩!
少年威胁的眼神从上到下扫了早莺一遍,转身下了楼,蹑手蹑脚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