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爷爷家的院是一个大院。除了三间正房外,东边是灶房,西边还有两间土屋,有一间是牛棚,另一间可以住人。这种土屋虽然简陋,住进去却冬暖夏凉。春天有时候阴雨连绵,雨水从顺着土屋上的秸秆不住地往下滴,散发出一种霉味儿。屋顶上笼罩着的雾气消隐在麦黄色的天空中,显得很安谧。院子里的东南角有一口压水井,常年有水,到了冬天就结出冰柱子来。爷爷虽住在农村,但农活儿他很少干。爷爷个子很高,身子又瘦,脚落地的时候声音很大,下雨的时候都要提防着滑倒。他会打算盘,写得一手毛笔字,在农村里讲都要尊称为先生。谁家结婚、办丧事都会请他来主事儿。爷爷去的时候也都带上我,能让我吃顿好的。有一次有一家盖房子,爷爷去帮他家记账,到那时正赶上饭点儿,爷爷给我盛了一碗鸡蛋羹,我感觉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尝到美味。还有一次也是帮别人家办事儿,到了后有一片竹林,林子里摆着几桌酒席,上面有一种用樱桃泡的茶,特别好喝。小时候雪多,有一天傍晚天上下起了雪瓤子,就是那种成粒的很密的小雪。不一会儿门楼就白了顶。爷爷没事就拿了扫帚扫雪,我跟在后面在新下的雪上模仿兔子的脚印。灰色的天衬出雪色的白,只有雪落在地上沙沙的声音。雪过后没多久,村里分了鱼,奶奶腌后把鱼挂在西屋的墙上,等到过年的时候再吃。我就看着挂在墙上的鱼儿,很盼望过年。期末考试过后,我冒着大雪回家。天气很冷,正好有刚出蒸笼的馒头。爷爷就给我拿一个,让我蘸着辣椒油吃,热气腾腾的,真香!到了腊月二十几,爷爷就要开始写对联了。爷爷写的毛笔字很清秀,很多人家都会请爷爷来写对联。爷爷写好后由我来把对联在桌子上摆好,晒干。这个时候屋子会有一股墨香,沁人心脾。过完年后要去亲戚家走亲戚。那一次去我舅爷家,快到他们村的时候路过一片松树林,爸爸就跟我说“看见了吗?那棵最大的松树旁边就是你姥姥(实际上是舅姥)的坟”。我却不知道指的是哪棵。
有时候我也去门口玩。那天姐姐说她在门口看到了一架飞机落在了树上,一会儿又飞走了,我却没看见。门口还有棵槐树,到了傍晚就成了纳凉的好地方。我常常躺在爷爷的怀里,看蝙蝠挥动着翅膀从门楼的屋檐下飞进飞出。那时候爸爸还是个赤脚医生,诊所就挨着门楼,在槐树的下边。诊所挺简陋,进门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些病历、听诊器什么的,右墙放着一个药柜,再往里就是病床。屋子里常常有一股药味儿,我不喜欢在里面呆。我进去都是去看贴在墙上的武侠小说,但也看不懂,只觉着里面很神秘。我更喜欢去院子南边的野地里玩,去和小朋友们一起去探险。有一次我玩的正高兴的时候被爸爸拽了回去。爸爸打了一盆凉水端到爷爷家的门口给我洗脸,边洗边骂“就知道贪玩,出了那么多汗感冒了怎么办”。我却不怎么觉得有多热。
后来我二叔结了婚,爷爷和奶奶就搬离了这个院,在西边盖了两间房子住。但那里却没有了院子,只有几棵苦楝树。从此我也去的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