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乐师抬手一阵急切的扫弦,琵琶声一阵紧似一阵,犹如江河湍流,静妃随着乐声翻转腾挪,一剑快过一剑,琴声激荡,忽而躁如急雨,忽而凝涩幽咽,静妃手里的花枝随之更是千变万化,急切时,花枝舞成了一团红雾,,引得阵阵喝彩。只有王曦孟的眉头越皱越紧。大家正在凝神屏气观看的时候,忽然听得一阵箫声,优雅绵长的起调,将琵琶瞬间盖做了衬音,因为这箫声的穿透力,非常人所能吹奏,大家都循着箫声转头来看,只见王曦孟正凝神闭目,吹奏着一只紫竹箫,这箫声孤傲犹如寒梅迎风,飘逸又有如墨竹临风,大家听得如痴如醉,琵琶此时顿时显得粗俗躁动,只能作为陪衬。王曦孟睁眼看向皇上,身体向前倾了一下,皇上十分赞赏地伸手示意,又对身边的内侍说了些什么,内侍立刻抬上一架古琴放在皇上面前。原来王曦孟吹奏的是古琴曲中的渔樵问答,这一下勾起了皇上抚琴的雅兴。两人一弹一吹,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欸乃,仿佛呈现在大家眼前,一雍容,一洒脱,相得益彰。
静妃此时也是舒了一口气,因为刚才琴声逼得太紧,她只觉得胸口发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连忙趁这个时候,调匀气息,准备收势,可琴箫合奏刚过一节,王曦孟突然停下来,开始剧烈地咳嗽,郑仁杰斜眼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皇上也停了下来,不再抚琴。琵琶声再次响起,又是一阵急弦繁音。静妃只好加快动作,做最后的九龙冲天势收尾,可是琴声太快,她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热,仿佛要爆裂开来,再不收势,自己会被琴声拖垮,她一个旋身,脚下用力,急旋向上,这次急旋,会舞动花枝九势,最后花枝脱手飞天,人落到地面后接住花枝收势即告完成。但是静妃在勉强做得九势,要抛出花枝的刹那,胸中剧痛,一口鲜血喷出,从空中开始跌落。而这之前王曦孟看到静妃要做九龙升天的套路,说了声,“不好。”人已飞出坐席,朝静妃的方向飘了过去,他的速度极快,脚点荷叶,人已经飞了上去,一把接住静妃,两人旋转而下,王曦孟的玄色衣袍仿佛水墨画中的荷叶衬托着绽放的荷花,两人刚刚落到水面,王曦孟伸手接住了花枝,那花枝上的海棠因为没有了静妃的真气控制,纷纷飘落如雨。此情此景分外凄美,全场一片静寂。静妃虽然受了内伤,但神智仍然清醒,她冷笑着说,“你不要再这般演戏救我好吗?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他们想要我的命,你倒是可以提前取了去换些什么。”
王曦孟听了,只心如刀绞,“如果你死了,我也会和你一起死。”话音刚落,他已经把静妃抱到岸上,这时皇上正和众人站在岸边。一见静妃如此,皇上急忙命人传太医,同时瞪了静妃边瑟瑟发抖的霁月,霁月哆哆嗦嗦地说,“昨天娘娘就吐了血,不想扫皇上的兴致,不让奴才禀报。”
这时静妃勉强直起身来,“皇上,怪静妃自不量力,请皇上降罪,此事与他人无关。”
“快别如此说,你且下去好好治病,休养。来人,将朕的龙辇抬来,送静妃回宫。”
皇上转身看了一眼郑仁杰与那琴师,叹了口气,对近身内侍说了什么,那内侍看了一眼郑仁杰,退了下去。
王曦孟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但内心无比哀痛,刚才静妃的那些话,还在心头荡漾,这时只听皇上说道:“曦孟,幸得你明察秋毫,否则静妃性命堪忧。”
“曦孟也是练武之人,所以看得一些端倪,但事情紧急,不及向皇上禀报,请皇上赎罪。”
皇上不再多说,只转身返回坐席,“今日画题以西风愁起碧波间为题。良辰易逝,好景难留,今夜君臣共赏新园,请各位珍惜。”
这时蔡元长站起,“皇上,今夜臣准备了福建新来各色奇珍异石,请皇上过目。”
皇上一听,刚刚的一丝愁绪顿时烟消云散,“好,快快承上来。”
此时宴乐重启,王曦孟看到刚才的琵琶乐师已经被内侍带走,更准确地说,他是被拖走的。一低头,他发现,在他的身边不知何时也放了一个精巧的香炉,这就是为什么刚才自己突然会开始咳嗽的原因吧。今晚一切真是计划周密。不知道,他今天从中作梗,他日谁又会对他下手,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来得及再见静妃一面。他举起酒杯,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腹部的伤口愈加疼痛,他颇为享受一般,接着喝酒。
静妃面无血色躺在榻上,皇后正坐在她的榻前。“妹妹如何这般逞强,毕竟身体要紧呀。”
“皇后嘱咐妹妹做的,我一定要做到的,只是静妃恐怕福分浅薄,应该没有多少时日可以挣扎了。”
“妹妹千万不要这样说,你只静心养病,太医医术高超,你定能否极泰来。”
“多谢皇后宽慰,静妃至此已是知足。”
“好了,不多说了,你且好好休息。”
也许是皇后也生了恻隐之心,静妃喝药的时候发现药居然真的是针对她的伤病下的。黑暗中,只觉得胸痛开始舒缓,本该坐起运功疗伤。她只觉得一点生趣都没有,所以也懒得动。入夜,没有箫声,念奴也不再来,霁月没有再来点香。难得一个清静的晚上。她清醒得睡不着,王曦孟的话,是真的吗?事到如今还在乎他的话是不是真的呢?一切在她死里逃生发现孩子也死了的时候,她的心也就该死了。
此时,皇后站在黑暗中,大殿里,只有她和皇上。“她不属于后宫。”
“她的文采,舞艺在众人至上,后宫难免妒忌。要靠梓童权衡。”
“皇上惜花之意不可违,但妾无法权衡,即便我不出手,自有人会出手,也许还会更快。”
“梓童,你承认是你入手此事。”
皇后避而不答,稍停片刻,“曦孟今日公然出手,也会是自寻死路,想做驸马的人很多。”
“如果我承诺她死后将从宫册除名,可否换性命无忧?”
“皇上只能得到妾身一人的承诺。”
又是一阵静默。
“不过皇上,要想保她,也并非不可能。”
“此话怎讲?”
“静妃今日的劫难,皆因她飘零无根,但妾身听闻静妃手中有一宝物,可以直接承给皇上,也可以通过别人承给皇上。”
“哦?是何宝物?”
“江湖中称月光宝树,是一只罕见的夜明珠镶嵌在红珊瑚上,夜间宝珠流光溢彩,如天悬明月,珊瑚如月下宝树,赫赫生辉。此物有阴阳补益的功效,可以为皇上修道增加功益。”
“如此宝物,怎么不曾听她说起?我也从未见过。”
“据说当年和她一起坠下悬崖,也许流失,也未可知,但是这也许是她唯一可以活下去的希望,皇上可以直接去问她,谅她曾是出道人,也不敢隐瞒。”
“你又是何时知道?”
“妾身也是刚刚知道。”
“但愿吧。”
皇上在黑暗中转身走出大殿。皇后怅然地望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