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长夜
伏魔玲珑塔。七层。
空荡的塔室,阴暗不堪,青色的墙壁上描绘着无穷幅曼妙佛图。
“沙沙——沙沙——”
塔边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一道微亮的银光透过铁窗,照射出一只娇嫩的玉手,仿佛是一女子,但看不清面容。
“沙沙——沙沙——”
女子环步塔内,只见她指尖轻抚画壁的那一瞬间,一股黑紫色的鬼火快速从手中点燃,她握着鬼火肆无忌惮的摧残着青色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阿鼻地狱的气息。
此时,有两个脚步声接踵而至。
”住手!“一个浑厚的粗声喝道。
“哈哈哈哈——!”
女子竟发出男声的狂笑,鬼火的光芒更胜之前。
”老子让你停手!“
暗中阴阳怪气的说道:”这佛图陪了我两百年,毁了它还真有点舍不得。“
“奶奶的——!”
显然来人已没了耐心,一声巨吼,塔内忽然涌现出无数卍字佛印,佛印如星光一般,引来光明,驱走男子身旁的黑暗。
只见释清坚紧握双拳,青筋爆出。身旁的释清智一身金光法袍,手持达摩禅杖,面无表情的看向前方。
“喝啊————!”
释清坚怒吼,卍字佛印以排山倒海之势直奔暗中。
当卍字佛印抵至暗中时,就像被黑云遮住的星星,悄无声息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释清坚见状,面色惊恐,二话没说,瞪起双眸,双手合十,两脚平行开立,用力一蹲,脚下青石路面徒然碰碎,身体撒发出强劲的法光。
随后,释清坚双手以百会穴为起点猛然向外画圆,万道金光如同利剑四溅开来,浮光掠影,黑暗被撕成碎片,墙边身影霎那间就要显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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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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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啸,天惊地骇!
整座玲珑塔剧烈颤动!佛灯全被打灭!佛龛频频震翻!塔内七层,狂风大作,腥气大胜,鬼火朝天,无数冤魂厉鬼肆虐金光。
“啸—————!”
原本高涨的金光顷刻间便成了沧海一粟,渺不足道。
毒燎虐焰的鬼火冤魂眼看喷至释清坚身前,只见释清坚大汗淋漓,紧闭双目,刚要低语密咒。
这时,释清智面如黄蜡,跨了一步,用力向前冲了一下手中那根达摩禅杖。禅冠之上的金色禅环发出‘叮铛’的脆声。
同时,一波波金色浪花海沸江翻般滔滔不绝的向外荡去。
“嘭嘭——!嘭嘭——!嘭嘭——!”
鬼火冤魂与金光法波相持之间迸射出夺目的银光火花,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腥气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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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仲之间,两股力量仿佛同声相应,不谋而合的一起慢慢淡去。不一会,所有的光都消失了,塔内又恢复之前的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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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沙沙——”
脚步声又响起来。
释清坚喘着粗气,望着暗处,语气怏怏不服:“来!老子非宰了你!”
“就凭你们两个小和尚!”黑暗包裹着阴阳声,渐渐靠向二人。
“你!”释清坚心中一颤,语气明显落了下风。
释清智立刻缓和道:“阁下道行高深,我们这些晚辈自然不能匹敌。刚才多有冒犯,还请鬼骨先生见谅。”
“看在你们打开封印的份上,让你们多活两天!”鬼骨的阴阳声在暗中飘忽不定。
释清智听闻后气息没有任何波动,向暗中淡道:“主上想问鬼骨先生,为什么还没有抓到人?”
“你敢拿他压我——!!”
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塔室祭出无数怨灵,亮起紫色火焰。
此时,眼前漂浮着一个魔鬼。魔鬼身体一半是貌美女子,一半是骷髅干骨。女子嘴角带血,眼眉之间露出邪恶的微笑,看向前方。骷髅手持一柄玄黑骨棍,散发着恶臭,眼眶之间泛出幽绿的光芒,肩臂上浮动着数只小鬼,小鬼之间互相撕咬。
释清坚手心淌汗,头皮发麻,恐惧挂满脸面。
释清智虽没有惧怕之色,但还是谨慎说道:”自然不敢!“
”你们这些废物已经没用了!快滚!“
鬼骨阴阳声忽高忽低,没有规律。
释清坚心中虽有些畏惧鬼骨,但平日广受敬仰,心高气傲,哪能受得了这般屈辱!一时间,怒气填胸,运气凝神,全身发出淡淡金光,蓄势待发。
释清智立刻制止释清坚,处之泰然的说道:“既然鬼骨先生已有打算,贫僧便不再叨扰,主上那边还望请鬼骨先生自行交代。”
说毕,释清智行之佛礼,转头示意释清坚,释清坚愤愤不平的与释清智一同离开了。
万籁俱静,昏暗不堪,余留的鬼火还在燃烧着画壁,焦土腐臭闻之欲呕,恶魔的身影蜷缩在黑暗之中。
“啊——!”
密室中,释清坚脸色铁青,怒发冲冠的乱吼,佛灯被气劲打的忽明忽暗。
释清智却若无其事的点了三支檀香,祭拜起身前的佛龛。
他望着佛龛,徐徐说道:“没有金身的鬼骨只能发挥他三成的妖力,不足为惧!我本想利用这点为己所用,不料今日他居然毁了封印,足以证明可用的金身已他被找到。我想用不了多久他便可恢复全部法力,甚至大胜从前!“
释清坚咬牙切齿的说道:“既然他已不归我们所用,趁早杀了他!以免他乱了计划。”
”杀他作甚?我们想颠覆这个世界,首先要做的就是让这个世界乱起来。“
释清智眼神之中填满了邪气。
福源城。
福源城街道之上市井商贩已经开始收摊回家,两三结伴的醉酒之人相互搂拦,嬉皮笑颜。
珍玉阁门前。
“大蛮,掌柜的说你只能去后面的栈房睡。委屈一晚,明日一早我去叫你,我们一块回蛮族。”契木丹蓉看似酒意尚在,脸颊红润,但言语之间清晰顺畅。
傻汉大蛮酒足饭饱之后情绪高涨,显然并不在乎,欢欣鼓舞的拍手叫好。
恰在此时,棕土从珍玉阁一侧疾步而出,神情严峻的向北而去。
契木丹蓉刚要发声,但忽想起之前巧儿对她所说的事情后,犹犹豫豫地停了下来。
“那晚,我找你的时候,无意中看见棕土大人与我们禅尚寺遇到的恶人黄威在一起。”
契木丹蓉心中忐忑,一阵猜疑挂上心头,决定跟踪棕土寻根究底。
“大蛮,你先回去!我有事情要办!”
大蛮望着契木丹蓉的背影,愁眉苦脸的低声念着。
而另一个身影在不知不觉中也跟了上去。
契木丹蓉手心冒汗,弯腰驼背,轻手轻脚的跟着棕土走了两条街道,进入一条小巷。
小巷幽静阴暗,青石路面实而不华,多条支路相互交错,如同蛇身一般蜿蜒曲折。
棕土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加快步伐,急转岔口。
契木丹蓉见状慌乱,大步追赶而去。可扭头之间,棕土的身影已消失在巷尾。
她轻哼一声,沮丧的停在小巷之中。
“噔噔噔!”
忽然,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低头之间,墙壁上的石莲古灯映现出一个宽厚的影子。
契木丹蓉凤眼圆睁,口唇微开,身形如履薄冰,未敢回头,生怕又是些骇人之物。
随笨重的呼吸声,影子越来越黑,脚步越来越近。直到黑影完全遮挡住亮光时,契木丹蓉高喊一声,猛然回身,顺势之下,不管不顾冲向前去。
但来人身形庞大,几乎塞满了整个巷道,腕粗如碟,轻易间便抓住了契木丹蓉。
“放开我!”契木丹蓉愤怒的不停挥动双臂。
“呜,呜,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灌入耳中,契木丹蓉害怕之余,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去。
“大蛮!”契木丹蓉转忧为喜。
大蛮松开契木丹蓉,开心的傻笑道:“大蛮!大蛮!”
契木丹蓉进而嘟起嘴巴,埋怨道:“我不是让你回去么!你怎么跟来了!”
“天黑,天黑,回。”大蛮指着夜空,痴傻的回道。
契木丹蓉心里清楚,棕土已经跟丢了,等下去也是徒劳,但又怕大蛮笑话,便装腔作势的看着巷尾,正色道:“我还有事情要做那!你快先回去!”
“回,天黑,回。”大蛮望着契木丹蓉,样子十分可怜。
契木丹蓉心中一乐,顺水推舟的说道:“真拿你没办法,只能先送你回去!”
大蛮欢笑,一下子便托起契木丹蓉放在自己的左肩之上,大步前进。
契木丹蓉先是一惊,之后咯咯的甜笑不断。兴奋的面容之下,却透出了幸福的眼神。因为这是除了自己的父亲以外,第二个把她放在肩臂上的人。
走出小巷,豁然开朗,夜深人静的街道虽有些冷清,但星斗如碎金,布满夜空。明月高挂天边,照亮大地。
契木丹蓉亢奋之下,一会儿抬头远望数着星星,一会儿低头戳弄大蛮:“你的皮肤怎么是红色啊?”
“救命啊——!”
突然,后方传出女子求救声。
契木丹蓉闻声回望,大吃一惊。
巧儿披头散发,唇齿煞白,形色仓皇。
契木丹蓉当机跳下大蛮肩膀,慌张的大声喊道:“巧儿!巧儿!”
“郡主!郡主快跑!”巧儿落荒之间向她跑来。
契木丹蓉茫然的望向巧儿身后,瞬间,整个人都变貌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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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土手提银刀,满身斑驳,手臂脸颊都沾染鲜血,满眼杀气的盯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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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土大人杀人了!”巧儿泪流满面,不断的拖拽契木丹蓉皮软的身躯。
她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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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棕土身后杀出一男子。男子一身虎骨盔甲,身材魁梧,样貌刚毅,手持一柄巨型背刀。
“还我主子性命——!”
男子一跃而起,背刀竖劈,凌厉之间挂起刀风,直逼棕土。
棕土面色微变,回神定气,反手持银刀格挡。
双刀相碰之下,散出火花,街道上的红叶被刀气瞬间震碎。
此时,有一女子魅影闪过二人。女子出手速度奇快,行云流水之间,棕土已被打飞数丈。
随后女子如轻燕一般,飞停在屋檐之上。
女子年约三十,面色冷俊,黄甲穿身,手持龙形双刺,一颗圆珠挂于胸前,在黑暗中隐隐作光。
“今天必取你性命!”女子寒气逼人的说道。
女子行如电闪,双手提劲,一道青光冲向棕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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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契木丹蓉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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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棕土咬牙忍痛,翻身而跃,躲开一击。
眨眼之间,男子大喝一声,杀气腾腾,提刀便整身扑去。
棕土反应不及,腹下吃痛,戎装被锋利的刀刃划开长口,血肉崩裂。
“大哥!杀了他!”女子喊杀道。
随后二人接连抢攻,招招致命,不留分毫余地。这兄妹二人配合十分默契,一攻一守,一进一退,棕土招架之间,节节败退。
这时,巧儿拼命拉扯契木丹蓉,不停喊道:“郡主!走啊!”
棕土闻声,面色起变,用尽全力挥刀数下,奋力避开二人,脱离战区。
转望三人,眼中一道血红闪过,充斥着怒气。
棕土腹下不断涌出鲜血,神色冰冷的就像手中的银刀。
契木丹蓉呆望着前方,眼圈有些微红
“棕土哥.”
棕土眼中掠过一丝别样,但仍没有任何犹豫,握紧银刀,杀向三人。
而那兄妹二人也摆出杀招,跟进前方。
契木丹蓉此时眼神坚毅,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她不信,她不信这从小就万般宠爱她的人会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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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寒气铺天盖地,刀光纷飞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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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刻,契木丹蓉、巧儿感觉肩臂被巨力拉扯,身不由己的连退数步,大蛮庞大的身躯挡于她前。
棕土银刀当即刺中大蛮裸露在残破盔甲之外的皮肤之上。
同时,一声惊天暴喝!
“喝—————————————!”
只见大蛮全身发出刺眼的赤光,如烈火一般,通亮整条街道。热浪滚滚而来,狂风呼啸不止,霸道的气劲击碎银刀如破蛋壳一般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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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棕土瞬间被掀翻数丈开外,狂吐鲜血,躺地不起。
而较远处的兄妹二人也被这气劲打的止步不前,嘶喊不断。
...
之后,赤光渐暗,风渐停,气劲渐淡,声渐止。
兄妹二人元气大伤,嘴角挂血,身冒冷汗。瞭望四周,只见房屋已是尺椽片瓦,大树被连根拔起,东倒西歪。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十分清楚,这大汉绝非等闲之辈。
整个街道之上,现也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