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眼前目光坚定神情冷漠完全不似往日明朗的小女儿,心中一阵怆然。身在宫中,做皇族的女儿,无论是当年的自己还是如今她的璃儿,都无法选择自己想要的。她的璃儿聪明倔强绝非等闲女子,与其给她一时的希望让她在这几不可见的曙光中拼命挣扎,倒不如现在就断了她的念想只求她一世安稳。
沐璃垂下眼帘,顺从道:“女儿明白。”心底却是一片悲凉,她没有那么伟大,愿意牺牲自己换取两国交好,可她若不去,必然是姐姐去,悔婚又远嫁的双重打击之下,叫一怯懦柔婉的姐姐如何能承受,父皇与母后也会被世人指责偏宠幼女苛待长女,前世看透情爱的虚无,如今这世间唯一能让沐璃有所牵念的便只有亲情二字,事已至此,她不得不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天越来越冷,冬天仿佛比想象中来的要快,沐璃手掌上的伤口早已长出新的皮肉,宫中什么药都是最好的,自然也不会留下难看的疤痕,而那日在昭云宫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和她手上的伤口一起恢复了原状。两个多月以来,帝后依旧相敬如宾,对她的宠爱也没有减少半分,在这样的风平浪静之下,沐璃心中的不安却日益重了起来。
这日正午时分,她正在殿中用午膳,翠绿去领了月俸回来,手中的东西都等不及放下便急着回话:“公主殿下,奴婢方才去领月俸,正巧听见南书房伺候的小路子与徐公公说话,大约是说东炎国的使臣带来了两国休战的契约书,且与公主大婚的人选也已订下,好像是...好像是东炎国的六皇子。”
沐璃拿着筷子的手顿住,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这些日子母后也私下与自己提起过东炎国几个可能与自己和亲的皇子。自己未来的夫君,便是那个倍受东炎皇帝宠爱,性格却乖张暴戾的六皇子吗,呵,老天真是待自己不薄呢。
随着使臣的到来和休战契约的签订,和亲之事被正式提上日程,此时的南宁国宫中上下一片喜气,嫡公主大婚,是如今头等要紧的大事。宫中紧锣密鼓的筹备着,但沐璃这当事者所住的徜云殿却安静的出奇,仿佛要和亲的不过是与她无关的哪个陌路人。
与南宁国的一片喜气截然相反,此时东炎国皇宫内却是硝烟弥漫。
“荒唐!圣旨已下,使者已经前往南宁帝都,你叫朕现下如何收回成命!”龙椅上,东炎帝正襟危坐,恨铁不成钢的瞪向眼前之人。
皇甫煜文站在那里,一袭白袍纤尘不染,眼底带着薄薄的冷意,俊脸微沉道:“你既自作主张为我选妃,就早该料到今日我拒婚一事。”
皇帝脸上阴云密布,面色变得越发不好看,那皇甫煜文却像是浑然未觉,他扬起薄唇轻嗤一声接着道:“看来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未经允许就做别人的主。”
“你!”东炎帝闻言气急,却并不斥责他,脸色倒像是被人提起伤心事的黯然,只见他叹息道:“唉......你这孩子,该知道朕的江山迟早要交到你手里,你的婚事订下,朕心里一块大石才能落地,也好...也好让你死去的母妃在九泉之下能安息啊。”
他语气和缓,自有忍让的意味,不成想皇甫煜文闻言剑眉一挑,讽刺道:“这话若是被太子听见,不知又要和你生出多少嫌隙。你给的江山我不想要,你赐的美人我更不稀罕,她愿意嫁过来夜夜独守空房就让她尽管来!”说罢,不等东炎帝反应便甩袖而去。
出嫁的日子就在眼前,沐璃却一日比一日淡漠,完全没有寻常女子临嫁时的紧张期盼和欣喜之情。这日午后,她照常倚在软榻上随意翻阅着诗书,听见外面有动静,转头一看竟是沐婉来了。
沐璃连忙起身去迎:“姐姐怎么来了?天这么冷,姐姐身子弱,受了凉可怎么好。”
沐婉走进殿中,一身浅绿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藕色色锦缎裹胸,随着她莲步轻移,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只听她柔声道:“我来瞧瞧你,数月不见,璃儿怎么清瘦不少。”
沐璃撇撇嘴,故意拿捏着嗓子道:“姐姐嫁了人便把我扔在一边了,我日日伸长脖子盼着姐姐来,自然是要瘦的。”自沐婉两月前与申王世子申岳成婚起,姐妹俩的确是再未见过面了。
这时嫣红给二人递上刚沏好的热茶,沐婉接过茶盏轻抿一口道:“好了,我这不是来了吗,今日是以世子妃的名义代表申王府来给你添嫁妆的。”她边说边温柔的拉过沐璃的手,“若是还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姐姐,姐姐另外再差人去办,去了东炎国不比自己家里,多准备些总是没错的。”
沐璃原本不觉得什么,听完这一席话,竟没来由的有些委屈,她抓着沐婉的手:“姐姐...”顿了顿,终究未说出伤感之语:“璃儿走后,还望姐姐多多回宫陪伴母后,替我向父皇母后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