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祁都城落云城,随相府。
三更天,府中大小院落的主子和管事仆人都已歇息。唯独后院西北角的那处偏僻小院中,还亮着一豆灯光。一袭白衣的随雨姝侧坐在临窗的雕花卧榻上,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支笔轻轻在上面书写勾划。昏暗的灯光映照着她秀白的小脸和专注平静的眼神,柔和宁静的气氛让人不忍心破坏。
房门轻叩,瑶儿边唤着小姐,边推开虚掩的门,手上捧着洗漱用具。进屋后习惯性的转头看向灯下的少女,“小姐,这都子时了,您该歇着了”言语中透着不满与无奈,却刻意压低声音。
瑶儿是雨姝母亲贴身丫头的女儿,从小便跟在雨姝身边,两人身份虽为主仆,情谊却有如姐妹。加上小姐性子温和,平时两人之间相处便是随意而不拘束的;当然,除了小姐读书思考时。知道小姐素不喜读书被扰,可是此时已是三更天,房中灯光暗淡,极容易伤神伤眼。况且小姐自从上次落水,身上的寒毒还没好,大夫说最忌多思疲累。
“唉~”想起前段时间小姐受的委屈,瑶儿鼻子酸溜溜的。
此时随雨姝已经批注完一卷书籍,搁下手中的笔,抬头便看到对面小丫头眼睛红红的怔怔看着自己。以为她又在哪里受委屈了,急忙上前拉起她问道:
“瑶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说着卷起衣袖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不是的,小姐~没有人欺负奴婢”看到小姐这么关心自己,心里的委屈不知怎么的就抑制不住,赶紧挽起另一边的衣袖胡乱擦擦眼泪。
知道瑶儿没有受伤,她便大概明白了小丫头的心思,看来是自己让她担心了。半年前母亲病逝,相府后院的钩心斗角便逐渐走到了明处。各房姨太太明里暗里给父亲送枕边风,想把自己早日嫁出去,却碍于自己少时与余家已经缔结婚约,且自己的婚约者此刻不在云城只得作罢。至于前两日落水的事,她一直在暗中调查,相信很快就有眉目了。当时自己正在后院的池畔看书,一阵风送来,只觉得忽然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恍恍惚惚便落入水中。若说是自己失足,她却是不相信的,她在府中生活的这些岁月,这莲池不知往来过多少次,从未出现意外。何况~~倒是那股暗暗送来的风中有一缕奇特的幽香,她当时并不确定是否与之有关,不想打草惊蛇。便明里说是自己不小心落水,暗中派遣猎鹰去搜寻蛛丝马迹。但凡是真有人行其事,就会留下漏洞。
这些年,自己逐渐接掌了母亲的月影楼,虽说自己的实力还有待提高,不过依着自己的身份和手中的地位,在落云城也不会有哪个势力能真正伤害到自己。她不愿也不屑于参与那些后院妇人之见的争斗,一直淡然出外,不过近来那些人越来越不安分了,连父亲都来探自己口风,说是“可另结良配”。呵~她早已断发明志,此生非余景羽不嫁,想来父亲也是知道的,到底是疼爱了十几年女儿,也不忍再逼自己。落水真相,就当给那几房姨太太一个警示吧!免得他们得寸进尺,乱了自己的计划。
看着瑶儿泛红的小脸,随雨姝有些好笑,清丽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在灯光里衬得整个人都生动起来,摄人心魄。
“你个小姑娘动不动就哭鼻子,别忘了你家小姐可没有那么柔弱。”
瑶儿看着小姐有些恍神,见她打趣自己便想要反驳,听到她后半句又觉得心里无比暖和,小姐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在安慰自己呢~
“可是,奴婢就是担心小姐啊~小姐比不得那些粗糙的男子,即使会武功,那也是娇滴滴的小姐!小姐每天这么累,还要应付那些个牛鬼蛇神,奴婢只恨自己不会武,不能帮到小姐~~”刚开始还带着赌气的口吻,这会儿却声音越来越小。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
“哦,原来你想学武了?”
“……我没有天分,就不学了吧……“瑶儿两眼汪汪的看向雨姝,希望小姐能打消这个念头。
雨姝无视对面小狗一样的眼神,故作认真的说到”我师父当年说你虽惫懒不勤,其实根骨还是不错的“转头看向小丫头”要不,我让猎鹰教你?“
”小姐,您该洗漱了“小丫头转身把刚浸湿面巾递给她,眼神躲闪。
……看来是真的不想学啊!雨姝刚才的话其实半真半假,当年她们跟着枯木大师一起习武,两人资质都不错,甚至瑶儿学得比她还要用心。她尤记得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上满是坚毅”我一定要成为高手保护好小姐!“可是后来不知怎的,就突然放弃了。难得的是一向严厉的师父什么都没说,敏锐的雨姝还是察觉到了师傅眼中淡淡的惋惜。瑶儿跟在她身边,没有一些功夫自保总是不安全,不过,如果她真的没有这个心思,那自己也能保护好她。此事就暂且不提也罢!
洗漱完毕,吩咐瑶儿下去休息。雨姝换上一身黑色男装,掠窗而出,身形如鬼魅般穿梭在云城里,消失于北方夜空中。
而此时,瑶儿守在随雨姝房门口,遥望北方,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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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楼内,猎鹰已经将这几日调查的情况梳理出来,汇报给雨姝:”……主人那日落水确因中毒所致,所中之毒为风殇。液状无毒,化为气体则是剧毒。施毒者将毒液用内力催化成气,借助风力的扩散施毒,味幽香如兰,中毒者轻者会头晕目眩,重者失去知觉当场死亡。“他眉头紧皱。
雨姝一脸平静的说,”此种施毒方式轻易不被人察觉,之后又难觅踪迹,确实高明。只是我探视自己经脉,体内似乎并未有毒素残余,这是为何?“
”此毒名风殇,不仅是因为施毒时需要催动风,更是因为毒性只能一次发作,过后便会从体表排出,即便是御医也难以查出。随风施毒,随风释毒。”
”这么说,施毒之人只是想让我落水,并不是要我的命?还是本意要我命却因为距离太远份量不够失算了?“不知为何心中升腾起一起死不安,未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促。
”……此毒很是霸道,若中毒之人未当场毙命,那么她中毒十日后便会忘却,忘却一些事情“也许这才是施毒之人的真正目的~猎鹰再往下说,他已然查出了凶手,只是这名字却不能经由自己口中念出。他从衣襟掏出一张纸,脸色凝重地递给面前脸色苍白的女子。
”十日后,忘忧?“看着手上那张薄纸,雨姝感觉前所未有的寒冷,连声音都带着地狱般的冰寒“随远山~”她敬爱的生身父亲,竟然对她用这么狠毒的法子逼她嫁人?她只觉得此刻身体如坠冰窖,刺骨的寒冷侵蚀着她的心。
“主人不必担心,此毒虽霸道奇特,却并非无药可解,属下必在七日内为您找到解药。”顿了顿,猎鹰有些犹疑地开口,“相爷那边需要继续派人调查吗?”
“查!“虽然他是施毒之人,但是毒药来自何处,雨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情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
“属下遵命!”猎鹰拱手受命。
胧月隐入云间,黑暗如同墨汁化开,天地间像铺开了一张无形的罗网,将所有光亮遮挡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