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庭本来已经做好了杀开一条血路,走向红色黎明的心理和生理准备,甚至想好了自己死的时候要高喊的口号要摆出的造型,还适当地脑补了身后的队友们热泪盈眶热血沸腾的样子。
现在想来都让他觉得自己脸红红的有些害臊,然后又有些莫名的忧伤,因为如今这情况,自己的队友们该是千千万万了——世界上所有的感染者,但就照它们表现出的智商应该也做不到热泪盈眶或者热血沸腾。
这个夏天过去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食堂的玻璃都被砸得差不多,直接在韩庭的面前上演了一场水漫金山。
然而韩庭并不在乎感染者们会不会感冒,早在那之前就把它们都赶了出去。
用“赶”这个字似乎有些不准确,因为如果接触太多或者力量稍大,它们依旧会进行反击,虽不致命但也多有些疼痛,这些家伙可是货真价实的感染者,脾气比韩庭这个半吊子要暴躁很多,所以韩庭的方法主要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用不知道哪个倒霉蛋留下的残肢。
雨水停下的时候,韩庭从窗口又看到了那个穿着T恤的感染者女生,当时她正站在一颗树下避雨,身型单薄又孤单,断掉的手臂似乎已经复原,也正好扭头望向了他。
“雨停了。”他说。
女生抬头看了看天空。
韩庭知道对方不会回应自己,脸上依旧露出一个笑容:“秋天到了。”
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三天。
李江还是没有回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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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有个大学生超市,专门给勤工俭学的学生们提供岗位,韩庭在醒来后的第一天就去过那里,但是里面的学生已经把门给堵死了,而且看样子也不准备放韩庭进去,韩庭只好准备了一些物资跟他们交换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不是韩庭在校内找到的唯一一批幸存者,但是他们的态度让人有些不舒服。
“东西呢。”叩了叩门,里边传来一个男声。
“你不开门,我们怎么换?”韩庭淡淡说道。
超市内几乎没有光线,韩庭从门上的窗口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相反里面的人却可以看见韩庭。
“……把东西放在门口,然后走远一点,等我们拿了之后再过来。”男声顿了顿,说道。
韩庭将猪大排从背包里拿出,放在门口,接着后退到十米开外。
几秒后,大门打开,一只手从门缝里探出来抓住了塑料袋,然后飞快地缩了回去,大门又砰地一声关上。
这场景让韩庭想起了那些死死抓住食物的感染者。
接着一张照片从门下的缝隙里滑了出来,韩庭走上前拿起照片,那是一张在超市里面勤工俭学学生的工作证,照片上的女孩面无表情,赫然便是之前韩庭看到的那个穿T恤的感染者女生。
“谢安……”韩庭看了一眼工作证上面的名字,便放进了背包的夹层中。
“她还活着吗?”门内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韩庭略一犹豫,还是决定说实话:“她被感染了。”
女孩惊呼了一声,接着便是一阵压抑的哭泣。
“你认识她?”韩庭问道。
“嗯,她是……我的舍友。”女孩的鼻音很重,能听出来她们的感情应该不错。
“能告诉我她是哪里的人吗?”
“你、你不认识她?那你要她的照片干什么?不对,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她的照片?”女孩的戒心很重,语气也变得古怪起来。
“我是——之前是学生会的人,她的证件是我办的,当时瞟了一眼,她家里的条件好像很不错,有些好奇,所以多留意了一下。”韩庭解释道。
“那学生会的电脑里面会有她的资料,你为什么不——”
女孩还没有问出口便被男生打断了,他出于什么心态韩庭倒是不难揣测,但韩庭依旧解释道:“学生会里面感染者很多,而且电脑都损坏了。”
男生似乎松了口气,这次是他发话问道:“那你要她的照片干什么。”
如此盘问早已让韩庭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回答道:“她现在——跟别的感染者有些不一样。”
“我之前听她说过,好像是住在天府市……”
女孩话音刚落,那男生似有所悟,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你——如果有能力的话还请你帮助一下我们……”
“我走了。”韩庭打断,接着讲了一句这几天他重复了很多遍的话:“外边的感染者我清理得差不多了。”顿了顿,看着歪倒在大门旁的那具被啃食得残破不堪的尸体说道:“如果还有人来求救,你可以尝试着开一下门。”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个男生突然激动了起来:“能够在这么危险的环境下安全的移动,又在有意地收集资料研究感染者,你到底是什么人?!”
韩庭咧嘴一笑,说出了那句可以回答所有问题的答案:
“关你屁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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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蒙蒙亮,韩庭就把装得满当当的旅行包背了起来,虽然在外边只要没人的地方韩庭就能弄到食物,但他还是习惯地把东西都准备妥当,包括食堂里边的几十把剔骨刀,全部洗得干干净净后用布裹好塞进包里。
他这几天都在做梦,但梦里没有画面,只有那个声音,陌生的,冰冷的女声,她叫韩庭离开学校,向着南方走。
这是感染者降临的第九天,李江自从消失后就没有出现过,他知道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但为了保险起见,离开前还是在房间里留下了一些线索。
熟悉的街道上一片混乱,随处可见大片的血迹,有被杀死的,也有从楼顶跳下自杀的,但最终都变成了感染者的粮食,化作有机物或者无机物来滋养大地。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空气中酸臭腐烂的味道被雨水冲淡了一些,韩庭心想要不要先去药铺准备些各种药物,顺便再拿几十个面罩,那东西平时可以用来遮挡异味,拆开还能当绷带用。
他却没有察觉到那个单薄的身影,她穿着白净的T恤,有意或无意间,和扎堆被诱导出学校的感染者们保持了一段距离,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渐行渐远的韩庭,嘴巴轻阖。
朝阳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又拉短,直到雨后的潮湿被彻底驱散,直到温暖的感觉又久违地回到了身上。
“秋天……到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