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告诉我你的选择吧,我有预感,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少主,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至于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感受着体内这具无形无质的身体突然发出阵阵剧透,他心中如明镜一般清楚,自己已然到了最后的期限。
不过,这条路终究要有人走,若是没路,大不了拼它个满步荆棘,给它走出一条路来,从踏上这条路到现在,他,始终未曾后悔。
任它天外风高浪急,我自焚香祷琴依旧;
茗水如天色,甘饮人间悲离合……
在年轻男子的目光注视下,一脸平静如镜的风吟艳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眼,淡漠,超然,不夹杂丝毫情感,却又温暖如阳,那一双静若荒莽的双眸,有着平复人心的力量。
苦修道家金口玉言,一朝功成,虽无明显之变化,却也令风吟艳的心境更上一层楼,此时的他,方才是真正的自己,而不是那个受了委屈,却只知道憋在心里逞强的倔强孩子。
那一株历尽风刀霜剑仍傲骨挺拔的青松,在这一刻重新唤回了他的活力。
大雪压青松,青松且挺直!
默默的与身前这个年轻男子对视,此刻,风吟艳的心再不复之前的天人交战,反而一片平静。
“义母,当初你为什么愿意舍弃一切跟着义父?”
“男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责任心,敢于承担自己的责任,而如何判断他能够承担多大的责任……”
“就要看他上一次背负的担子有多重。”
就要,看他上一次背负的担子有多重……
似乎风吟艳此时化身为那个无比疼爱自己的义母,在脑海中想着这一幕时,他的嘴唇亦是上下阖动,义母慈爱的影子与他叠在一起——与脑海中,与深埋于心中的义母一起道出了这句曾经令他懵懂的话。
他现在,已经可以坦然的面对隐藏在心底的记忆。
有些事情,并不是可以用实际情况去衡量的,这种责任,逃也逃不掉。
而若是逃不掉的话,还不如主动的挑起来,为自己保留那最后的一份尊严;
面对年轻男子的话,在他的目光中,风吟艳微微一笑:
“好……”
漫天的繁星,犹如那破碎的梦境,踏步行走于林中,风吟艳手里摸着右臂上一个好似纹身一般的图案,心情多少有些沉重。
“这千年的时光也不算白活,见到有后人愿意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我就没有遗憾,小家伙,这支笔,是我踏上修行路的第一天,我师傅赠予我的防身之物,没什么威力了,但是挺有纪念意义的。你不是一直对这个世界感到好奇吗?送给你研究研究吧,或许,今后陪你的,就只有这支笔了。这条路,注定了只能有一个人走啊……”
年轻男子的话还清晰的回绕在耳边,就在他的目光中,年轻男子所处的那一团白光,碎成了星星点点,就如同这漫天的繁星一般,尸骨无存。
手上的这个纹身,便是那散尽白光之后漂浮在空中,一支长得像笔又像剑的青墨色文宝,说它是笔吧,身长三尺三寸如青锋;说它像剑吧,却是无柄无心锐若锥。
根据年轻男子所言,此笔并无太大威力,仅供他研究用,但是这个威力,也是因人而异。
在年轻男子眼里,或许它只具有纪念意义,但是相对年轻男子那个世界的人而言的。
在这个普通人的世界内,它便是了不得的一件宝物,最起码在这凡间,还没有哪一件宝物能够隐藏在人体之内,如纹身般隐藏在他的手臂内侧,没有丝毫突兀之感。
手指划过那无声的倾诉,仿佛每一次肌肤都能过感受到它轻轻的律动,好似婴儿沉浸在母体的胎息声,令人惊讶,这竟然只是一支笔。
细触之,此笔并没有进行过雕刻,只是如同翠竹一般节节分布,可握在手中却无粗滞之感,反而能够让手的力道更好的传达到笔尖,墨宝力酣,风吟艳九年时间都少有开口,大部分都是以笔代言,凭他的经验,自是能够想象出此笔在书写时那种行云流水,思旷驰疆的酣畅快感,虽无大家之精雕细刻,却是多了一分竹的秀挺。
“这是我从出生之时,我师傅为我量身制作的。毛笔,分毛与笔杆两部分,笔尖上的毛,是取自我出生时的胎毛;至于这笔杆,则是我母亲的心骨制成。
说来惭愧,我父本一文人,入仕为官因脾性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后被莫须有的罪名罢了官,终日借酒浇愁,英年早逝,只留我母亲依靠一些亲朋救济,后我母生我时难产,我师傅路过,为其接生,许是我一门无福,我母亲生我后不久便随父而去。
后我师傅火化我母亲尸身时,却得心旁一骨,因我母亲临终时对我师傅说,我父亲生前的愿望就是让我远离文坛,不愿我涉足那腌臜之地。所以我师傅将此骨摩挲,又取我胎毛制成毛笔,本想埋在我母亲的骨灰坛内封存以圆她心愿,却因为我师傅思想开明,觉得我以后的路要自己来选,故此将此笔保留了下来。
它陪了我很多年,大小之战不计其数,后因一次危机时刻,染我心头精血,似是我母有感,助我逢凶化吉,便成了这个样子。千余年间,我身无长物,便以此笔赠与你罢……”
想起年轻男子临终前的教诲,风吟艳却也是沉吟不语,他最起码还有生母留给他的遗物,并不是不爱他,只是与他有缘无分,可自己呢,生父生母抛弃自己,义父义母又因自己而惨遭荼毒……
咝!
陡然,一丝精光从风吟艳眼中迸出,他突然想起年轻男子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这条路,注定只有一个人走……”
难道说……
“风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啊,睡不着吗?那阿母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平常喜欢发呆看星星,阿母在书上看过一则寓言,内容是说,我们每个人都有一颗本命星,活着的时候,它会黯淡无光,若隐若现,但是当我们死亡以后,它就会在天上发出很亮很亮的光,这样就可以看清楚大地,好像我们还活在这个世上一样,可有意思了……”
本命星!
想起义母那犹存耳畔的话语,风吟艳赫然抬头,医卜星象本一家,这些并不是迷信,而是真实存在并且有确实依据的,义父当年也没少教导过自己这些内容,此刻,风吟艳陡然望向天上那一颗属于自己的命星,虽然看不清,他在心中,却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怪不得,怪不得……’
算人不算己,能医不自医,义父啊,您是早就算出了我命中该有一劫,可笑我却还懵懂无知,你放心吧,孩儿已经长大了,不用在让您操心了。
‘聆音兮邈若咫尺,兰麝兮空谷幽留。
志气兮不浮于世,远眺兮皆以成人。’
笑笑着摇了摇头,风吟艳心中一声轻叹,命好命坏又怎样,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不了,自己在不是从前那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了。
做好当下,便足矣……
咻~
心中一片释然的风吟艳,瞬间就想通了这个问题,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做好每一天的自己,何须理它广厦将倾。
伴随着一阵清风徐徐,风吟艳抬步向前,可就在此刻,耳边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令他眼光顿时一凌。
唰!
猛然回头,凌锐的目光刹那锁定声音的源头,可却不料,一间诡异的木屋矗立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这木屋,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原本当风吟艳见到年轻男子时,心中的诸多猜测皆以得到证实:
荒山为何构成灵石矿?
外界的幻境为何留下如此多的破绽?
这一切风吟艳在踏进年轻男子的结界时便已然有了答案,这一切的形成,皆是年轻男子的因素,虽不是他刻意构成,却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客观原因。
他是一个修行之人,千年时光在此韬光养晦,自然会引得灵气前来,这便是为何此山荒芜,却有灵石矿产出的原因,事实上,这个原因,那些皇家御用的勘矿师早已在心中有所猜测,但是却只能无情的抹杀掉,因为他们不可能拿着这个虚无缥缈的猜测去上交给朝廷,皇帝也不可能会相信,只是风吟艳不在体制内,故而不会被杂念干扰,可以准确的判断出这一点。
至于外界那似幻似真的幻境,则是一个天然形成,因光的各种折射形成,再加上千载灵气的熏陶,使这片环境诞出了些许灵性,所构筑出的一个天然幻境。
可随着年轻男子的离去,这一切诡异现象应该都在渐渐的缓解消退,可眼前的这个木屋,为何却如此清晰的存在这片林中,以风吟艳的眼力,已然看穿这间木屋,乃是真实存在着的!
这就证明,这个木屋的出现乃是人为,可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要躲在天然幻境的后方,修建此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