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第一次较量
现实残酷,命运无情。该走的终究是要注定离开,该留的赶也赶不走。有些事情不是个人就能主宰和挽留,正如父母的离婚。九月份的天气,算不了很热,但是太阳依旧厉害,那如火的阳光仍让人望而生畏。当我提着书包赶回院子时,左邻右舍都用异常的目光望着我,好象有怪物来了一样。刘姥姥的眼光有点痴呆,她是院子里德高望重之人,我向来不敢对她有半点的不敬。而今天的此刻,自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刘姥姥磨了磨牙根,很小心地告诉我:父母离婚了。
我惊讶,但很镇定。这件事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这个婚是一定要离,即使父母收回话,母亲的性格也不会容忍父亲的行为;可没想到他们要离得这么快。这一下,我可成了孤零零一个人。这时,院子里的罗伟风大叔把我领到他家,并且给我饭吃。自己心中堪是疑惑:为什么今天院子里的人要对我这么好那呢?难道,他们又开始可怜我了,而这又怎么可能?平时,他们恨不得我马上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大家的举止让我百思不解。
饭还未吃完,院子里又热闹起来,我听到伙伴们欢乐的叫喊声。他们都放学回来了,我贪玩之心油然而生,罗叔叔还来不及反应,我已冲到伙伴的包围圈里来了。今天,他们也对我非常友好,与以往的态度截然不同。难道,今天是过特殊的节日,或者是自己真的走错了地方。他们越对我好,我的心就越感到不安,一种不祥之兆袭击心头。夕阳在这时变得灰暗起来,霎时眼睛也模糊起来。不知怎地,所有的伙伴把我抛向天空,唱起了鲤鱼跳龙门的歌谣:
小池鲤鱼乐悠悠
一心向着跳龙门,跳龙门哟
大水涨过,鱼儿欢哟
鲤鱼已经过龙门
睁开眼睛看世界
人海淹过大河水……
慢慢地,欢笑变得疯狂起来,在他们眼中,我不是人,而是一只橄榄球,在众人的头顶上来来往往。我的头晕了,世界在我的身边旋转,那一双双手如魔爪一样痛苦地扯着我的衣襟。他们疯了,他们忘掉我的存在。我闭上眼,凭泪水溅湿他们肮脏的双手……
夕阳在欢乐声中褪去了色彩,整个大地又拉开黑黑的帷幕,我定住自己开始发肿的脑袋,努力地站在地上,搜索着刚才的答案,四周的环境在我火焰般的目光下颤动,在围着我转。院子里的几个大人正对着我微笑。今天下午的事太不可思议,可是不管怎样,我找不出答案。甚至,我仅有的那一丝理智也在他们的疯狂中灰飞烟灭,好象在这个下午我被他们用足够让我胆寒的笑容杀死了。
等我的情绪稳定下来时,四周已经安静下来。自己又一次陷入恐惧之中,对于他们我不能够理解,只是感觉像一群疯子。
突然间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就是院子里的人们,这就是村民。
“我记住你们了!永远都记住了!”我像一只伤心过度的老虎,一下子冲出院子,朝野外奔去,背后留下我浑浊的泪水。
我走到村子里视为最不安全的寺庙前,发现里面已经亮起香油灯。我恨这些保佑苦难人的菩萨,一气之下便解开裤子在菩萨身边撒了一泡尿。我恨村子里的人们,我要用自己的尿把他们心中的神玷污。撒完尿,才感觉自己心里舒服许多。
正当我要离开时,旁边的小路上来了几个人,他们不敢打着灯,其中里面有老人的说话声。我什么也不怕,干脆藏到庙里的那个大菩萨背后,看有些人在黑暗里要搞什么把戏。这一行人有五个,每个人都出乎我的意料。首先是父亲,他和喜花脸色沉重地来到庙里,其次是刘姥姥,她居然也要在今天晚上和可恶的父亲混在一起。看来,这里很快要做一件大事了。
另外的两个人,一个是四十多岁的巫师,另一个是罗伟风,
我的心怦怦直跳。在巫师的念念有词下,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上。他们闭上眼,很冷静且心甘情愿地任凭巫师指划……当我捂着嘴想笑时,父亲从口袋里挑出一个很精致的稻草人,交给正在点火的巫师,我睁大眼睛,根本不懂这些人非要在今天晚上这般费劲。
这时那个巫师口中又念念有词:南吾阿弥陀佛,观世音,王母娘娘,诸位神君,今我村妖魔横生,村民伤残累累……煞星乃是伊云江之养子伊林……佛说:罪过可以量,苦海无边,只要回头就是岸。无知村民伊云江带至此地,真心改过,请诸位神君谅解。现我已将煞星伊林带到此地,凭处置。
说完他就点着火把刚才的稻草人烧了。我明白了他们的”苦心”,但对他们的行为,我决不能容忍。趁大家都跪在地上磕头谢罪之时,我从菩萨背后一蹦而出,并大叫一声,当场刘姥姥和喜花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罗伟风瞪着眼用手指着我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巫师像触电一样全身抖得厉害,只有父亲伊云江双目显露凶光,死死地盯住我。就是这个黄毛小子在他们攻其不备时所带来的壮观场面。本来,自己想再夸张些,把他们这群坏蛋通通吓死,没想到除了两个女人,其他人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差。
我的出现对每个人来说是太意外了。假如我再装扮一下,把自己的形象变一番,说不准连父亲也要被吓得屎滚尿流不可。他们三个男人稳住心情后,刘姥姥还在地上叽叽歪歪地胡说八道,嘴边溢着白沫,状态惨不忍睹。喜花则要好一些,她坐在地上,用手捂着丰满的胸,直叫着快死了,快死了!我在心头暗暗得意,看样子别人都说我是恶魔并非全无根据了,只要每时每刻都能像此刻一样来惩罚瞧不起我的人的话,那么自己倒乐意得很。
“你在这里干什么?”父亲又摆出一副要痛斥人的样子。
“看你们做好事。”我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原以为你离婚只是因为母亲没有帮你生儿子,可现在,我全知道你怕死,怕我像克死你儿子一样克死你,对不对?”
“畜生,你敢和我说这种忤逆的话?”
“哼,这是你自找的!”我狠狠地瞪着其他的人,冷冷地说,”我又克死你们这些人家里的哪一位?令你们对我这么讨厌和憎恨。”
除了父亲伊云江,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也许,刚才被吓破了胆。
“你们全都哑巴了?”我在生气。
如果这是在十年后,正值我年轻力壮时,非剥这几个人的皮不可,连这位“可敬”的父亲和刘姥姥也不例外,只可惜现在我还小,没有那个能力,还不能让自己梦想成真,但至少可以这么想。这里的人都比我大,他们有这个实力镇压我,有这个本事让我在他们的淫威下不敢有任何行动上的反抗,可他们永远也阻止不了我的思想,除非让我死。这个自己无需害怕,除没有心肝的父亲伊云江,其他人是不敢动我半根毫毛。而现在,连他也没有权利对我怎么样了。他和母亲离了婚,况且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在想:如果现在谁敢动我一根头毛,就马上跟他翻脸。反正这十多年来,没有人正视看过我一眼,更没有关心爱护过我。而对于这种养父,是有其名而无其实,不要也罢。我正这样想时,他果真来怒了,恶狠狠地说:“到家里非收拾你这个恶魔不可。”
恶魔就恶魔,我不在乎他怎么看待我,但却在乎此时的反抗,我要为这十多年以来所受的晦气讨回一个公道。他们不是很崇拜神灵吗?于是,我乐滋滋地告诉他们:这个庙里的神被我撒的尿冲洗过。巫师气馁得直摇头,赶忙拜倒在地上,用如狗一样的鼻子闻着灯盏后面的菩萨,真是一只癫狗,我在旁边大笑。
“畜生,真是畜生!”父亲扑过来,扇我两个耳光,用粗壮的脚将我踩倒在地上,对着菩萨忏悔道,“善心的菩萨,现在这个恶魔已经抓来了,以前管教不严,我有罪过。”他说着就按着我的头在地上使劲地推,一声声碰撞声从我的额头和地面接触处传出来,他们在一边冷笑,而我却在撕心肺般地痛哭。
直到累出了汗,伊云江才把手从我头上缩回来。而此刻,自己觉得眼皮好重,额前有一种似痛似痒的感觉。
等我完全醒来时,一切都异常安静。身边只有那盏快要熄灭的香油灯,外面的天空很黑。一阵凉风吹来,额上的疼痛终于让我不由地“哎哟”一声,不用镜子我已经知道有个地方伤得不成样子了,地上余有一堆快要干涸的积血。
我悲痛。
在悲痛中,我不知醒了几次而又睡了几回。模糊之中,有人进到这间土庙。本来,我想努力睁开眼睛去看,但是不管我用多大的劲,神经已不听自己使唤了。这是人的悲哀。我不属于自己,我像成了相对于自己来说已经独立了,不需要任何东西来维持本能,这如天天坐在这里永远保持微笑的菩萨一样。要是真能这样,那可就要幸运了。然而那温柔的呼唤,又打乱我的独立局面,是母亲,一定是母亲。朦胧之中,我听见女人的哭泣声,里面伴着滴血的悲哀声……
我睁不开眼睛,但可以感觉泪水流了出来。痛得疲倦,什么也不去管,自己拥有一个绝对舒服的姿势,安稳地睡着了。现在只想自己能够快一点清楚,天快一点亮起来,是强烈的太阳光把我的眼睛刺开。现在是什么时候,已经不重要了,母亲在仔细地端详着我——她又用手轻轻地***着我的头。顿时,我痛得像寒冷刺骨的冬风里受伤的小鸟一样。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受伤了,伤得不轻,母亲缠扶着我慢慢地站起来。这时,自己才注意到眼睛完全可以看清楚额头和眉毛。在母亲的身边依着走,我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刺痛,这个社会怎么会如此无情呢?我的命运却又为何这般悲惨呢?受够了养父的煎熬还不算,为何还要连累可怜的母亲。看样子我是恶魔一点儿也不夸张,甚至有点名副其实。在路上,我辨不清方向,母亲告诉我:咱们母子俩要和伊云江他们算帐去。昨天,连母亲也遭到了非人的虐待——我们母子俩是公认的敌人。我想:母亲是无辜的,但是做为她的儿子,我却没有一点能力。也许,正如她所说儿子还小。
读书可能不成了,但我不稀罕。可母亲却很坚持,不管走到哪里,我是没有条件不读书。我没有问父母离婚后怎样处置自己。但母亲还是把法院判的判决书告诉我,法院同意离婚,但是我是判给父亲,由父亲把我养大成人,而母亲每个月却要付资一百元的抚养费。这对母亲很不公平,但她并没有怨言,只是不忍心把我交给伊云江。
本来,从土庙走到那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家门口时,只需半个小时,而这次我和母亲从醒来一直走到中午吃饭。这中间,母亲跟我说了很多事情,她特别强调要我努力学习,将来做一个让人羡慕的大人物。我内心里感激母亲,但是对她的话却并不很在意。这不是因为我不听话。
来到家门口,我就发现喜花正坐在伊云江的大腿上,开心地吃着他为她剥开的花生仁。他们两个好象发现我和母亲,霎时喜花的笑容没有了,赶忙从那软绵绵的大腿上跳下来,对我眨了眨眼睛,并随手抓了一把花生,朝我走来。
“我不吃你的东西。”我用力把她手上的花生打掉。
喜花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责备我,她微微一笑,小声地说道:“小林子,你不要发孩子气,以后你可就要叫我一声妈妈了,你说是吗?”她那修过的眉毛在一颤一颤,看得让我呕心。
“你不配!”
“你不怕父亲?”
“我没有父亲,即使有,也不知道是谁。而有一位母亲,但绝不会是你。”
我和喜花对峙的同时,母亲已走到门口和伊云江说起话来。我怕母亲吃亏,抛下还在嚼花生仁的喜花,向母亲那边跑去。
“孩子是无辜的,以后林子要罢林子抚养成材。”母亲闪烁着泪乞求地说。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他不是我的儿子。”伊云江暴跳如雷,狠狠地说,”离了婚还赖着不走,是不是要全院子的人拿木棍赶你们走。”
这就是父亲,跟我一起生活十多年的人。他虽然不是我的生父,且平时对我凶巴巴,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但是在内心深处,他还是一位父亲。万万没有想到,他果真是他自己经常所说的畜生。母亲被他的话中伤得掉眼泪。
“这就是我们十多年的夫妻感情?”母亲伤心到极点,险些栽倒在地,是我眼疾手快把她扶住。
“滚——”
母亲两眼汪汪,拉着我,伤心地走了。
我的心像火烧一般难受。趁母亲不注意时,挣脱她的手,如离离弦的箭一样冲向家去,耳边响起母亲的哭声和风的咆啸声。烈日,成了我要发泄的对象。它的光越强烈,我就越要跑,不在乎汗水淋漓。我的返回倒让父亲一怔:他不解地看着我。喜花在旁边到很欢心。
“林子,你肯认我这个母亲了吗?”
“疯子!做梦!”
我不理睬她,也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允许,独自冲向家中,父亲一把拉住我,硬是不让进去。在我眼中,他比以前更无情了,这次婚变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这座屋子不欢迎你!”他用手指碰了碰我受伤的额头,顿时痛得我嗷嗷大叫,恨不得用手挖出他的眼珠。
“走开,我要拿东西。”
“什么?我给你拿!”
“一本书。”
一会儿,仕城送给我的书被父亲伊云江扔在地上。他这一扔,把我的心彻底扔碎了。我心痛地把书从地上捡起来,第一次鼓起勇气,跟他叫嚣起来。
“伊云江,我受够了,以后我会叫你后悔的。”
“你敢这样叫我的名字?”
“哼,你算什么东西,只会欺负女人和小孩子。以前我叫错了你,伊——云——江——”我边跑边叫他的名字。后来,我干脆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上畜生两个字。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怒火,还可以借机会回报他以前对我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