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过往烟云
连母亲都对我那个样子,现在已经不奢望女人对自己太好。有时,总会感觉到哪一天自己会败在女人手中。母亲是个女人,她以前对我的爱,是自己一辈子值得珍爱的。然而,她还是狠心撇下我去一个老头子的家里,得到的无非是名利,钱财。可是她同样失去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也是女人心目中最重要的清白。我在想:母亲已经是一个不清白的人了。很快,她就有另外的身份,或者她现在已经是了。
自己是不是误会母亲,已经不管了。
而刘竹,却跟我的好朋友同住进一间房子很长时间了。虽然有两张床,可是没有人能够证明他们每个晚上是本分和尊敬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以前的我从未怀疑过她的坚定,而现实都让她这样了,更何况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呢?
只要有年轻的资本,在异性面前,它就是干chai烈火,就是琼浆玉液。
走出刘竹的视野,却无法走出自己的心魔。在空荡的夜空下,我大声疾呼:女人不是好东西!话虽这么说,但内心却至少还想着一个女孩,是曾经牵绊我灵魂的女孩。可惜只谋上一面后就再也没有会期。要不自己的心中可能会挽起另一种浪花,我相信是在太阳光下的浪花一样闪着金光。
认真地想起来,发现自己在自欺欺人罢了。我摆脱不了对两个母亲的思念,摆脱不了对那个不知姓名女孩的爱慕,同样地在心里还受着对小雪和刘竹愧疚的煎熬。自己不是圣人,也不是圣人转世。因此,活在女人的阴影里,是人生中的最大不幸。
身无分文的我在繁华的街区游荡着。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游荡倒让自己有几份心理上的安静。究竟这是一个有着人生活的世界。学海书店我是真的去不了,于妈妈我也不能去看望。但是,我可以想象到她坐在店门口盼望着林子的影子会出现。老天对我也不是很绝情,以前有位坚强母亲,现在,我虽然对她百思不解。但是,还有书店老板于妈妈在背后支持我。为了养活自己,我只好来到一家搬运公司,希望里面有人带我去做工。运气不错,一个叫杨小标的搬运队长叫住我。他告诉我,近来有一个搬运人员回家探亲去了,而我刚好可以替补一段时间,工资与其他人一样。为了试我的力,他把我带到一间不是很大的练功房,叫我拉力杆。试得的结果让他勉强满意。
没有想到,搬运公司比建筑队还要辛苦。虽然我们没有像工地上的工人一样天天熬累,但是我们得用更多的爆发力,并且还提心吊胆地做事,要保护别人的东西不受到损失。这样,三天下来我就感觉有些吃不消了。队长还是一个不错的人,他很关心我,并鼓励我,在工作量上尽量减轻我的负担。他看出我不是一个善于做苦力的人,我也是这样认为自己的。每当深夜疲惫地躺在床上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保尔。柯察金。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呢?我的回答是:把煤放进火炉里,让它在里面尽情的燃烧——我的身体也正在燃烧,一个晚上的高烧让我爬不起床来。
我咬紧牙关总算熬到第七个早晨。真的走不动了,更不用说去搬东西。可是,偏偏在这个早晨有一个很大的房主要搬家。杨小标队长告诉我,这一次搬的东西,可能要三天才能完成。我睁大眼睛希望刚才从他口中听到的话是骗人的。可是,他的回答令我失望,而且吃惊。怎么会是一个教授搬家呢?我抓着队长的手臂不肯放松。
“小伊同志,你怎么紧张成这样?”他被我的情形吓住了。
紧张?我也不知道刚才自己是不是紧张。也许是吧。当我听到教授这个词时,全身就有一种刺痛的感觉,如跟它有着血海深仇一般,是血海深仇,是教授夺走我的母亲和母爱。
搬家?这个搬家好象是在搬我脑袋的家。
“杨队长,我今天真的不能去了。”看着那形情痴呆的杨小标,我只好苦苦哀求。
”不行,就算爬,你也得爬到现场帮我看住东西。”他坚定地说。从他说话中,似乎这次工作没有我会不行。
我不是故意躲着自己不去工作,况且这样的工作,是拿现成的工资,这作为一个身无分文的我来说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情。但是,我却在内心担心着这个教授,心里很害怕遇到自己不愿遇到的事。
不是自己不想见到母亲,而这个搬家也不一定就是那个徐教授,天下教授数以千计,但我几不愿看到事如我所想的那样,母亲的作为令做儿子的大为不快。
时间不早了,杨队长不由分说,把我拉下床,说不管怎么样也要我去。我折腾不过,只好坐上车,跟他们去教授家搬东西。车在前进,我的心就在萎缩。这条路也正是自己熟悉的那条路。我紧紧地抓住杨小标的手臂,在一点一点地用力,感觉自己的指甲一阵凉意——他的手臂被我用力的手指深深地扎进去,鲜血直流。
“你怎么回事?”车厢里的目光全投向我。
我摇了摇头,做几次深呼吸,尽量平静自己的心。车子开了好一段时间后,停下来。我第一个钻出车厢,跳出来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个地方像座千里孤魂无人看管一样恐怖。瞬间自己入掉进冰窖一样,从脚一直冷到头顶。这是我上次来的地方,徐教授的家,母亲也在里面。像受了巨大侮辱的我迅速地躲进驾驶室,不管是谁在叫都不理会。
不一会儿,搬运队的人已经从里面搬出很多东西,紧接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我的眼泪开始流下来,不停地流——那一个个斗笠大的喜字正被杨小标队长亲自贴在一件件家具上。徐老教授,就是那个白了头发的老头子,正在欢喜地给每一个搬运工人一个红包,里面不外乎是钱。我的心凉了半边,此刻恨不得自己的眼睛瞎了。可是,这双眼睛不但没有瞎,反而把每个人的表情也看到了。
难道母亲入和想得最黑暗时那样要结婚?老天如果是公平的话,就不应该让我看到这一幕。
钱能买到人心?我想很困难。但钱能买到笑容。
这时,杨队长又跑过来,我明白了。可惜座位下装不下我,要不然,他是不会看见我。
“快下车,徐教授给我们发红包。”他不等我回答,就把车门拉开,把我拽下来。
前面的那个女人显然看到了我。
可恶的杨小标,我狠狠把他甩在地上,双目可憎,一字一句地对躺在地上的队长说:“杨小标,我生吃了你!”
生吃杨小标,那是气话。连生猪肉都不敢吃,那敢吃活生生的人呢?此刻我的神态,是足可以用生吃他来形容。可能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我会这样对他。
可见他太不了解我?
而伊林,是不会让人轻易了解的。
她已经缓步走过来了。我转过身,不去看她。
她不值得我看?不,命运注定她是我的母亲。我恨她?也只是现在还找不出一个恰当的理由。母亲——我不会像以前一样喜欢她,尊重她。如果是小时候,我能够接受,因为小孩子还不懂事,可现在,我已经是一个大人,真正的大人了。
她走到我的身旁。从前如果在此刻,我会失声痛哭地扑倒在母亲的怀里。可惜现实并不如此。
我厌恶她!
此刻,我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她的话在我耳边响着。
“孩子,你终于来看我了,看看你近来又变了一个样子。书店的于妈妈对你一定很好吧。你要好好听她的话。”看样子她还不知道我已经不在书店里了,我不想说出自己现在的状况。
“你怎么和搬运公司的人在一起?”她又问我。
我说:“不用你管,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
我早应该想到有一天她会和老头子的喜庆日子,这样问她,岂不是明知故问,还是我的心根本不相信这是现实。我多么希望她否定我的话。
她在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眼神望着我。
“你会后悔!”我像盯着仇人一样瞪着自己的母亲。
“不,妈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她几乎要跪下地来。
她在受痛苦的煎熬。即使她是我的母亲,可我的心里却很痛快。在我的心中,这是她应该要得到的东西——让痛苦把她蒸发掉。
“祝你们白头到老。”我狠狠地说。
“你——”她气得昏到在地上。
这里是一刻也呆不下去,我看了她一眼,摇着头痛苦地走了。她活该,她应该这样!我的心有种痛快淋漓的感觉,舒服得很。我在报复自己的母亲。
傍晚,搬运队的人回来了,他们见我像见陌生人一样用异常的目光盯着我。杨队长怒气冲天地走过来,那种眼神像刀子一样扎进我每一寸肌肤。
他们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什么?我想:他们根本不必要去知道这件事。
而他们却并不这样认为。我的痛苦不可能告诉这里的人。
今天,对于搬运队来说是一个好日子,这样说是不外乎一个钱字。而我呢?谁能知道,谁能明白我的心。也许队里的人是为我好,希望能跟他们一起挣钱。大家都洗澡去了,只有我在房间里呆呆地坐着,思考着让自己也摸不着的问题。杨小标跑出来的第一句话是我丢搬运队的脸。后来干脆说我作为年轻人,连一点素质也没有。
他这样说我认了。跟一个毫不理解我的人来说,沉默才是正确的选择。但是,他的话在一点一点地伤害着我的心。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队长吗?有什么了不起。何况现在自己不是他们队里的人,要不是怕寡不敌众,早就跑过去,和杨小标对干一场了。他的力气比我大已经不重要了。
大家都在议论今天的好处时,只有杨小标在瞪着我,不高兴地对我说:“徐教授是城里最有名的教授之一,你却这样对待他!”
“教授又怎么啦?难道教授就能够为所欲为吗?披着人皮的财狼!”我的话把大家都怔住了。他们停住话题,把目光投向我。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杨小标冷冷地说。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马上走。”
大家一阵唏嘘,不知道我是哪根筋不对,偏要去和杨队长硬干。果然,杨小标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扔在我面前,叫我马上滚。我拿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地上的钱,对我来说是一种耻辱。不过在临走前我警告杨小标,叫他好自为之。在漫漫长夜里,不知走了多远。在走的同时,老是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直到路灯最亮的地方,我才松一口气。现在又身无分文,这些天所干的苦活又是白干了。当我想起地上那三百块钱时,觉得不要它也罢。
人的尊严不能失去,但是面子也不要太薄。现在的我又像寒号鸟一样唱哀歌了。我依在路灯杆疲劳地睡着了。一阵冷风袭来,我哆嗦地睁开眼,一位搬运队的同志站在我面前。我惊诧地看着他。
“小伊同志,杨队长这个人是有点过分,但你不要计较。这钱你就拿下,自己的血汗钱,我们大伙儿是不会要。你要保重,后会有期。”他把钱塞进我的口袋,就匆匆地走了。地上拖着他那长长的影子。我心里对他只有无尽的感激。
外面有些冷,我想现在的冬季也快到了。
前面有一栋公共厕所,我想里面一定暖和些。我蹑手蹑脚走过去时,门口的那位工作人员早已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了。他的头前正是那块牌子:一次一元,不找零钱。我鼓气勇气叫醒他,并把来意说明,他才勉强让我坐在里面。
终于可以小睡一下了。但我没有睡,而是趁着灯光,写了一篇最近自己亲身体验的文章,题目把它叫做《人情》,这不是写人情,而是写人的丑态心灵。大约有三千字,直到天明时,我才算把修改完成。这时,守厕所的人已经同意我在那里睡觉了。
人要生存,必须要动手动脑。我没有什么脑子,只好东奔西跑,找到一份让人瞧不起的工作——卖报。摆一个地摊,帮助一位退休的邮电局干部卖报,吃他的住他的,然后他给我二百五十元钱一个月。就为这个二百五,把卖报的生意干起来。白天虽然辛苦一点,但是到晚上,就舒服了。在灯光下,我可以尽情地写自己的东西,哪怕不好写,也是坚持下来。渐渐地,背包中的稿子多起来。在这同时,我在努力地写着一部长篇小说,以自己的成长经历为线索写起来的。另外,还准备写另一部长篇小说,至于叫什么题目,还没有想好。终于有一天,我的这个秘密被退休干部知道了。当时,他就高度地评价我,为此,还特意给我每月加了一百元的工资,说我已经不是二百五了。他幽默让我们两个哈哈大笑。
我的老板年近七旬,但很有精神。
他给我讲了一个典故。
我听了他一个典故,同时也讲了一个故事。
他给我讲的典故近似神话,是讲宇宙和人类的形成。而我讲的故事却是母亲,一个有血有肉的故事,其实是现实生活中的一部分。他从我的故事里听到许多要流泪的话。一个老人,为我的故事,最终还是流泪哭了。
这是铁的事实,不需要别人用眼泪来回报我讲的东西。只是我很想明白以后自己该怎么做。可是,没有人会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