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母爱
没有母亲的爱,就如整个世界失去色彩,生命失去意义一样。我除了内心在痛,眼泪在流,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刺眼的太阳光在我眼中就像是白天里的蜡烛,丝毫不能激起我的视觉——我难道成了瞎子?是的,一个十足的睁眼瞎子。书店老板和同事都开始注意我了,并在一个劲儿地说我会闲的得骨质疏松,成了肉团。我不在乎了,
连母亲都这样对待儿子了,成了肉团又何妨呢?
虽然不是亲生儿子,可是,她对待我是要比亲生儿子还要好。这个世界里,就只有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我的心因为母亲那句话,彻底碎了。
我是第九次少找顾客的钱,而且是在同一天里。平时向来严谨的我是不会这样子。最终,老板还是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她一向朴素,连办公室也不大,算比一个巴掌大些。里面除了办公桌上摆满了各种书,就只剩下天花板上的吊扇在不愿情地转着,机械地运动着,连一张多余的椅子也没有。我站在她的对面环顾了四周,用诧异的目光望着她——我的老板简直朴素成自己崇拜的对象。
“伊林,在我的办公室里,除了我本人,其他人一律平等!”她看出我的心思,幽默地说,“我这个人有点大女人的味道,自私观念也重。因此,这里只有自己的座位,如果感觉站类了,就靠着办公桌。”
我微微一笑,告诉老板,自己的脚站得稳当,一点事也没有。她同意地点点头,微笑着翻开她桌上的本子。
“你这几天怎么啦?要不要休息些日子?”老板停住了笑,认真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以后会好好干。”
“不要骗我了,你有心思。在这里你不妨跟我说说,或者我还能够帮上你的忙。”她从桌上抽出一本书递给我。
是高尔基写的《童年》,我慎重地接过书,万分感激。老板还是说着重复的话,要求我能够把心思告诉她。我犹豫很久,最终还是把自己去见母亲的事说了。后来,干脆把在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都通通倒了出来……
我的眼睛湿润了,而老板却低下头,在不时地用手擦着眼角,好像是有大风把沙粒刮到了眼眶里一样。
她也是一位母亲,和我的母亲一样关心爱护孩子。只是,她的命运比我还差,在早些年的冬天,她们一家人高兴地坐着车子回老家过年。没想到在半路上出了车祸,丈夫和女儿在事故中丧生。当时,她没有哭,把所有的泪水都往肚子里咽,是女儿在临走时告诉她的,母亲的爱是女儿带不走的。
老板讲完伤心事,在啜泣不已。
相比之下,我又算什么呢?这不是自找烦恼吗?哪有母亲不去爱自己的儿女呢?有时,只是让做儿女的对母亲的爱不理解——她们爱的方式不同而已。
这是老板的意思,她是一位母亲。
最后,老板语重心长地告诉我:母亲不是不爱我而不理睬,而是爱得太深而伤心过度。她知道我看了很多书,有很多现实的东西让我对世界对人生有了更好的了解。在心里感激老板对我的好。
很晚了,老板才叫我回去休息。
心已经释怀。从第二天起,又开始正常上班了。
工地上,只剩下母亲一个女人了。大太阳里,男人闷赤着胳膊,穿着短裤,在工地上拼命地干活。母亲做为一个女人,也几乎把身上的东西脱guang了。这只有一个原因,天气太热。现在,母亲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发着黝黑的光。有些不正经的男人在辛苦中还要和这里唯一的女人开个下流的玩笑。有一天特别热,贺队长喊了好几次,要大家休息片刻,避免中暑在工地中倒下。几个身体状况不太好的人已经跑到阴凉处去休息了。母亲却还在咬着牙,艰苦地搬着砖,并装上车,然后推到升降机旁。升降机旁边有个男人看见母亲推着车上来,乐得直跺脚,大声地喊道,依风的胯下一片乌黑,还滴着汗水。
四周一片哄笑。
羞愧的母亲生气地捡起一个砖,使劲向那个男人砸去,要不是躲得快,可能要被力道十足的砖头砸出脑浆来不可。母亲的为人和脾气,怎么会让其他男人欺辱呢?她又拿了一个砖头路着追了上去。
贺队长见情形不对,赶忙取下安全帽跑上去阻止了一场流血事件。
吃午饭时母亲在流泪,她没有和男人坐在一块儿吃饭。母亲在这里如国宝一样被人看重,是物以希为贵的原因。可就因为中午那个叫猴子的坏男人取笑母亲,所以闹得很多人都不开心。也许有一部分人在可怜她,同情她;也许有另一部分人是在感慨如果母亲出了事,以后工地就没有女人的影子了。贺队长端着一碗夹满菜的碗,走到母亲的身边。
“依风,吃点东西吧,工作繁重不能不吃点东西。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太过分了,我为儿子才不惜自己的身份,和你们在一起挣点钱。本来是想要你们这些男人照顾我,没想到你们却是这种心态,不顾女人的感受,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我倒要跟你说一句,这里的人是不是男人啊?我李依风是个苦命的女人。”母亲摇着头,伤心得不成样子。
她的话说得很大,大多数人都清楚地听到了。贺队长此刻已经是羞得满脸通红,他拍了拍母亲的肩膀,流着眼泪,痛哭地说:“依风,是我贺卫刚对不起你们母子俩。”他把饭碗放在母亲的面前,飞快地起身走到猴子的身边,狠狠地打了他两个耳光。
猴子倒像一个受尽委屈的人,他瞪了贺队长一眼,愤怒地说道:“老贺啊,你难道为一个女人而要打我这个跟了你十多年的人吗?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非要你在这里帮她出个风头?”
“你还是不是男人?”贺队长越来越气愤,他指着猴子的眉头,一字一句地说,“亏你说出这种话,那种玩笑你怎么不回家跟你母亲说,你现在要如何收场啊?”
贺队长说得猴子在心里直叫苦。他刚才的话暗示猴子去跟伤心的女人道歉。猴子想了很久,才一步一步移到母亲的面前。
“依风,对不起。是我没有口德,我该死。可是,你不能饿肚子。”他当着大家的面,认真地说。
“滚开,我不想看到你。”
猴子只好悻悻地走开了。
在大家的劝说下,母亲才勉强吃下这顿饭。她今天实在是气得吃不下东西。贺队长提议要她下午休息,或者去学海书店看看好久未见面的儿子,但是都被她拒绝。
下午,她带着悲愤的心在和大家一齐干着活。贺队长生怕她有意外,特意叫了老实厚道的小李帮忙推车子。干过一阵子后,天空中刮起了凉风,工地上的人一阵欢呼,说老天爷终于开了眼刮风让他们舒服片刻。母亲见气温下降,就要求小李不要帮忙,这个车她能够推动。小李不会说话,特别在女人面前,他不知道该跟母亲说些什么才好。于是,老实的他只好走开了。不过,在走之前还是嘱咐母亲推车要小心,不要蛮干。母亲点了点头,继续往拖车的车厢里搬砖。
夕阳如血一般地红起来,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有一片喜气洋洋的感觉。太阳升出的那个地方,没有像其他时候那样光明,看在眼睛里,总觉得很朦胧,如轻纱在飘荡。这不是好的预兆,在农村里,西边夕阳红,东边雾蒙蒙,必有凶险。是农村来的人都有着不详的想法,虽然此刻身在城市,可骨髓里的东西是不会一下子被磨灭的。贺队长是个**员,思想上的先进分子,唯物主义的坚持者。此刻也在提醒工地上的人要注意安全,特别是高作业的工作人员。他洪亮的声音在扬声器里响起。本来,强调注意安全不管是在何时都重要,也是必要做的。可是,在这个时候,有些人不免要紧张起来。其实,贺队长的想法和他们思想上的紧张是没有关系的。他的话说完,就有一些高空作业的工作人员坐着升降机下来了。
他们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地面上的人解释,地位高容易被雷击中。话刚说完,天空果然响起了一个旱雷声。
“你们看到没有,说中了吧。”一个刚下来的人幸灾乐祸地说。
工地上顿时安静下来。
霎时,空气又变得闷热,如血的夕阳也变得暗红起来,好象是杀猪后凝在地上的血块。东方呈现出一片乌黑,偶尔有几道如激光一样亮的闪电从乌云中插出来。
大家都停下手中正忙的活。只有母亲依旧在拼命地推着车,好象全身有使不尽的劲儿。远远地可以看到她的衣服又贴在身体上了。现在,没有人再敢去开下流玩笑,要不然又可以无聊地瞎笑一下。贺队长先走过去劝母亲休息一会儿,可她坚持说不累,再推几车休息也不迟。贺队长说不要把工作的时间情绪化,而她矢口否认说没有。
男人们在一起总是说不上几句正经话,有些人满口的下流话又在工地上升起。母亲瞪着正在冒着浓烟的那一边,又不甘心地装满一车转推了起来。这个下午,她不知道推了多少车砖。当她正想把车推上那个小坡时,感觉眼睛一晃,头顶一热,整个人如一滩软泥倒在地上,那整车的砖块由于刚上坡而后面没有推力又开始下滑起来,那坚硬的车轮刚好碾过母亲的脚踝骨,只听见她在地上呻吟一下,车飞快地滚下来,砖也散了一地。
“依风出事了。”小李第一个发现倒在地上的母亲,并冲过去。
事情太突然了,谁也不曾想到,也不曾注意到。等大家都赶过去时,母亲的右脚在地上颤抖,脸上的青肋也暴露出来,那钻心的痛让她失去知觉。
“轰——轰——”又是几声巨响,天空中有雨点落下来。大家才赶紧把母亲从地上抱起来,朝医院奔去……
这场雨刚好在我们下班时下起来,我的心在此刻像被刺了几下一样,痛得直冒冷汗。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干脆坐下来仔细地想着一些害怕事情。跟我一起工作的几个女同事坐到身边,硬要拖着我去陪他们逛商场。不顺从,小雪就撒娇地抱住我的脖子,把我的头闷在她胸前,霎时,让我喘不过气来。好几次都是这样,而我的鼻子却有福气闻到一股特殊的味道。小雪的举止让其他人羡慕不已。当我实在是喘不出气来时,不知谁说一句老板来了,这才使我得以重见天日。即使是下雨,总要比闷在一个女人的胸前舒服——自己从来不以这种待遇视为幸福。老板真的来了,她见我们几个人聚在一起,有行动的样子,便找上我寻问情况。老板问话,我不敢撒谎,只好告诉她,我们想去逛商场。话刚说完,旁边的女同事们如母老虎一样,仇视着出卖她们的人。
我把事情告诉老板?这难道也是一种错。
可是,老板今天爽快地答应了,并且说要买些好吃的东西带回来分给她一份。我们乐得手舞足蹈。我们终于长大了,可以拥有自己的空间。老板是一个好老板。外面的雨慢慢地变小……
原以为物以希为珍,她们会很照顾我。没想到买完东西,大包小包全揽在我身上,甚至连她们的内裤也不放过,真是倒八辈子的霉。而她们却拿着各自喜欢的零食,边吃边唱着歌,气得我快要爆炸。幸好小雪在不时地注意着我,她见我双手都提着东西,就把薯片喂进我嘴里,并且主动帮我提一些东西。当时自己好想说:小雪太好了,早知道先说一声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小雪,你是不是喜欢上这个书呆子。”莉莉停住脚步,像审问犯人一样死死地瞪着我和小雪。
“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呢?也太不够意思了。”小雪羞答答地说。
“老实告诉你们,我是未成年人,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我昂首挺胸,不屑地说。
“你不是经常说伊林现在长大了吗?怎么一下子又成了未成年了呀?”舒花艳总是喜欢和莉莉站在一条线上,平时也只有她说话最让人难以下咽。
我不理睬她,一个劲儿地向前冲。我在想以前在书店看到的那个女孩,也就是第一次上班时看到的那个人。却不知怎么回事,以后在上班时就再也没有见她来书店了。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回到书店。老板正在焦急地等着。
当我刚进门时,老板就急忙告诉我,说母亲出了意外躺进了医院,是一个叫贺卫刚的中年人来告信。霎时,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上提着的东西也掉在地上。老板带来的这个消息把我的心急出血来。
是老板不忍心,开着车带我找到母亲躺着的房间,里面已经站满工地上的熟人。我推开门,不顾一切冲到母亲床边。
她睡着了,但是脸上尽是痛苦。
贺队长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我(工地上有人取笑母亲的事没有提),说这个意外谁也不愿意看到,要不是来得及时,医生说母亲的脚会残废掉,我听得伤心地哭起来。夜深时,我把屋子里的人都送走,心里特别感激和队长和我的老板。
母亲在灯光里悠悠醒来,当她睁开眼看到儿子时,泪水一下就滑落到枕边,我的心更痛了。
“都是我不好,不能好好地照顾你。”握着母亲的手,我在深深地自责。
“林子,你不怪妈?”
我摇了摇头。
母亲叹口气,接着说:“其实,妈有好多话要告诉你。但想来想去,觉得那些话你都懂,没有必要说出来。因为你是林子,比别人的孩子都要懂事聪明。当时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没有理由去打工而不读书。现在,我懂了,彻底懂了。孩子,不要怪妈妈那样对你,好吗?你真的长大了,我的孩子。”她把我的手紧紧地贴在她的胸口。
我知道:一直以来,母亲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