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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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气温骤然下降,料峭春寒让人们感受到了什么是春天里的冬天。
和谈要不要进行,怎么进行,这是关乎红军游击队前途命运的大事,自然不是吴支队长和冯英两个人私下交换一下意见就能定夺的,这需要召集各中队长在一起开个会,集思广益,权衡利弊,达成统一认识。这不仅是个议事程序问题,也是个责任问题。会议在吴支队长住宿兼办公的屋子里进行,大家往拢一坐,也就开始开会了。
吴支队长首先将韩剥皮的信念了一遍,他念信的时候声音很洪亮,一字一句念得很清晰,生怕念错一个字,也生怕在会的人没听进耳朵里去。他精神十足,容光焕发,给人的感觉好象是吃了藏红丹。念完信,把信装进上衣口袋,哈哈一笑说:“韩剥皮主动向我们靠近,有意与我们联合成军,我认为是件好事。特别重要的是,他可以给部队解决供给问题,以后我们再也不会为穿衣吃饭担忧了。先图生存,然后才图进步。基本温饱都成问题,怎么发展壮大嘛。现在机会来了,我认为应该抓住机会发展自己,这叫借鸡生蛋,借灶支锅,借韩剥皮的粮草发展红军游击队,借韩剥皮的实力来创建一个新的根据地。今天开这个会,就是请大家说说心里的真实想法。大家有啥话就说嘛。”
他这样一说,实际上就等于告诉大家,他对联合成军是赞成的。他是支队长,是直接对军事指挥负主要责任的,他已表明态度了,征询意见也只是个样子,所以大家都默不做声。
“别都跟个哑巴似的,有啥意见,大胆提嘛。”吴支队长有点不耐烦了。
“大家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不要憋在心里。”冯英说。坐下来开会起,她一直都是严肃的,尤其是在听吴支队长的发言时,她的眉头越皱越紧了。
“我看这事是刀尖上走路——玄乎。”一中队长秦先勇没好气的说。他说完话就把头扭向一边。
“我也觉得这事是老鼠跳进糠囤里——空欢喜。”二中队长王明军也和一中队长是一个腔调。
三中队长是临时代理职务,他只顾闷着抽烟,默默的。
吴支队长越发显得不耐烦了,说:“你看你们一个个,平时说话都跟破罐子煮屎一样,关键时候让你们动下脑子,都不开窍了。什么玄乎,什么空欢喜,难道想坐以待毙吗?我看你们纯粹是磨眼里推稀饭——装什么糊涂。都拿出点革命军人的英雄气概好不好。”
“我说两句。”冯英说话了,语气平缓,但从她的表情上看的出,是一种压抑的平缓。“首先,申明我的态度,我是坚决反对联合成军的。韩剥皮使出这一招,明显是个圈套,他打着联合成军的幌子,是想一口吞并游击队。我们现在是面对许多困难,但是,越是在艰难时刻越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越是在艰苦的环境下越要坚定革命意志。**人不怕困难,**人都是在艰难困苦中茁壮成长。建立新的根据地不能一蹴而就,没有把广大群众动员起来,没有广大群众的觉醒,没有广大群众的坚强后盾,根据地也就变成了割据地。我们清楚,洞河不是我们的长久之地,兔子梁也不是我们的立足之地,韩剥皮也正因为看到了这点,才敢冒险走和谈这步险棋。他不是怕游击队,而是根本就不相信游击队会在紫阳成什么气候。在他眼我,我们不过是掺杂任河里的一条小溪,是经不起大风大浪的,一场*,一场洪水浪遏,就会把小溪卷得无影无踪。”
“好精彩的演讲。”吴支队长拍着掌,奚落说,“遗憾的是,我们这里不是农民讲习所,而是一支经过了实战的游击队,一支迫切需要实战的队伍,一支需要用实际行动创建红色革命根据地的队伍。”
冯英正色说:“支队长有不同意见可以明确提,我说的不对,也可以批评。不要说二话,也不要话里带刺。”
吴支队长也意识到失态了,歉意笑了笑,问:“下一步怎么走?”
冯英说:“我的意见供大家参考。我已和鸡公寨的谢三交了底,万一洞河镇不能立足了,我们可以上鸡公寨,然后发动群众,逐步建立农民协会、、、、、、”
话没说完,就被吴支队长打断了,“你这是典型的流寇思想。我们是红军游击队,老是跟那些土匪搅和在一起,成什么名堂嘛。我们现在的目标是用革命的武装解决***武装,继而夺取政权,建立一个红彤彤的紫阳苏区。”
冯英忍不住站起来,“你这是典型的军事盲动思想。土匪怎么了,朱毛红军创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成功实践经验就是值得借鉴的。”
吴支队长一拍桌子,厉声说:“你少给我扣帽子!你参加革命才几天,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
冯英也拍了桌子,气呼呼地说:“你也少给我扣帽子!”
吴支队长哼了一声,气冲冲走了。
搭档失和了,会议不欢而散。
冯英一个人坐在那里,眼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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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之间因工作而红脸,是正常的事。什么是同志?就是志同道合的人。既然是为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相互之间就没有解不开的疙瘩,就应该有第二次握手的机会。这是人民内部矛盾,不是敌我矛盾。人民内部矛盾是可以通过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化解的。化解的前提是理解万岁。
吴支队长两天都没跨出房门,他把自己禁闭在屋子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干什么。炊事员给他送去的饭,他一口都没动,只好去找冯英,说,人不吃饭总不行的,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还说,支队长屋子里好的烟味,他以前从不抽烟的。炊事员是个老同志,属于老班长了,他跟冯英说这些是想让她好好去劝慰支队长,两个带头老大长期背靠背,部队会散架的。
冯英一直在深深地自责,自责的同时也在内疚,内疚的同时也在反省。身为党代表,做思想政治工作应该讲究方法和策略,应该顾全大局,不应该意气用事,更不应该象棵爆竹一样一点就响。即使有不同意见,也应该善意的批评,善意的批评是帮助同志进步,而不是一杆子打到底。支队长是老同志,身上胆子重,尽管有点武断,或者说是刚愎自用,这都是行武出身的通病,不是缺点,更不是原则问题,人非圣贤,孰能无或,有了缺点和错误,只要改正就是好同志。她相信,虽然二人分歧和很大,但只要相互沟通,是能达成共识的。风雨过后见彩虹。只要自己态度诚恳,也是能重唱将相和的。廉颇和蔺相如能成为刎颈之交,自己与支队长也能握手言和的。古人尝能有如此胸襟,何况**人乎?
她决定登门与支队长好好谈谈。阴雨天过后,天气突然晴朗,春日和煦,让每个人心里都感受到了一米阳光。有好天气,人就有好心情,有好心情脸上就会露出笑容,有笑容心里就开心,开心了什么话都能听进耳朵里。冯英在心里开始诅咒那天开会时的阴郁天气,有那样的天气,人都会沉闷,沉闷的心情如果一触即发就会走极端。要是开会那天也出现这么爽朗的天气该多好啊,大家一定会坐在一起谈笑风声,畅所欲言,皆大欢喜。
她来到支队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门开了。
这样的敲门声一听就知道来者是冯英。其他人来找支队长,都是嗵嗵的敲门。与其说是敲门,简直就是打门嘛。只有冯英每次登门时,敲门声是轻轻的两下,发出的声音有点像山歌调子的尾子,听起来悠悠而又悦耳。
“支队长,那天——”冯英歉意说。
“不要说了。”吴支队长一摆手。脸色苍白如纸。
“这么好的天气,出去走走,晒下太阳嘛。”
“有啥好晒的。”
“那总得吃饭吧。”
吴支队长没应声,坐在那里大口抽烟。烟雾满屋。
冯英开始咳嗽。从烟子的味道嗅的出,这不是旱烟味,而是大烟。
“你怎么能抽大烟?”冯英严厉地说,“染上了大烟,人就跟鬼一样了。你是个红军领导干部,也是个党员,应该清醒认识到抽大烟的严重错误性。”
“我当然认识得到,鸦片战争那段历史我还是知道的。”吴支队长不以未然地说,“哎,人郁闷的时候抽上几口还真管用,什么都不用想了。难怪有人说,抽上一口烟,赛做活神仙。再说,我也只是抽几口解闷,上不了瘾的。”
其实他在洄水湾的时候就开始偷偷摸摸地抽上了,那时候他也只是用纸卷那么一小截,吸几口恶心就扔了,也没时刻抽,他相信自己的定力,上不了瘾的。他抽大烟谁都不知道,只有警卫员狗蛋子晓得。狗蛋子牺牲了,本来是要为他重配个警卫员的,可他拒绝了。
冯英没想到吴支队长会如此消沉,消沉的靠抽大烟解脱自己,这要是在部队里传开,不要说是有损威望,一旦战士们效仿,部队就瓦解了。她本来想指责几句的,但还是压抑自己,不要深说多说,深说多说了反倒起副作用。“从今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戒烟!”
“戒就戒吧,反正我又没瘾。”吴支队长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捋了几下。
冯英把手一伸:“你这里还有多少烟土,全部拿出来!”
吴支队长从床底拿出一包烟土:“就这点。”
“哪来的?”
“不就是闻大哥送的嘛。”
冯英吸了一口凉气,头仰起,微闭眼,神情说不出是痛苦还是悲哀。这些烟土都是由司务长保管,怎么会落到他手里的。难道司务长也抽上了?!当初闻大哥送这些东西的时候她是坚决推辞的,由于捱不过情面收下了,就应该妥善保管或者销毁,也都怪自己疏忽大意了。说起来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这几天我直接负责你的生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不许进这屋来!支队长,就算我求你,一定要把烟戒掉。”
“要得。”吴支队长说,“昨天韩剥皮派人到我这里来过,我想亲自到趟县城。”
“不行!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坚决反对!”
“军事上的事我说了算。”
“你——”冯英欲言又止,“和谈的事暂且放在一边,你先把烟戒掉了再说。坚强点,熬过几天就好了。”
冯英说完就走了。他叫来两个战士,吩咐:“你们轮流看护,没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影响支队长休息!”
“是!”
她找到炊事员,叮嘱他多给支队长弄点营养可口的饭菜,又找到司务长,询问烟土的事,司务长说,烟土是支队长来要的,说是给伤员治疼用,就给了他一包。冯英问,那些烟土呢?司务长说保管着呢。冯英说,悄悄的全部销毁。司务长疑惑不解,说,毁了?多可惜。值好多钱的。冯英脸一沉,什么值钱的东西,纯粹是害人的,立即销毁!这是命令。司务长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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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调养,吴支队长好象恢复到了初始状态,人不再萎靡,脸颊泛起了红晕,显得精神多了。这几天冯英每天都去探望他,有时也陪他在梁子上散步,还悄悄的捡了中药,亲自煎药,亲自送药,亲自督促服药,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了。战士们只知道支队长病了,并不知晓支队长是在戒烟,部队纪律严正,秩序井然。
“这几天多亏了你,谢谢。”吴支队长这么客气,是很少见的。
一个不客气的人突然说出了客气话,让冯英听了激动不已。“莫客气,同志之间互相关心是应该的。”
吴支队长又认真地说:“我想去与韩剥皮单独会晤,顺便也摸摸虚实,探探真伪。”
冯英没有当即表态,这让她处于两难境地。直接反对的吧,肯定会伤他面子,两人的关系弄不好又会搞僵,而且他身体刚刚恢复,身心是接受不了打击的;表示同意吧,这纯粹是三十晚上盼月亮——没指望,而且担心他的安全,万一出现闪失,无论是扣留还是谋害,对红军游击队来说就等于挑断了一个人的脚筋。思虑良久,她说:“由我去跟韩剥皮斡旋,部队离不开你。”吴支队长不同意,执意要去,冯英只好让步,挑选了4名精明强干的战士护卫,又派人通知在县城交通站周排长和凤儿,密切注视动向。
吴支队长前脚刚走,冯英的右眼皮就跳的厉害。按紫阳人的迷信说法,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难道吴支队长此行果真是凶多吉少?人的惊世第六感往往最具有预见性,一种莫名的痉挛让冯英心慌气短,她突然懊悔起来,真不该让支队长冒险走这一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种带有个人英雄主义的做法,成就了英雄,也葬送了英雄。他赶紧叫来一中队长秦先勇,吩咐他立即带领10名战士,化装进城,一旦发生不测,一定要保证支队长的安全,并再三叮嘱,到了县城,先与交通站取得联系,返回时走小路,不要走水路,她会带人在米溪梁上接应。
事情并没有冯英预想的那么槽,吴支队长到了县城可以说是享受到了“最惠国待遇”,船拢紫阳码头,有侯子俊亲迎接,有事先组织的民众夹道欢迎,锣鼓锵锵,唢呐齐奏,鞭炮轰鸣,排场十足。吴支队长被涌簇着直接到了会仙楼,韩剥皮在门口迎候,径直一起上楼,进了一雅间。作陪的除了韩剥皮和侯子俊,还有一位娇艳女郎。女郎丰盈。比当今网络走红的芙蓉姐姐还要丰盈。
“哎呀,早就听说吴将军是位将才,今日一见果然英武不凡。幸会幸会。”韩剥皮满脸堆笑,双手作揖,大有相见恨晚之作态。“今日韩某在此略备薄酒,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吴支队长一拱手,“我建议还是回县府商议正事要紧,至于这酒席,还是免了吧。”
侯子俊忙打圆场:“莫急莫急,有的是时间嘛。吴将军鞍马劳顿,是不会拒绝这顿接风宴席的。再说,今天韩司令专门请来了《金洲时报》记者芙蓉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我们的美丽大记者一个面子吧。”安康古时称金洲,《金洲时报》也就相当于现在的市委机关报。
吴支队长哦了一声,起身主动与芙蓉握手。
芙蓉伸出手:“呵呵,跟吴将军一握手就成了革命同志了。”
满座都被这句打趣话逗笑了。
吴支队长说:“以后还希望借助芙蓉小姐的妙笔,多宣传红军游击队。”
“那是当然,我们都成了革命同志了嘛。”芙蓉红唇一笑,百媚顿生,“听说吴将军出身黄埔,那可是将军的摇篮,如今黄埔门生肩上都扛着金豆,吴将军起码也是个少将吧。”
“惭愧惭愧。”吴支队长摆了摆手,神情显得有点难堪。他是个要面子的人,最忌讳别人提这挡子事,当一名驰聘风云的将军可是他毕生的夙愿。可眼下混到这份上,做将军也只有如梦令了。想到这点,不免黯然伤情。
韩剥皮端起酒杯,说:“吴将军胸怀大志,做个将军是莫啥问题的。我们共同举杯,为吴将军早圆将军梦干杯。”
吴支队长勉强喝了一小口,他是不沾酒,沾酒就红脸,沾酒就晕忽忽的。挺立在身后四位战士清一色盒子炮,看起来威武而雄壮。其中一位战士欲为吴支队长代酒,被他拦住了。
韩剥皮见状,说:“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随即吩咐副官,带四位战士下去好生招待。“让这四位兄弟吃好喝好,莫慢怠了客人。”
副官上前做了个请的姿势。四位战士眼皮没眨一下,一动不动。
吴支队长一摆手:“去吧。”
“支队长……”
“下去吧。放心,没事。”
“是!”四位战士很不乐意随副官去了。
侯子俊哈哈一笑说:“你们看看,吴将军手下的兵,多听话。这才叫一切行动听指挥嘛。”
韩剥皮也哈哈一笑说:“吴将军手下真是忠于职守。佩服佩服。军人嘛,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你们尽顾说空话,忘了吴将军的酒还没喝干净呢。”芙蓉端起吴支队长的酒杯,送到他嘴边,“喝干尽呀,将军哪有不喝酒的。”眼睛直勾勾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香飘飘的味道,这种味道是从丰满的女人身子里散发的,充满着极大诱惑。再看那端杯的手,白皙圆润,跟一节莲藕一样。这只手刚才吴支队长握过,细腻而有弹性。“喝嘛,不喝我可要喂你了。”芙蓉挨近他,娇嗔扭着身子,吴支队长的膀臂都像是触了电一样。他从来都这么零距离接触过女人,真的感觉到自己有点晕了。或许是难为情,或许是怕芙蓉进一步纠缠,他索性接过杯子,一口喝干了酒。
“好哇,这才叫英雄本色。”韩剥皮和侯子俊一个劲地鼓掌叫好,同时也一个劲的劝酒。上了桌,不喝酒就一味地不喝酒,任凭别人怎么相劝,都是不能沾杯的。一旦面不过情,沾了酒杯,就落下话柄,等于上了台阶下不来了。果不其然,在韩剥皮和侯子俊的殷勤劝说下,吴支队长一连硬着头皮喝了几杯酒。他本来就不沾酒的,加上又是空腹饮酒,脸色就跟个关公似的,两眼看人都有点迷糊了。这时,副官进来,给韩剥皮和侯子俊各拿来一支烟枪,两人靠在椅子上悠然抽着。吴支队长目光痴呆瞅着,不停地打起了哈欠。
“吴将军也好这口?”芙蓉娇媚一笑问。
吴支队长惺忪眼,点点头,又摇摇头。
韩剥皮狡黠一笑,吩咐副官拿来烟枪,对吴支队长说:“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男人不抽烟,白往裤裆里钻。抽一袋烟,享受一下做神仙的滋味。”
吴支队长使劲摇头,芙蓉点燃烟泡,把烟枪塞进他嘴里,他四仰八叉靠在椅子上,吸着烟。芙蓉替他托着烟管,顺势依偎过去……
“我还以为红军都是百毒不浸,没想到……”侯子俊嘲讽说。
韩剥皮朝候子俊使了眼色,他立即住口,眯起眼,逍遥地顾着吸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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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酒不分家。喝了酒又抽了大烟,这样双管齐下的刺激,会严重削弱血红细胞运送氧气的能力,将明显导致血液中的氧气缺乏。吴支队长一直处于晕呼呼的状态,大脑根本不听使唤,他不知道跟随自己的那四个战士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只感觉到自己好象被人架着,到了一间屋子里,被人像扔一麻袋东西一样重重地丢在了床上。
床好软和,他从来就没躺过这么软和的床。他摸摸被子,光滑滑的,是绸缎的被面,抬眼四望,迷糊糊的视线被粉红色的帏帐包裹,让人浮想联翩起许多粉红色的记忆。这种记忆是兴奋的,也是诱惑的。在这种粉红色的记忆中,自然而然要想到记忆中的另一半——女人。
他的记忆中没有其他女人,只有刚才依偎在他怀里的那个女记者芙蓉。她依偎在他怀里的时候,像只温顺的猫,这只猫的身子是软绵绵的。正在他回味那软绵绵的感觉时,那个软绵绵的身影飘然进入他朦胧的视野。视野里那张圆润的脸蛋如桃花盛开,那双妩媚的眼睛是那样的摄魂,那旗袍里裹着的肉体是那样的白皙而丰韵。他想呼唤那个女人的名字,但没等张嘴,就被一张红唇包住了。他疯狂吻着,舌头乱卷,嘴唇包着红唇,不顾一切地吸吮着,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含在嘴里。他听到了急促的喘息声,听到娇滴滴的呻吟声,嗅到比香水还要袭人的女人香。他呼地翻起身,就象猛士跃出战壕那样,把眼前这个女人压翻,手开始疯狂地撕扯,像剥玉米壳子一样撕开遮掩女人身子的所有衣物,摆在他眼前的是白的耀眼的女人的胴体。面前摆着这样一具活脱脱的女人胴体,就是得道高僧也难把持,何况吴支队长这条饿汉。饿汉见了食物就会忘记了自我,就会不顾一切地猛扑上去。
他已记不得那一晚征服了几个回合,只知道烈火熄灭了又再次点燃,点燃后又再次熄灭,只到把自己烧得精疲力竭,也把身下那个女人烧得精疲力竭,最后旗开得胜嘴角挂满胜利的微笑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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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他是昏昏恶恶的,在昏昏恶恶中快活到死。人只要昏昏恶恶快活一次就会猛然想到自己在没昏昏恶恶以前都是瞎活了。什么信念、理想和抱负在心目中也就会灰飞烟灭,人生不过是过眼云烟,如树叶绿了就会枯黄,枯黄了就会飘零。
吴支队长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身边的那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去,淡淡香水味残留在甜蜜回味中,被他粗暴撕扯的已不叫衣物的旗袍和女人贴肉穿的东西扔在地上,仿佛在提醒他那一夜他到底干了些什么。他躺在床头,耸起脑袋,象是在深深懊悔,继而扬起头,脸上浮起自得的笑。一夜之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转世轮回,完全找不到了从前的自我。这人怎么说变就变,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原来一个人回到本真的时候,都只是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无奈,摇摇头。他清楚自己掉进了陷阱,清楚自己犯了一个**员不应该触犯的超级错误,错误可能都有结果,结果是什么,他不敢想,也不愿去想,甚至跟本就没去想走出这间屋子后如何面对以后的人和事。事与我愿违,何不逶心任去流?哎,一失足成千古恨。
门外有人喊报告。是那四位战士。
他赶紧下床,将地上的衣物揉成团,塞进床底,然后才叫进来。
“支队长,昨晚没事吧?”战士问他,问的时候一个个都低着头,一看就知道昨天都被人灌高了,也许他们都是喝醉成烂泥后一直昏睡到现在。
“我能有什么事。”吴支队长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我不是好好的吗?你们昨天和晚上都干什么去了?”
一个战士说:“刚才交通站的同志来联系了,说城里有咱们的人接应,让您赶快脱身”。
吴支队长不耐烦的说:“知道了。”四位战士困看见他一挥手,恹恹地出去了。
他立马穿上衣服,刚穿上鞋子,那位副官推开门进来,说:“韩司令请你到县府去一趟。”
他当即就火了:“你们韩司令没有教过你,进长官的房要喊报告吗?没教你见了长官要敬礼吗?”他还从没有见过这样无礼的副官,也从来没见过有人直接闯进房里,直戳戳地冲自己说话。
副官立正:“报告!韩司令请你到县府去一趟。”说完转身出去。“神气个球!”尽管声音很低,吴支队长还是听的清楚,心里一阵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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