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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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子仪见了冯英,开心得忘乎所以,毫不顾及地一把将冯英抱了起来,大呼:“哎呀,我的小妹,你可把当哥的想念死了,挂念死了。”冯英也不矜持,笑呵呵说:“小妹也把大哥想念死了,挂念死了。”闻子仪问:“当真?”冯英点头:“嗯。”闻子仪哈哈大笑,将冯英放下,仔细打量,说:“小妹看起来是越来越精神了,越来越漂亮了。”冯英也说:“大哥也是风采依旧。”闻子仪说:“我说这几天耳朵老发烧,原来是小妹在念叨。嘿,你说怪不怪,这世上还真有显灵一说,昨天我家客厅突然蹦出一只螳螂,我正欲一脚踩死,被你嫂子拦住了。你嫂子说,家里冒出青色生物,说明近日有亲人登门。哈哈,还真灵验了。”又责怪冯英,来洄水湾咋不事先打个招呼,说来就来了,搞得神神秘密的,让人开心的都有点过头了。
冯英说:“这次我是悄悄来,悄悄去,所以没敢惊动大哥。相信大哥也不会多心的。这次来洄水湾,一来是乘机会拜望大哥。你我兄妹虽然身处紫阳一隅,却难得相聚,但兄妹情分却在;二来是借围剿烟匪的机会,一举铲除绝治安,在洄水湾和六、八道河边缘地带创建新的抗日民主政权。”闻子仪一口赞同:“好哇,大哥我一定竭尽全力支持。”冯英说:“这次国民政府好象是要动真格的了,独立大队决定配合县保安团行动,争取拔掉烟窝子,消灭烟匪,以绝后患。”
闻子仪说:“早就该这样了。鸦片毒患就好比是长在紫阳人民身上的一个毒瘤,祸国殃民,历来禁烟都是流水落花,有形无果。这次姓雷的也不知是发啥飙,居然下了这么大的狠心。不管怎么样,我对***那几爷子是信不过的。一定要把烟民和烟匪严格区别开来,烟民种烟也是被逼无奈,实际上烟民辛苦种点烟,到头来大都被那些乡长、保甲长、烟头目剥削干净,甚至连烟税都不够交。六道河条沙坝有个谢得喜,收获的鸦片全部交完还不够烟税,种烟头目文道深威逼,三天内不交够税,就抄家灭门。最后谢得喜只得卖掉耕牛抵交了烟税才算完事。八道河冉大民也是一样,连家里唯一的一床铺盖都被抄走了。还有个姓王的外来户,买了几亩地种烟,以为会发财,烟刚收到家里,烟匪就上了门,抢了鸦片不说,还枪杀了全家。尽管这样,烟民还得种烟,莫法子哟。这次武装禁烟,烟民一定会受蒙蔽跟政府抵触的,千万要好言相劝,不要对烟民施暴。”
冯英点头,说:“我就是怕出现这样的问题,所以才来的。”闻子仪说:“有你在就好办。周大队长神勇,我很欣赏,这次来禁烟,一定和他好好喝几盅。”冯英说:“我看你们俩个倒是蛮投趣的。”闻子仪哈哈大笑:“这叫英雄识英雄。你好久没来洄水湾了,乡亲们都惦记的。走,我陪你到街上露露面,让乡亲们都见见你这位红军娘子。”冯英说:“好。我也想念乡亲们的。”二人便一起出了门。
是年五月,各区奉命成立“烟毒检查团”,自查鸦片种植吸食情况。县政府成立“烟毒检查团”,雷光生挂帅,全县分为三个检查区,对全县进行突击检查。指定周锦堂为第一队队长,谢三为第二队队长,率兵武装禁烟,严令:如遭遇烟匪武装对抗,或其它武装阻挠,定以武力解决之,绝不姑息轻饶。
周锦堂即率保安团经过高桥,翻过东西土门垭,到达双河塘,诱捕并镇压了种烟头目李文卿、胡焕章等人,铲除了境内烟苗,收编烟匪武装近百人。至此,双河塘一带种烟之风衰惫。独立大队第一中队在谢三的率领下,出洞河,进驻苗河乡常家湾,广泛宣传烟毒恶害,动员烟民主动铲除烟苗,查封烟馆四家,烧毁鸦片百余斤。而后,进入洄水湾,与保安团形成东西夹击之势。
进入六、八道河之前,周锦堂召集四个乡乡长和三个联保主任在一起,陈述烟毒祸害以及禁烟决心,责令各乡各联保先行自我了结,如执迷不悟不韪抗拒,定依法严惩。古围联保主任钟德佑没有应招前来,也没说明原委,显然是目中无人,公然抗拒,周锦堂决意除之,杀鸡给猴看,以震慑余人。钟德佑身为联保主任,占据天福寨,以武力与政府抗衡,公然违禁,胁迫农民种烟。他把烟民编成小队,由下属各保保长担任“烟队长”,组织烟民在深山荒林烧荒种烟。山民搭地蓬蜗居山林,并派有武装监督,若遇查禁,即武装反抗。每年鸦片出“蛇脑壳”时即由烟队长逐人逐地块估产,每一个劳动日抽五两“烟税”。钟德佑用鸦片赚得昧心钱,一面添置田产,肆意挥霍,一面买枪加强防卫力量。钟德佑是绝治安的外侄子,仰仗其舅势力,胡作非为,属地方一害。就在周锦锦堂盘算如何寻机下手之时,机会却从天而降,
过两日,钟德佑要到岚皋县的官元镇迎娶新娘子。这是他娶的第五个老婆。这家伙跟他舅子一样好色,除了家里面名媒正娶五个老婆外,在外凡是他看上的良家女子,都逃不过他的魔掌。他到底糟蹋了多少女人,只有他自己心中有数。
到官元镇必经过小河。小河是条河。一条两丈宽的小河。过了小河,出胡家坡,就是官元镇。
周锦堂带领保安团埋伏在罗家坪,欲在钟德佑的迎亲队伍未出县境之前实施抓捕,哪知钟德佑是个心急吃热豆腐的人,早早地就去了官元镇。周锦堂只有等待他转来之再行动。响午时分,钟德佑喝得红脖子涨脸,骑着马,洋洋自得往回赶。迎亲队伍有四十余人,大都是百姓,抬着花轿,吹吹打打,一路好不热闹。快要进入紫阳境内时,突遇保八团的兵盘查。本来那些兵遇见迎亲的,是想借机敲点“草鞋费”,哪知钟德佑仗着酒劲,不但不给那些兵赏脸,反而骂骂咧咧的,又喝令迎亲队伍飞快前行。这下惹恼了那群当兵的,领头的喊叫:“他们是烟匪,给老子打!”一阵乱枪过后,死伤无辜百姓二是多人。钟德佑一见阵势不对,也顾不得新娘子了,只顾放马逃奔。跑到罗家坪,被周锦堂逮个正着。
抓了钟德佑,周锦堂没有押解他回双河塘,而是押着他直奔钟德佑。抓钟德佑只是个拎了个鸡头,要让这只骚公鸡彻底断气,必须乘热打铁解决掉他在钟德佑的土匪武装。周锦堂早就听说,钟德佑在去年跟***一个姓尚的师长扯上关系,用鸦片和银元弄了一批美式装备,这么精良的装备不能落在土匪手里,更不能让县府缴了去,而应该装备独立大队。据说那位姓尚的师长领个中将头衔,受命到安康修建飞机场,结果飞机场没修成,卷着从各地搜刮的巨额款子跑了。老百姓没有看见***的飞机从安康起飞,倒是常看见日本人的膏药旗飞机低空从安康的上空飞来飞去,把陪都重庆轰炸得一片火海。
周锦堂命田三带领30人去了老林子,铲除鸦片苗子,叮嘱,如遇武装抵抗,坚决还击,但不能伤及无辜百姓,办完差,到洄水湾会合。田三点头称是。自从锡县长下台后,田三收敛多了,规矩多了。周锦堂则押着钟德佑去了天福寨。寨子里的土匪见了老大,也没多问,就开了寨门,不明不白的全部被缴了械。周锦堂一把火烧了天福寨,押解着俘虏,向洄水湾奔去。这次缴获枪支五十余枝,其中美式卡宾枪八枝,半自动步枪五枝。小豹子拿了枝半自动步枪,爱不释手,乐哈哈对周锦堂说,大队长,美国造的步枪比我们现在手上的家伙强得多,准度高,火力大,可以连续发射。汉阳造、中正式跟美国佬的枪比起来简直就是烧火棍。破了天福寨,又缴获了这么好的东西,周锦堂心花怒放,对小豹子说,你喜欢,就留一枝步枪给你。好马配好鞍,好兵配好枪嘛。小豹子高兴极了,一路上把玩手中的枪,不时把枪拴拉得哗啦响,不时瞄这瞄那,嘴里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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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队人马会集洄水湾,自然是喜悦开颜。闻子仪安排家宴,盛情款待。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嬉笑言谈,好生酣畅。冯英与周锦堂特地坐在一起,情味恰似亲眷。俩人的关系已经明朗化了,也就没啥遮掩顾及了。什么事情一旦透明也就不再是新鲜事了。
宴席成了“圆桌会议”,冯英阐明了在流、八道河地带建立抗日民主政权的意图,大家拍手赞同,谢三说:“这样一来,紫阳的半壁河山都染成了红色的了,***的县衙基本上成了空架子。”周锦堂说:“要不是碍于统一战线的名分,连县城也一锅端了。”闻子仪哈哈大笑,说:“周大队长如今是手握重兵,谁敢惹你!”周锦堂说:“有一个人我就惹不起。”闻子仪问:“哪个?”周锦堂搂着冯英的肩膀说:“我妹子啊。”大家心领神会,一起逗笑。闻子仪说:“等禁烟完事后,我这个当大哥的做主,就在洄水湾把你们的喜事办了。”周锦堂说:“还不知道你这个妹子愿不愿意呢。”冯英捶了他一拳,一脸的羞涩。闻子仪哈和大笑说:“就这么定了。今天这顿酒就当是请的支客席,到了办婚事那天,一定让大家吃饱喝足。”大家齐声叫好。
闻子仪问周锦堂,打算怎么处置钟德佑。周锦堂望着冯英,说,这事得她这个当政委作主了。冯英问,大家是啥意见?谢三说,干脆一刀剁了。周锦堂说,剁他就像剁条狗,我还嫌脏了这口刀。还是押回县府,按律行事。闻子仪摆手说,那等于是做空活儿,县府那几爷子要是能按律行事,紫阳也就不会乱成个稀狗屎了。***那些狗官,明里高喊着禁烟,实际是借机生财,官匪勾结,才造成如今这个局面。那些种烟的主儿,哪个不是乡长保长,吃着老百姓的,穿着老百姓的,有几个是为老百姓做主的。我敢打保票,你前脚把钟德佑送进县牢,他后脚就能大摇大摆走出来。有钱能使鬼推磨,绝治安之所以明目张胆种烟,还不是拿钱贿赂了上峰,这样一来,遇到风头,抓几个吸烟的平头百姓敷衍了事。大家听了也都觉得在理。冯英说,暂时先把钟德佑扣在我们手里,我估计绝治安定会来洄水湾交涉的。周锦堂点头同意。闻子仪说,还是我妹子想得周全。又叹息,哎,我那个吴远志老弟咋就那么糊涂呢,他要是不走错路,该多好啊。周锦堂没好气地说,别再提你那个老弟了,一个堂堂的黄埔军人,歧路亡羊,这种人早变节比晚变节要好。冯英说,大浪淘纱,大革命时期,有多少党的优秀儿女为了革命信念抛头颅洒热血,也有多少意志不坚定者背叛了革命脱离了革命队伍。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吴远志其实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的本质还是好的,只是在困难面前低了头。二中队长周勇说,政委,别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对你的。周勇跟谢三妹子婚后过的很幸福,已有一儿一女了。闻子仪说,不提那些芝麻旧事了,免得搅了兴致。今天我要好好跟锦堂老弟还有在座的各位较量酒量。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开怀畅饮,不醉不休。大家齐声说好。
正如冯英所料,第二天,绝治安就来洄水湾了。他不是一人来的。他一人也不敢来。他带了二十几人。他带了那么多人纯粹是为了打气壮胆。他心还是虚的。
冯英与周锦堂在街头一家茶馆跟绝治安见面。
“周团座亲临六、八道河禁烟,咋也不到我绝某人家中做客哟。”绝治安一脸堆笑,“久闻周团座英名,今日一见果然英武,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一见三生有幸。”
周锦堂正襟危坐,说:“绝大乡长,县府督令各乡各保禁烟剿匪的文告想必你也知道吧。”
绝治安慌忙点头:“晓得晓得。”
周锦堂叫绝治安的官称,意在提醒他,禁烟他绝治安也但有责任。县保安团奉命下来禁烟剿匪是执行公务,不是针对某一个人的事。
周锦堂问:“晓得就好。洄道乡境内有没有鸦片种粒下地?”
绝治安回答:“连片种植绝对没有,但背篓烟和放边棚我不感保证。这也是没办法的哟,穷乡僻壤,乡邻乡亲也是为了糊口饭吃。”
“啥叫背篓烟?啥叫放边棚?”
“上峰禁种,极少乡亲只好用背篓装土少量种植,遇上查禁就把背篓背进林子里躲起来。民间称为背篓烟。放边棚就是钻进深山老林里开荒种烟,种烟的人一年四季搭棚住在山林里。”
“钟德佑就是放边棚的主儿吧?他已经被捉拿归案了。听说他还是你的亲侄子。”
“是是。孽子不懂深浅,冒犯了周团座,恳请团座看在绝某的薄面上放他一马。”说完,手一挥,门外连个乡丁抬进来一口箱子。“箱子里面装有一万块大洋、一对鹿茸、一对人参,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团座笑纳。”
“这么贵重的礼,我可消受不气。再说,我领了你这么大的人情,恐怕我一辈子都还不清。”
“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绝治安!”周锦堂猛击桌面,桌面上茶杯滚落下地,茶水四溅,“你把我周某人看成什么人了,我警告你,三天以内,如不将你境内烟苗悉数铲净,定以烟匪论处!”
冯英严正说:“绝治安!你身为一方乡官,不为乡亲们谋福利,却威逼乡亲们种植鸦片,毒害四方,杀人越货,强抢民财,势为土霸,十恶不赦!”
绝治安满头冒汗,说:“岂敢岂敢。绝某为维系一方安宁,有些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这鬼地方,山大无柴,鸟不生蛋,种烟也是为寻个活路。再说,我手下的众弟兄也要穿衣吃饭,要是把他们逼急了,惹出大娄子,我可担当不起的。
周锦堂冷冷一笑说:“你在威胁我!”
绝治安慌忙说:“不敢。就借我一副胆,也不敢跟周团座扳手腕劲。我保证,一定全力配合禁烟,三日后,定将境内烟苗除尽。还请二位网开一面,饶了我侄子。”
周锦堂说:“那得看绝乡长的表现。你好自为之,咱们三天后再见。你走吧!”
绝治安唯唯诺诺,带着手下灰溜溜离开了洄水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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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县府秘书长突然来到洄水湾,向周锦堂传达特派员和雷光生的口头指示:保安团立即回防,确保县城防务,禁烟剿匪由各乡、联保负责。将钟德佑即刻解押县府,依法审判。
周锦堂一听就火冒三丈,说:“关键时候,拆桥的人就来了。县城安全有啥问题,谁去攻打县城了?纯粹是他娘的找借口!让各乡各联保禁烟剿匪,那不就是贼喊捉贼嘛。”
秘书长说:“周团长就不要难为我了,我也是奉命行事。”
周锦堂想了想,随即叫来田三,对他说:“你带五十人押送钟德佑回县府。”
秘书长问:“您什么时候率队回县城?”
周锦堂说:“麻烦你回去告诉姓雷的那个县党部书记,就说我跟各乡乡长交代事务后就回去。”
秘书长也不再多说,就跟田三一道押着钟德佑走了。
周锦堂找到冯英和闻自仪,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闻子仪说:“我早就说过,县府那几爷子靠不住。很明显,绝治安跑到县里活动了,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县府里那些人得了绝治安的好处,禁烟也只是掩耳盗铃。唉,钟德佑算是白抓了。”周锦堂骂道:“这群狗东西!”冯英说:“我感料定,绝治安一定会在半道上劫走钟德佑,他没那么傻,不会让田三把人押回县城的。只是又会搭进去几个保安团弟兄的性命。”周锦堂急了,要带人去追。
冯英拦住,说:“来不及了。周喻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随他们折腾吧。这样也好,更为保安团继续留下来剿灭烟匪找到有利借口。绝治安是不会乖乖就范的,他一定会煽动烟民闹事。明天,我与周大队长带保安团到混人坪查烟,那是绝治安的主要种烟基地;由谢三率一中队秘密开往斑鸠关汪家坪,监视绝治安的行动。待混人坪事情解决后,两队人马汇集一起,对绝治安发起攻击。”
周锦堂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
当天晚上,田三就跑回洄水湾,报告说,保安团在洞河与苗河交界的柳林河坝遭到一支来历不明的土匪袭击,钟德佑被劫走了。周锦堂问:“弟兄们有没有吃亏?”田三说:“死了七个,伤了四个。”周锦堂说:“弟兄们辛苦了。”田三愧疚说:“卑职无能,任凭团座处治。”周锦堂安抚说:“这事跟你无关,弟兄们也都尽力了。好生安埋死去的弟兄,从收缴的财产中拨一千块大洋,抚恤死去弟兄的家属。照顾好受伤的弟兄,叫他们安心养伤。”田三领命而去。
紫阳多山,山与山之间形成许多坪地。其中最的一块坪地要算混人坪了。混人坪是一块山地。古木参天,溪流纵横,郁郁葱葱。海拔千余米,四面群峰屏障,人迹罕至,躲藏在这里种鸦片,轻易不易发觉。绝治安在混人坪经营鸦片基地已有好些年,种植面积达三百余亩,建有五处熬膏作坊,每年的鸦片收割后直接加工,然后运出,再经各地烟贩之手倒卖出去。
冯英和周锦堂带人进入混人坪,在两山之间一沟水处歇息。春日和煦,山花烂漫,泉水丁冬,蝴蝶纷飞,盘旋起舞,好一派五彩绚丽的画面。正当所有人陶醉在这副美丽的画卷之时,只见成群蝴蝶扑入泉水中,其情其景十分悲壮动人。冯英感慨说,小时候听说这一带有一处蝴蝶悲情泉,今日亲眼所见,实在是感能动地。大自然真是奥妙无穷啊。周锦堂说,我猜想,是这些蝴蝶扑了罂粟花而中毒,欲饮山泉解毒,结果死在水里。看来这世上许多美丽好看的东西只可观赏不可沾染的。冯英接过话说,你们这些男人都要从中吸取教训,不要去沾花惹草。周锦堂笑着说:“我这辈子就只沾你这朵山花。”冯英嘘了一声,悄声说,当着这么多人,少耍贫嘴。周锦堂哈哈大笑,随即又大声说,弟兄们都听好了,进入混人坪,见了鸦片就铲,遇见开枪抵抗的,格杀勿论!
“是——!”
队伍转过山口,偌大一个混人坪开满了罂粟花,花香四溢,沁人心脾。如不是亲眼所见,连鬼都不信,在这群山怀抱之中,滋壤着这样大面积的鸦片毒物。这时,突然听得喊声:“有人来铲烟了!”接着便响起了阵阵枪声。周锦堂命令:“打!”保安团立即摆开阵势,予以还击。双方打了一阵,周锦堂早已按耐不住,手一挥:“弟兄们,冲过去!”保安团猛扑上去,对面的抵挡不住,纷纷逃窜。
“给我铲烟苗!”
正当众人铲拔烟苗之时,一群农民围过来,高喊:“谁铲烟苗,我们就跟谁拼命。”
周锦堂喝令:“谁敢阻挡禁烟,一律捉拿!”
农民哀求:“我们也是被官府逼的没活路啊,铲了烟苗,我们拿什么低税交款?我们吃什么啊。”
冯英走上前,说:“乡亲们,鸦片害得我们中华民族丧权辱国,鸦片害得我们国人成为病夫。乡亲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不要替烟匪种鸦片祸害人民。你们好好细想,你们种鸦片,到头来又收获了啥,啥都没得到,到头来还是受穷受欺压。而那些烟匪烟主,发了鸦片的财,置房院,买土地,买枪支,扰乱地方,祸害乡亲,干尽了缺德事。我们只有抱成一团,打倒那些平时骑在乡亲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反动官僚政府土匪恶霸,分得自己的田地,分得自己的房屋,分得自己的财产,建立为农民翻身当家做主的政权,才能真正过上好日子。”
农民们听了冯英一席话,情绪稳定下来。一位农民问:“你说的那种好日子啥时才能有啊?”
冯英回答:“会有的。我们消灭了烟匪赶,跑了地主恶霸,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抗日民主政府,分了田,分了地,分了房,大家安心农事,安心过日子,你们说好不好?”
“好——!”
冯英大声呼喊:“乡亲们,大家一起动手,铲除烟苗,各自回家。”
“好——!”
保安团与众乡亲齐动手,拔的拔,铲的铲,如风卷黄沙般劲头投入一场空前的扫毒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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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英和周锦堂赶到汪家坪时,已是夕阳西下。
周锦堂向谢三询问斑鸠关情况。谢三说,绝治安好象早有防范,已下令封关,人进不去也出不来。我已派一中队长带人前去侦察地形了。
斑鸠关自古属军事要隘,明清时期在此设分防关汛,清嘉庆年间爆发白莲教农民起义,采取“坚壁清野”之策,责成地方管巡行乡邑,晓谕居民团练壮丁,建立堡寨。紫阳全境共修筑堡寨70余座,险要山峰无一不有寨堡,其中最大一座太平堡周长近里许,教军襄阳白子号在斑鸠关与清军发生激战,因地形不利而溃败,首领被俘。白莲教起义平息后,改作市镇。斑鸠关背靠双峰山,六道河、八道河两条任河支流在此交汇,东与岚皋县接壤,南直通界岭,越过大巴山脉就可抵达重庆市城口县境内;西出双河塘、高桥入任河流域,北过洞河出汉江。集镇不足一里,东西两道关口卡住东西要道咽喉。
二中队长周勇侦察回来,掏出测绘的斑鸠关地形草图,说:“绝治安还真会选地方,他把老巢筑在斑鸠关,说明还有点军事常识。从双峰山突袭绝无可能,山高陡峭,别说摆兵布阵,连条鸟道都没有。关口筑有高墙,一条大道贯通东西,一挺机枪就能封死路面。只有从八道涉水强攻这条路。八道河只是条小河,河水最深处不过膝下,如果从河坝攻击,民房就会受到摧毁,无辜百姓也难逃幸免。”
“看来只能智取,不能强攻。”冯英锁着眉头说,“绝治安拥有三百人枪,占尽地利,凭保安团和一中队这点兵力,来硬的对咱们没好处。就算强攻成功,绝治安也不会束手就擒,他会见势不妙,携家出逃的。既要要夺关,又要擒拿或者是击毙绝治安,是我们的所要达到的目的。”
谢三建议请保八团出兵援助,被周锦堂一口回绝:“请神容易送神难,弄不好赶跑了狼,回头又得驱虎出境。”
冯英说:“大家多动脑子,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难事。”
周锦堂断然说:“唯一稳靠的法子就是来个单刀赴会。”
冯英眼睛一闪:“咋个单刀赴会?”
周锦堂说:“我以县保安团团长的身份,去见绝治安,量他也不敢造次。”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极力反对。冯英说:“太冒险了。绝治安就跟他名字一样什么事都能做绝的。我宁愿放弃攻打斑鸠关,也不能让你去拿命闯关。”
周锦堂说:“大家听我把话说完嘛。我还不至于把命丧在绝治安手上,那样就是到了阎王殿连个含冤昭雪的地方都没有。你们细想,绝治安不会蠢到打开关门迎我入关的地步,但他也不会连个照面也不会打的。因为他不会得罪我的,更不敢招惹保安团。他要真敢这么做,就等于宣布造反了。我只带两人去主动见他,他会露面的。只要他在关口城墙上一露面,剩下的事就要看小豹子的能耐了。”
听他这么一说,冯英也觉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在没有想出比这更好的办法之前,单刀赴会是最可行的方案了,尽管这个方案的可行性还无法得到百分百的论证。
冯英把小豹子叫到跟前,说:“小豹子,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小豹子一挺胸:“坚决完成任务!”
谢三一拍小豹子脑袋,说:“任务还没听明白你就敢夸海口。”
冯英说:“明日清早,你悄悄潜伏到斑鸠关前一百米左右的地方隐蔽,等绝治安一露面,瞅准机会,一枪解决了他!必须是一枪命中。”
小豹子又一挺胸:“保证完成任务!”
谢三说:“小豹子,你可出不得差错,你要是一枪要不了绝治安的命,绝治安就要了咱们大队长的命。”
小豹子急了,说:“我拿脑袋担保,绝对完成任务!”
冯英点点头,她坚信小豹子能做得到的。她让周勇跟小豹子一起,今夜到斑鸠关前熟悉地理,选择最佳的狙击位置。
周锦堂对冯英说:“明日我带两名保安团的人同去,二人跟在我后面,将zha药包捆成背包状,待小豹子得手,城墙团丁定慌乱不知所措,二人迅速冲上去,炸开关门,保安团和一中队全体迅猛冲进去,杀他个人仰马翻。”
“好,就这么定了。”冯英说,“锦堂,你可小心点啊。”
周锦堂说:“放心吧,在没和你拜堂之前,阎王是不会收我的。”
冯英忸怩一笑:“都啥时候了,你还耍油嘴皮子。人家都担心死了。”
周锦堂哈哈大笑,说:“大家分头准备,明日拼死力战!”
天色慢慢黯淡下来,转眼工夫,夜色降临了。
第二天,待一切准备就绪,周锦堂来到斑鸠关,阔步向关口迈去。他身后跟着两名随从,肩扛枪,背背包,从容紧随。到了关前不到二十米,城墙上团丁拉着枪拴厉声吼叫:“什么人?站住!再走一步,老子枪就不长眼了!”
周锦堂大声骂道:“不长眼睛的东西,老子是县保安团团长周锦堂,叫你们绝乡长出来见我!”
城墙上团丁一听,其中一个就慌忙跑下城墙,向绝治安禀报去了。一会儿,绝治安就出现在城墙上,拱手道:“原来是周团长大驾光临,失敬,失敬。也不知刮啥风,把您吹到斑鸠关这个深山野地来了。”周锦堂不紧不慢说:“奉上峰命令,保安团即日要回防县城。临走前,我得跟绝乡长打个招呼,一来辞行,二来交代一些事务。”绝治安跟左右团丁耳语了一会儿,说:“周团座率兵回防,恕绝某不能送行。近日境内盗匪猖獗,我已封关。至于事务嘛,也没啥好交代的。团座请放一百二十个心,保境安民,乃绝某职责,一定不会让团座操心的。”周锦堂也拱手说:“既然如此,我就此别过。”就在周锦堂转身的一刹那,只听见一声枪响,绝治安直挺挺向后倒去。还没等城墙上团丁反应过来是啥事,周锦堂一挥手:“上!炸开关门!”随即拔出双抢,左右开弓,弹无虚发,城墙上团丁一个接一个倒下。两声巨响过后,门被破开,周锦堂只身冲进去,后面冯英带领大队人马如天兵神降,在一片喊杀声中冲进了斑鸠关……
那些团丁眼见绝治安已死,无心恋战,腿长的从西关仓皇奔逃,腿短的,不是被打死,就是跪地举枪投降。冯英命令谢三带一中队追歼逃敌,命保安团迅速布控集镇。一些百姓惊恐四散,冯英高呼:“老乡们,不要惊慌,不要乱跑,烟匪已灭,请各自回屋,确保安全。”百姓也就停了脚步,诚惶诚恐各自回到家里,将门关上。
战斗不到一个小时很快结束,清理战场,缴获枪支二人百余支,俘虏一百余人,有五十余人逃进了深山。绝家大院被查封,财产被没收,搜出大烟四百余斤,连同契据,当众焚毁。百姓拍手称快。
半月之后,洄道区农民自治会和民兵大队在洄水湾隆重成立,闻子仪担当起自治会会长和民兵大队队长,紫阳东南边陲九个乡均属农民自治会辖地。
周锦堂与冯英在洄水湾举行了婚礼。婚礼由闻子仪一手操办,很热闹,很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