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有三不算,不算家人自己,不算无缘之人,不算死命之局。
我开始跟着爷爷学算命的时候,爷爷就整天耳提面命,让我一定要把这规矩牢牢记在心里,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打破!
这三不算之中,不算家人自己,不算无缘之人,我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就是不明白这第三不算,不算死命之局。
我不知道,如果替死人算了命,会是什么后果!
目送春花一家人走远之后,我忽然回过神来,看了看黑洞洞的四周,猛然打了个寒颤,裹了裹衣服,急匆匆折身回了面粉加工厂,死死插上了面粉加工厂的大门,再也不敢出来溜达了。
一直到了晚上十二点,秦仲卿还没回来。
整个面粉加工厂没有一丁点儿动静,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大概又过了两个钟头,秦仲卿还是没有回来,我困的实在支撑不住了,就靠在屋门口的角落开始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忽然听到有动静,窸窸窣窣的,像是什么在走动,又像是什么人在穿衣服时的那种声音。
我猛然睁开了双眼,惊慌四顾,寻找声音的来源。
可是,屋子内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我又侧耳听了一下,这才发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竟然是从院子里传来的!
我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随手捞起睡觉前放在身边的木棍,开了门,紧张朝院子里看去。
这一看,我就感觉脑袋嗡的一下,头皮瞬间就炸了:院子内站着一道黑乎乎的人影,站的笔直,正对着屋门的方向!
“谁!”我捏紧手里的木棍,咕咚吞咽了一口唾沫问。
那黑乎乎的身影依旧直直站着,没有说话。
“你是谁?再不说话我揍人了啊!”我又咽了一口唾沫,强行忍着恐惧吓唬对方,“我哥快回来了,再装神弄鬼,我哥对你不客气!”
我的话起了作用,那人影动了动,开口叫我,“鹏飞,是我。”
这人的声音很低,说话含含糊糊的,像是咬着舌头说话一样。
可即便是这样,在听到这个人的声音时,我全身一僵,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院子里站着的黑乎乎的人影,居然是春花她爸!
晚上十点多,我从春花她堂哥嘴里,刚得知春花她爸中午已经过世了。
八点多,已经过世的春花她爸却来找我算了一卦,现在这大半夜的,春花她爸又来找我了!
“叔,你,这大晚上的,你找我啥事?”说这句话时,我紧张的差点咬断了舌头。
我清楚记得,面粉加工厂的门我是锁死的,中间也没有听到什么开门的动静,而且跟春花她爸说话时,我又瞥了加工厂的大门一眼,加工厂的大门还是关闭的紧紧的,春花她爸是怎么进来的?
除非他是……
我不敢再往下想,只能紧张握住木棍防身,死死盯着春花她爸的身子。
“鹏飞,我死的冤枉啊!”春花她爸的身子晃了晃,往我跟前走了一步,声音越发低沉,像是呜咽着在哭一样,“我死的冤枉啊!”
我紧张的全身紧绷,春花她爸往前走了一步,我立刻朝后弹了几步,惊恐喊了一声,“叔,你别过来!”
我爷爷之前说过,说人若是刚死当鬼,那他还是浑浑噩噩的,很多时候他都还不知道自己死了,因为思念家人或者有什么心事未了,所以会在头七的时候回来看看,也叫生魂。
可春花她爸似乎很清醒,完全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件事,这让我更紧张,不知道春花她爸来找我有什么用意。
庆幸的是,我一喊,春花她爸竟然站住了,没有再往前走,而是直直看着我哭,“鹏飞,我死的冤枉啊……”
他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话:他死的冤枉。
“叔,你,你怎么死的冤枉了?”我心说你死的冤枉去找害死你的人啊,你找我做什么,我真要活生生被你吓死啊,可我不敢这么说,只能哆哆嗦嗦问他,“你,你说说看。”
春花她爸忽然止住了哭声,一下子没声了,直愣愣站在原地,像是一下子被我问愣了一样。
他不动,我也不敢动,紧张的全身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都被湿透了。
良久,春花她爸猛然抬起头来,“我想起来了,是秦企山……”
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秦企山,是我爷爷的名字。
春花她爸要说的事,跟我爷爷有关!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那里来了一只猫,忽然响起了一阵“喵呜”。
春花她爸浑身一震,然后倏地朝我飞扑了过来。他速度之快,我根本来不及躲闪,一下子就被春花她爸给掐住了脖子,看到了他一张苍白而死气沉沉的脸……
“啊!”我惊呼一声,翻身而起,全身大汗淋漓!
屋子内静悄悄的,我依旧坐在墙角,春花的尸体依旧躺在远处。
刚才居然是个梦!
我长长松了一口气,用手撑地打算站起身来,却赫然发现,我放在身边的木棍……不见了!
我蹭的一下从地上蹿了起来,然后飞快朝院子里奔去。
那根木棍,静静躺在院子的地上……
外面阳光正好,我却觉得一阵寒意顺着脊梁骨,缓缓爬上了后背——春花她爸,昨晚真的来过了!
敲了敲隔壁屋,秦仲卿还是没有回来。
我打算去春花家看看,一是吊唁,二是看看春花她爸到底有没有什么异常。
昨晚那个梦,似乎是春花她爸要告诉我什么事。
而这件事,应该跟我爷爷有关系。
之前我本以为村里接二连三死人,是我爷爷为了救我闯下的祸,可自从在村里家看到爷爷给村长写的信之后,我就隐隐觉得爷爷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春花她爸来找我,更坚定了我这个念头。
我走出面粉加工厂,走到了春花家。
春花她爸今天下午就要出殡,今天是最热闹也最隆重的时候,所以邻居本家都到了,家里熙熙攘攘的都是人,我随着一拨进来吊唁的人一起进了春花家堂屋,将手里的黄纸交给旁边的“孝子”,开始跟着那一拨人给春花她爸作揖。
我们村的规矩,若是吊唁,女人磕头,男人作揖,我已经成年了,又算代表我家,所以自然要按照规矩来。
春花她爸躺在地上,穿着一身肥大的寿衣,用白布蒙了脸,浑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的,我根本看不到他到底什么模样。春花她妈跪在一旁,脸色苍白,脸上挂着泪痕,眼神呆滞,有人来了,她就机械的弯弯腰,然后继续瞪着尸体发呆。
春花和春花她爸前后都没了命,这对春花她妈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她能支撑着跪在那里回礼,已经很不错了。
我故意磨蹭了一段时间,却始终看不到春花她爸的模样,只能作罢,跟着吊唁的一帮人从堂屋走了出来。
从堂屋走了出来之后,我想去春花她爸妈的屋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找了个机会凑近了春花她爸妈的屋子,从窗户往屋里看了看,才见她爸妈屋子也坐满了人,都是春花她姑姑姑父他们,正在屋子里,一边唠嗑一边叠金元宝和纸钱。
我有些泄气。
这一屋子人,我总不能进屋翻看找东西吧。
我叹了口气,放弃了进屋的念头,转身打算离开。
可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我在春花她爸妈屋子看到了另外一个人——村长!
就见村长走到春花她爸妈屋子外间,跟春花她姑姑打了个招呼,然后装作找东西的时候,快速打开了外间的柜子,飞快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样什么东西来装进了怀里。
村长的速度飞快,屋子里没有人注意到他拿了东西,只当他是进来帮忙操持的,依旧在各忙各的。
村长又跟春花她姑姑和姑父们寒暄了几声,这才急匆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我心里一动,立刻朝屋门口走去,故意迎着村长身上撞了上去。
村长急匆匆从屋子里出来,压根没想到我会直接迎着他上前,一个收不住,直接就撞到了我身上!
他本来装在怀里的东西,也跟着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村长,我不是故意的……”我嘴里道歉,身子已经弯下了腰,飞快帮村长捡地上的东西。
村长掉在地上的,是一个牛皮信封!
信封上,写着一行字。
慌乱之间,我只看到了信封上写着春花她爸的名字,还有那特征十足的字。
信封上的字,是我爷爷的字!
要是我猜的不错的话,那封信,是我爷爷写给春花她爸的!
“走路不好好走路,没带眼睛出来的?”被我撞了一下之后,村长面色微微一变,赶紧蹲下身子,抢在我之前把掉在地上的信封装进了怀里,没好气白了我一眼,然后站起身,急匆匆离开了!
目送村长的身影急匆匆离开,我一颗心瞬间跌入了谷底:我爷爷不仅给村长写了一封信,还给春花她爸写了一封信!
村长急匆匆来春花她爸家,根本不是来帮忙的,而是专程来拿那封信的。而且,刚才被我撞了一下,那封信掉在地上时,村长的脸一下子就变的很难看,捡那封信的时候,几乎是抢过去的。
由此可见,那封信十分重要!
只是,那封信里,到底说了什么?
我爷爷为什么要给村长和春花她爸写信?还有,春花她爸的死,真的跟我爷爷有关系?
爷爷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这天的阳光很好,我却觉得浑身冷的可怕。
“鹏飞。”就在我想的出神的时候,有人在我背后拍了我一下,低低叫了我一句。
我倏地扭头朝后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