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店老板连忙上前几步,双手捧过太子江绎心手中的书册,激动地翻看着,声音都带着颤抖,嗟叹道:“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看到真迹……”
谁知不过是翻了两页而已,老板澎湃的心情立即冷却下来,面上有了怒意:“公子您就别耍弄我了,这明明是一本赝品,一文不值!”
老板怒意难消,皱着眉头扫了江绎心一眼,看这位公子锦衣华服前呼后拥的,也不像是个不识货的主啊!
其实老板冤枉江绎心了,太子他不是不识货,只不过对书本字画没兴趣而已。
“赝品?怎么可能!老板你是不是看错了?”江绎心一把夺过古玩店老板手中的《毓兰亭》,左看右看,一脸委屈,“小爷我还是识字的!这上面不就是‘毓兰亭’三个字吗?怎么会是赝品?”
老板从江绎心手里把书抽出来,无奈地摇摇头,逐一指出上面的破绽,解释道:“公子您看,这纸页崭新没有褶皱,书封上的棉线紧绷,还有这字,残留着淡淡的墨水气味,绝对不可能是孤本,只是不值钱的赝品罢了!”
老板顿了顿,专注的盯着赵令仪的字瞧了会,目露惊异之色,改口道:“也谈不上不值钱,这临摹本的字体倒不错,有几分风骨,应该能卖上一些银两。”
可是江绎心听了这话更来气了,他不辞辛苦的跑过来不是为了换这点银子的,老板说这话倒像是在打他的脸。
“岂有此理,老头儿御赐的书怎么会出问题,一定是书院的人中饱私囊,弄本假的糊弄我!”
江绎心恼羞成怒,一把夺过那本《毓兰亭》,扭头就跑出了古玩店。
他面色薄红,眉眼因沾染怒意而更显艳色,眸子里盈满清凌凌的水光,倒像是吃不着糖的熊孩子。快步走回太子府,临到府上,瞅见了那两头石狮子张牙舞爪的,心里更是憋屈。
江绎心脚步一顿,干脆不进府了,那双云纹锦靴生生调了个弯,直奔着后门的马厮走去。
挑了一匹健壮的马,江绎心交代随从备好马车,阴着脸紧紧捏着那本《毓兰亭》,催促着车夫往城门口驶去。
出了城门,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星空书院。江绎心从马车上下来,也不管身后的随从,脚步匆匆,径自往书院走去。在门口的书童那儿问了下书库的方位,江绎心冷冷一笑,便朝着书库直奔而去。
书库的位置偏远,要走很长一段路才到,途中经过教习区的长廊,有不少温书学习的学子集聚在那。
过往学子见太子杀气腾腾的赶过来,都纷纷侧目,不懂这个看着气质优雅的少年为何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
太子身娇体贵,平日里总离不开马车,今日憋了些火气,竟也脚下生风,将后面的随从甩出了一大截,害得后面的人只能苦着脸拼命追。
到了书库所在的西院,太子就要闯进去,院门口的护卫连忙将人拦住。这星空书院本就不乏名门之子,护卫们一个个都是人精,看太子衣着华贵明显不是寒门子弟,也就装装样子,隔空虚虚拦在太子胸前,赔着笑脸道:“小公子,这里可进不得,要是想赏景,还是另选他处吧。”
江绎心正在气头上,被拦住更是恼火,冷冷瞥了护卫一眼,双唇微启:“让开。”
他面容生的秀气,更因为包子脸的缘故发起怒来并没有震慑力,像是一只炸毛的幼虎。
那护卫虽然惧怕权贵,但也知星空书院戒律严明,让小公子训两句事小,丢了饭碗事大,当即也不肯放江绎心进门,只是放低语气说着软话:“小公子就别为难我们了,这里没有院士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入内。”
江绎心被护卫牢牢挡住视线,怎么也进不去,眉梢一挑,质问道:“你敢拦我?”
他攒紧了手里的书册,咬牙往里闯,势必要去书库讨个说法。
眼看着护卫快要拦不住,这个时候刚好下课,引来不少学子围观,对江绎心的胡搅蛮缠都有点瞧不上,议论纷纷起来。
“穿得文质彬彬的,没想到是个野蛮之徒!”有人小声愤慨着。
“长得倒是不差,脾气可真坏,我都觉得丢脸。”一旁的妹子啧啧摇头。
也有高官之子压低声音,饱含深意,劝阻着众人。
“你们可别乱说了,我瞅着这人,跟当今太子有些相像,大家慎言啊!”
他此话一出,便有人不服:“难道是传闻中的那个草包太子?这就更没理了,这是圣上钦点的书院,我记得校训上还指明书院学子皆平等,并无寒门贵胄之分。就算是太子,也不应坏了书院规矩!”
这一句把大部分围观学子的热血都勾了起来,议论声更加大了。本来就是一群十四五岁的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正是义愤填膺的年纪。况且在场的还有朝中清流后代,若是让长辈联合起来参太子一本,也够江绎心喝一壶的。
身后那片议论之声悉数落入江绎心的耳朵里,他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将《毓兰亭》收入袖中,迎着指指点点的众人走过去。
他一袭杏色长衫华贵雍容,衣领和袖口皆用金线绣了云霓燕尾的图案,随着走动灼灼生辉,无声中展露出高高在上的贵气。那双墨色眼眸注视着众人,波澜不惊,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偏偏少年还是笑着的,唇角始终勾着一抹弧度。
“哦?你们是想教训我吗?”
到底是未来的天子,众人被他的威仪所震慑,竟一时哑口无言。
“他们不能教训你,那我来教训你如何?”
江绎心只觉后脑被人轻轻敲了一下,刚刚释放出来的强大气场顿时破功,只顾得上仓皇捂头。一脸委屈的回头,果然是他的克星——太子太傅,东院士杭秋苒。
江绎心一下子泄了气,眼神幽怨的看着自家老师,敢怒不敢言。
“胡闹。”
杭秋苒一脸恨铁不成钢,见太子恹恹垂头,也心有不忍,叹息着收回了戒尺。
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上次捧了两个石头雕的鸟蛋来给他送礼就已经够荒唐了,没想到今日还来个硬闯书库,杭秋苒都忍不住怀疑,江绎心下次是不是就要上房揭瓦了。
“太傅,你还没弄清楚就敲我的头!”江绎心急得眼眶都红了,一副十足委屈的模样,冲杭秋苒控诉,“这次真不是本宫胡闹!”
“那你说说,什么大事能让你不顾礼仪来书库硬闯?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尔欲何为?”杭秋苒沉声问道,神情严肃。
江绎心虽不通才学,但这句诗经里的话还是有耳闻的,意思是老鼠都有一张皮,人怎能不要自己的脸面?连脸面都可以舍弃,还有什么值得看重的?
江绎心被这句训斥堵得胸口发闷,但他深知杭秋苒言辞虽厉,实际上是在给他一个台阶下,让他当着书院学子的面澄清缘由,以免流传出不好的名声。
“我向父皇讨来《毓兰亭》的孤本,这看管书库的人嘴上答应的爽快,却欺负我不懂书籍拿了临摹的《毓兰亭》给我。不仅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连圣上的旨意也没放在眼里!”
江绎心拿出袖中的书册,举给杭秋苒看。
杭秋苒接过那本书,微微皱眉,仔仔细细翻看了两页,见太子所言属实,脸色稍稍和缓,但换书之事非同小可,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将书拿在手里,对江绎心点点头:“跟我来吧。”
江绎心横扫了挡住他路的学生们一眼,眼里的挑衅意味十足。
那些官家子弟明白了缘由,纵然心里头在不舒服,也只能给江绎心让开一条路。
有了东院士的手谕,护院的护卫对视一眼,也连忙站到一旁,放人通行。
杭秋苒带着江绎心来到书库,这时的陆老头正惬意的品着茶,丝毫不知道太子和东院士正朝他的书库而来。
“你们书库的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江绎心步履生风地走进书库大门,唇边带着笑,眸子里却是幽深的墨色,望人生寒。他几步来到整理书籍的柜台旁,手里的扇子刷的一下敲在实心木上,发出一声清晰地闷响。
陆老头正躺在藤椅上悠闲地打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吓得浑身一颤。
他连忙睁开眼睛,见来人一袭杏黄衣衫,袖口绣着云霓,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便猜到是传闻中那位阎王爷,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殿下恕罪,小人不知太子殿下亲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念我年老耳背……”
“耳背倒没什么,本宫也不是拘泥于礼节之人。”江绎心笑了笑,在随从搬来的红木椅上坐下,眉间隐隐含着薄怒,“可眼花就不好了。”
陆老头面色发白,冷汗直冒,哆嗦着嘴唇想辩解,却看到杭秋苒摇了摇头,用眼色阻止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