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的时候有两个人匆匆忙忙的跑过来,瞧这打扮该是武者,一瞧见在树上的人,顿时大惊失色。
两个护卫愁眉苦脸,一个劲儿的喊着:“少爷有什么事让我们两个来,皮糙肉厚的摔着也不怕,您不行呀。”
那少年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随口说道:“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快就跟了上来,跟牛皮膏药一样甩不掉。”
很明显这两个护卫之前已经被甩掉了,如今匆匆忙忙的找到小主子还要被嫌弃,想必心里很苦,哀求道:“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我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要是少爷挨了骂,我们更加难过。”
“他不会知道的。”少年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里透着坏:“他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只会把你们怎么样,所以你们最好祈祷,他不知道。”
护卫被这明显是威胁的话说的有些害怕,一时之间也不敢再劝,只得做出保护的姿势在树下,省着人突然掉下来,再摔伤了。
没有人在打扰少年忙碌,他就专心致志起来。踮起脚,伸手不断的勾着东西,过了一会停了下来,轻轻地捧起一个东西,再轻手轻脚的下来。
那身手倒是颇为利索,灵巧的像是个小猴子般。
本来以为事情到此也就落下帷幕,谁知忽然听见那蔚蓝的天空处传来一声鸣叫,竟然一只全身花白的鸟儿从天而降,俯冲向他,狠狠地啄了一下他的额头。
“哎呦。”少年捂着额头,连连退后了两步,能看见那指间露出来的地方已经发红,白白嫩嫩的皮肤经不起任何的伤害。
“放肆!”两个随从上来驱赶鸟儿,口中还在不断的呵斥。
说来也挺有意思的,明明是个人却去呵斥畜生,好像畜生听得懂似的。赵令仪冷冷一笑,忍不住走上前去,躲在围观人群的后面,透过那拥挤的人群,看见那杏黄色的身影。
少年摆摆手表示作罢,苦笑说:“我好像长了恶人脸,不招鸟喜欢,兴许啄一啄能顺眼些。”
“您就别闹了。”护卫万分无奈,却也停下了驱赶鸟儿的手。
那只鸟儿虎视眈眈的跟在他后面,也不害怕任何人,总而言之你不赶我,我就不罢休。
赵令仪看看那只鸟儿,又看了看少年,那少年生在帝王家,本是黄金骨,却偏偏生了副过度柔美的皮相,纵使眼前的人眉眼稚嫩,却与她心中绝情的那张脸渐渐重叠。
正是太子江绎心。
她嘴角泛起一抹笑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荒唐。
……
他这个人最喜欢在御花园的锦鲤池垂钓,身上穿着龙袍,脸上却透着漫不经心,也不去理那些政务,就只是身子一歪,斜倚在草地上,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凝视着碧波湖面,仔细观察着是否有鱼儿咬钩。偶尔还会回过头来,懒懒散散,声音带着慵懒:令仪,我口渴。
她便会将旁边准备好的水果拿起,拨开葡萄的皮儿,递到他嘴里。
他匆匆吃了一口,又急急的将鱼儿拉上来,这鱼儿都是用来观赏的,极为的漂亮,巴掌那么大,尾巴像是天空夜班的蔚蓝,散发着亮晶晶的样子。鱼儿摇晃着漂亮的尾巴,水珠甩得哪里都是,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回头叫御膳房给你炖鱼汤喝。
赵令仪温温柔柔的笑了笑:陛下亲手钓的鱼儿,定要好吃上十倍。
江绛心往她腿上一趴,伸手却弹了弹她裙摆上沾的灰尘,心里高兴,嘴上却在别扭:你就喜欢哄我开心。
……
他身着龙袍,却再也没有身为皇帝的尊贵,就只是像个囚徒一样,衣衫发皱,脸色苍白都是惊恐之色,指尖在颤抖,手中区紧紧握着那把刀子,眼中全是哀求:令仪,别恨我。
她被绑在十字架上,面前是千军万马,唯一能保护她的男人正拿着刀,对着她。
他扭开头不忍直视,手却是推着刀子往前狠狠的刺了下去,那一块肉剜下来鲜血四溅,血液就像是拥抱一般温暖,女子凄厉的叫声就在耳畔,他就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不停的重复:我也不想,可是我别无选择。
赵令仪一身中衣,已经被鲜血浸湿,露出白骨,血衣如此灿烂,声音沙哑不堪,呢喃着:妾在深宫哪得知?
江绛心再也受不了亲手杀死爱人的折磨,猛的用尖锐的刀尖戳向她的心口,不停的往下冲,哭得声嘶力竭:你死吧——
……
她死了。
回忆戛然而止。
阳光照得人有些眩晕,他一身杏黄色的长衫,还是那少年,高高兴兴的从衣襟里面拿出个圆溜溜的蛋,自个还在阳光下面仔细的瞧着。
围观的人一看他从衣襟里拿出这个,不约而同有些鄙夷,文人重礼节重德行,这少年来星空书院这种求学的的地方掏鸟蛋来了,成何体统?
有些人甚至觉得刚才的观望是在浪费时间,转身就离开。
这些人当中自然也有赵令仪,她不愿见到这个故人,曾经给予自己多少温暖,后来就有多冰冷,推下去的蜜糖,变成一把一把的刀子,搅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作痛。真没想到,到如今还记得他的左脚后脚跟有个心形胎记。
无论过去是爱也好,现在是恨也罢,经历过的种种始终会存在脑海当中,永远都不会消失,更何况是抹去。
就像是这手上受过的伤,永远会留下丑陋的痕迹,用再多的脂粉作为遮挡,自己心知肚明,这就是存在的。
其实之前嫡母的逼迫之下,曾想过像前世那样结识太子,靠着他的欣赏逃脱那个压抑的家。但那天在街上并没有遇到太子,而是遇见了程伯庸,也许这就是天意。
人不能认命,但要信命,她不愿重蹈覆辙,与太子有牵扯。
耳畔在嗡嗡作响,眼前有些眩晕,也许这就是身体在警铃大作,提醒着尽快离开。
“哎,赵令仪——”
江绛心一眼中发现了她,匆忙就撵了上来,也没穿鞋子,光着脚就跑。匆匆忙忙撵了上来,还喘着粗气,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眼睛放着亮光:“赵案首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与你说呢,你要替我主持公道。”
他笑得灿烂,和过去记忆中没有区别,仍旧美丽。
人和人之间好像有一种宿命的联系,明明已经刻意的避开,可仍旧会在某个地方相遇,尽管两人见面不相识。
准确来说应该是单方面的不认识,赵令仪实在是太熟悉眼前这个男人了,虽然眼下还是少年,但是少年所有的时光,都是她陪着一起长大的。那目光所达到的每一寸,都隐藏着眷恋,那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身体不受控制的不由自主。
可是这样的不由自主是让人讨厌的,面对他的突然靠近有些不自在,她想要尽快离开,但又怕自己因为厌恶而露出什么马脚,成为别人眼中的奇怪之处。不得已只得按耐着,面上心平气和,寻常的拱了拱手:“这位兄台说笑了。”
这是重生以后两人第一次见面,根本就不认识彼此,就只盼着以后都不认识,既然都曾让彼此那般痛苦,那么何必再相遇?
面对这样的疏离,江绛心随手将耳畔的碎发别在耳后,脸上的笑容并未减少:“赵案首客气了,我叫做绛心,因为尚未弱冠,故而还没有字,你要不嫌弃就这么叫吧。”
其他的人眼见这一幕,有些看不下去,嚷嚷道:“你是谁家的公子,在书院里面放肆,还在赵案首面前胡闹,衣冠不整,好意思在那套近乎?”
江绛心眼皮都不抬,不咸不淡的说:“又没跟你套近乎,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就是这副不搭理人又偏偏对着你的样子,才叫人来气呢,这副样子实在是过于熟悉,少年的美好展现在这个年纪,几乎是赵令仪全部的记忆。
然而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太子和臣女,而是如今太子殿下都客气相对的赵案首。
赵令仪有些恍惚,但还能维持住自己的神态,嘴角泛起一抹温柔的微笑,淡淡的说:“这位兄台还是先穿好鞋子吧,地面毕竟有些凉,在下就先不奉陪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江绛心一见人要走,一把就掐住了她的手腕,像在拼命抓着一条滑不溜秋的鱼,有些着急的说:“你得帮帮我,你瞧瞧那只鸟还在那虎视眈眈的瞧着我呢。”
天空中的确盘旋着一只花白的鸟,在那里停留不肯离去,穿梭在云海当中,明显就是还惦记着什么。
可是这一切和赵令仪有什么关系。有些无奈的甩了甩自己的手,她低声说道:“我以为鸟儿也无亲戚,说了她也不听,我如何给你做主?”
“那就不关我的事儿了。”他开始耍无赖,笑嘻嘻的盯着人瞧,也不松开手,那双桃花眼含着秋水,脉脉动人心魄。杏黄的衣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