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夫人正处于更年期,如何听得这话,狠狠的捏着手中的秀帕,像是要撕碎一般,有些绝望的说道:“我能如何,那个小贱人,是老爷唯一的后代。”
云旗眼中闪过一抹幽暗:“人有旦夕祸福,若是姑父命中无子也没办法。”
公孙夫人听着这话,眼中闪过一抹犀利的光芒。
三日后,赵至隼离府。
他的离开,让本就不定的后宅,越发的不宁。暗流涌动着,深渊的颜色,似乎在蔓延每一处,爬进每一个人的心底。
一场秋雨一场寒,空气中密密麻麻的冷气,让人指尖发凉。
赵令仪握着毛笔的手一松,好好的一幅字迹就生生毁了。
燕飞连忙把汤婆子送上,抱怨道:“这都十月份了,虽然没入冬,但也差不多了。奴婢听说绮若苑已经烧了地龙,偏偏小姐这她就拖着。”
赵家诸多房间的地下有火道,火道在地面有洞口,在外面烧火,热气通过火道传到屋内,用以驱寒取暖,称之为地龙。
赵令仪动了动唇,她的脸色的确是不好,本就虚弱的身体,因为冷气,加上药的不及时,便虚弱不堪,似乎随时都能晕倒。
感受着身体一点点变差,她露出淡淡的笑意:“无非就是想趁着父亲不在折腾我罢了,我身体本来就羸弱,若是自然死亡,谁都找不到她身上。时间差不多了。我让你安排的事情,你安排好了么?”
燕飞点了点头,低声道:“奴婢买通了北门房的小厮,下午的时候,有一趟运送东西的车,到时候咱们跟着离开就行了。”她有些不解,“小姐,为何突然要出门?”
赵令仪想起了什么,眼神微微有些暗淡,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叫燕飞帮她换上一身普通的服饰。
待时间一到,两人立即从小门离开,燕飞手中还背着一个包袱。
两人借着掩护,成功出了府邸,而一直盯着她们两人的婢女,勾起了一个奸笑,立即像绮若苑报信去。
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大街上仍旧是车水马龙。
一街街一巷巷,都在门口悬挂着红灯笼,光晕流转,照耀着已经陷入黑夜的京都。
二楼之中,不少姑娘们眺望着,取笑者,引着下面的书生仰头观望,笑语不断。
吆喝声,香味,分别霸占了人的耳鼻。
眼瞧着热闹的街道,赵令仪有些恍惚。
她一辈子的时间,上街的次数屈指可数,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竟然已经有些记不得,人间烟火的味道。
二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走,虽然穿着男子的衣服,但燕飞还是有些胆怯,低声道:“少爷,咱们去哪?”
赵令仪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只是记得,前世就是在这个时候,自己在街市上偶遇了太子,从而一朝得道。成了人人羡慕的对象,不少人甚至还写成了故事,来诉说着美好的相遇。
没想到竟引得许多大家闺秀都喜欢上街,期望遇到一段良缘。
今世她不想入宫,但能借助的外力只有这一人,必须要冒险一把。
街道一共有九条,相接为五条,寓意九五之尊,据说京都的整个布局,是昔日阴阳家的家主所布置,可保皇朝兴盛。
不过随着代代的延绵,已经成了笑话。
皇族大权开始旁落,朝中各大家族相争,百家争鸣,兵家一枝独秀,引领风骚。
作为皇族的储君,早就不想开国之初,那么受人尊重。
长期居住在宫中的太子江绎心在受到了一些委屈之后,被皇帝送离皇宫,来到城西,看看这些贫苦百姓的生活。
而也就是在这,和令仪相遇。
彼时,她是卖秀帕的落魄小姐,他是微服出访的储君。
浪漫的相遇,残忍的结局。
再次来到这个三教九流齐聚的地方,令仪有些恍惚。
媚药,暗器,稀奇古怪的东西,你都能在这里寻到。因为这条街,也叫做黑街,只要你有钱,只要你敢来,什么都买得到。当然,能不能顺利拿走,就是一个问题了。
赵令仪带着燕飞,走了一圈又一圈,仍旧不见故人的踪迹,她微微有些着急,忽然看见不远处,竟然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一时有些惊讶,正准备避开,却见那人已经走了过来。
“你来这做什么?”
他一身黑衣,并未束冠,只是用一个绳子,随意的绑住,垂在身后。
修身八尺,形貌昳丽,眉宇间一抹英气。
凤眼生威,皮肤麦色,十足的男子气息。
那一身黑色的劲装,将他精瘦的身材,勾勒的有秩。
甚至能透过衣着,察觉那浑身都是结实肌肉的身材,英姿飒爽,腰肢却意外的有些纤细,皎如玉树临风前。
就算是再好看,也改变不了此人是下令要自己性命之人。
她掩饰住身体下意识疼痛所带来的恨意,刚想回答,徒然想起自己这个时候,该是不认识他的,故而蹙眉质问:“你究竟是谁,怎么几次出现在我面前!”
程伯庸也不回答,左右张望,似乎在提防什么。
稍微一低头,看着仰头质问自己的男装少女,干脆拉住对方的胳膊,扭身便走。
赵令仪没想到在这遇见他,更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拉人走,不由得有些挣扎,但拗不过那利索的身手,只得被提溜着拽走,顺便给燕飞使个眼色,叫她不要有所动作。
她带着燕飞,两个弱女子敢来到这个地方,自然是有一定的准备。
手里握着的,便是高价买回来的毒针,只要轻轻刺进去,一个成年男子顷刻倒地。
黑街这地方,死人都是有专门的人处理,根本没人会去调查,死因之类的东西。
燕飞手里握着毒针,眼神故作凶恶,心里十分的没底,只能听从小姐的话。
这人脚步飞快的向一个酒楼里走去,里面的人并不多,那老板亲自迎上来,二话不说,直接把人请到了二楼雅间。
屋内,四目相对,燕飞低头。
程伯庸坐在椅子上,似撼天狮子下云端,光是坐姿,便有一种傲睨自若的气势。
她站在对方面前,有些气短。手里把玩着毒针,琢磨着对方是什么意思。
敢跟来,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对方风评很好,一个堂堂的未来元帅,也绝不会做出什么私下杀人的事情。
何况,他对于自己诡异的态度,很难不让自己怀疑,对方也是重生之人。
若是重生之人,他先是警告自己不要接近太子,之后截断自己与太子之间的会面,也就说的通了。
可问题是,对方怎么会知道是今天,要知道,即便是自己也不确定。
赵令仪拿不定主意,干脆不说话,反正被他这么一打乱,偶遇太子是不可能的了。
“我送你回去,你以后不许出来胡乱吓跑。”他沉吟良久,出声说道。
赵令仪冷眼瞧着他,也不说话。
被那目光盯着,程伯庸有些不自在,沉声道:“上街很危险,会遇到坏人。”
她挑了挑眉,不冷不热的问道:“比如你?”
对于攻击对方这种事情,赵令仪根本忍不住。
程伯庸一噎,心道,长的好看的人,嘴巴都很毒。
他不是嘴皮子利索的人,干脆取过燕飞手里的包袱,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绣好的秀帕。
隐隐约约,也知道,赵府的小姐日子过的艰难。
却没想到,堂堂的正经小姐,竟然需要自己做活,保持家务。
他脸上的神情一敛,顺手从自己怀里掏出钱包,扔了过去道:“这里有三千两的银票,足以够你花上一段时间的了,这些手帕我买下了。”
赵令仪不见什么喜色,握着钱包,左右看看,将钱包上的玉佩拽了下来,扔了回去,见对方惊讶,她解释道:“程世子的玉佩,我要不起。”
程伯庸眼神瞬间变暗:“你认识我?”
看了他的反应,她再次确认,对方和自己一样,都重生了。
她掩住心中的震惊,摸索着羽蓝色的钱包,漫不经心的说道:“金丝软烟罗的绸缎,我父亲有幸被陛下赐予一匹,都舍不得做衣服。也就程世子手笔大,会用来做钱包。这金丝软烟罗乃是皇家御用的东西,当今陛下膝下只有太子一子,且并无兄弟,能这么大手笔的只有程家人,而这样珍贵的东西做钱包,又符合您年纪的人,也就只有程世子一人了。”
程家武将出身,被太祖册封为异姓王,一直手握兵权。
权势滔天,可不是说说而已。
而这钱包上的玉佩,名为水苍玉,是二品以下,五品以上方才能佩戴的官玉,赵令仪的确要不起。
因为很多时候,官员会在娶妻之际,用此物来当聘礼,算是彰显身份,而新娘又会将它作为嫁妆,带回来,还给相公。
这一来一回,也能加深夫妻之间的感情。
这东西,赵令仪的确不能收下。却不想,对方严肃地说道:“收下。”
程伯庸想了很久,从他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想着。
他竟然被雷劈了,竟然重生了。
在重生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一个人,赵令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