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一些猛兽的存在,一些老虎会生育孩子,往往会生约三四个,在这种较多的情况下,山中没有足够的猎物,母老虎就会选择抛弃一两个孩子。
被抛弃的小老虎活下去的几率很低,即便是能够活下去,也比其他的老虎更加的暴躁,容易去攻击一些猛兽。内心里面缺少安全感,就用外表的强大的武装自己。
大多数的小老虎是活不下去的,老尼姑是个心软的人,看见那些小老虎跌跌撞撞的在山里跑,饿着肚子都脱了下来,于心不忍,便拿着馒头去喂。
楚盈思不许,她总是声嘶力竭地喊着:“被抛弃的东西为什么要活下去?”
老尼姑念两声阿弥陀佛,也不说话,那只小老虎吃了两口馒头,实在是不爱吃,就不再去碰,后来好像饿死了。
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一只小动物的死去并不是什么大事,每天都有无数的动物死去,甚至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死去。
楚盈思麻木的看着。她也将会是死去的众人之一,虽然她年纪还小,不懂得死亡真正代表的意义,却不惧于死亡。
当一个人的全部意义消失,那么活着就是一件无意义的事情。
老尼姑总说她执念太深,可小孩子不懂执念,她只知道自己站在小路口,永远看不见自己想看的那个人,以至于再也不去那个小路口等待。
又过了一年。
老尼姑快死了,病得很重。
往日里都是老尼姑去山里采药,给楚盈思治病,这一次换成了她。
她进山三天,正好赶上春季多雨,在山上摔了好几跤,滚落到山脚下,费了好大的力气爬回来,只看见屋里一具尸体已经犯臭。
老尼姑是个好人,就是死的不好。
楚盈思费了好大的劲儿,在山里面弄了个坟,她也没办法弄一个像样的墓碑,就竖了个板子在那。然后想一想,不知道老尼姑叫什么,索性就放弃了。
山里面就剩下她一个人,那条小路还在呢,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她却再也没有想离开的打算,反正山里面日子已经习惯了,她知道怎么样才能饿不死自己也知道怎么躲避野兽。
按理说,楚盈思这辈子就在山上度过了,她会念一念老尼姑留下来的佛经,每日敲着木鱼,也许有一天会像老尼姑一样出家,穿上那身僧袍,将自己的头发全都剃掉。
可人间哪有那么多按理说。
那天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楚盈思害怕的缩在床上,以往老尼姑还在的时候,她会搂着自己,现在就只能自己搂着自己。
她是一个很要强的人,特别痛恨软弱的自己。
所以那个时候涌现出一个念头,即便是害怕,也不许害怕,她强迫自己走到窗边,看着黑漆漆的,外面已经电闪雷鸣,吓得浑身哆嗦,还是瞪大的眼睛。
那条小路宛若魔鬼张开的口的小路还是那样的幽静,树木的枝条被风雨刮的飕飕作响,张牙舞爪,那条路看上去更加的恐怖。
这条恐怖的路曾经是一种希望。
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地里,一步一步的往上爬,时不时有剧烈的咳嗽传出来那咳嗽呗,雷电声所遮盖,被风雨声所遮挡,低不可闻。
那道身影在小路口出现,还在不停的往上走,一步一步的走往上走,身上穿着蓑衣,那些雨水顺着蓑衣往下流。
电光一闪,照亮了黑暗的天地,他的脸骤然映入眼帘。
楚盈思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从窗户缝里还是能看见那个人的身影。
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冲了出去,跑向泥地,因为太过于激动还在地上摔了一跤,身上弄得都是泥水。
“盈思。”
楚月关赶紧跑了过来,将倒在地上的孩子扶了起来,楚盈思一把扑在他的怀里,也顾不得自己满身是泥,嚎啕大哭。
哭声在雨里面回荡。
楚月关动了动唇,轻声说:“我知道这两年你过得苦。”
“你是不要我了吗?”
“我只是找你找得太慢了。”
一问一答,足以抚平心中这些年的寂寞。
两个人在小木屋里住了些日子,楚盈思看见兄长很高兴,但对于跟着离开,却是摇了摇头,不言不语。
楚月关也不着急,知道他心中有心结,便在小木屋里住着,左右两间房。
楚盈思最终还是决定不离开:“我有些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因为我克父母。”
她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回事,就记得受了很大的惊吓。
楚月关揉揉她的脑袋:“旁人说的话不必听。”
“我怕我克你。”
“我不怕。”
楚盈思犹豫再三,耷拉着脑袋:“老尼姑临终前,躺在病床上,再三叮嘱,千万不要下山,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楚月关一字一句地说:“你放心吧,我定会护住你的。从今往后,绝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半寸。”
楚盈思听得心中欢喜,有心中忐忑,可欢喜劲儿大过忐忑,哪里还记得尼姑说的话?
楚月关没有再带她回原来的家,而是直接带着去了书院。
楚盈思也没有问舅舅,既然已经决定跟着回来了,再问什么都是多余。
楚月关是个天才,能让书院破例,准他带妹妹进校园一起读书。他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哪怕中了状元,也依旧选择留在书院当中。
所有人都知道,楚月关是个难得的人物,很多人都惊讶,拜访者络绎不绝,甚至就连皇帝都亲自出面,劝他入朝为官。
他一一拒绝:“多谢陛下看着,但书院等了我两年。”
两年之前便已经决定来书院,可惜他的妹妹丢了,他用了两年的时间,终于将妹妹找了回来,自是不会再乱跑,也要留下来报答书院的恩情。
书院是个很好的地方,楚月关很喜欢这里,没有那么多绞尽脑汁的愁人事儿,只有很多很多的书,像是一片书海,而他有着极大的权力,可以调动很多的书。
那么多人敬佩着自己哥哥,楚盈思特别骄傲。
然后来上学的学子就问她:“你是楚月关的妹妹,你会什么?”
“你该不会连书都没读过吧,你都这么大了。”
“你哥哥那么厉害,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她也只跟老尼姑呆在寺庙里,因为不喜欢读经书,连佛经都认不全。
那个时候,一抹深深的羞愧映入脑海当中,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的哥哥非常优秀,而自己不优秀的话,就是哥哥身上的一个污点。
别人会指着她说,这就是楚月关的妹妹,天才身边的笨蛋。
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三岁启蒙忍者,她足足八岁才开始读书,挑灯夜战,凭借的就是一股气儿。
她认得字越来越多,学问越来越好,考上了童生,成了配得上哥哥的妹妹。
可是楚月关的眉头却越揪越紧:“别那么拼命,心情也不要那样沉重,读书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你不用太过于拼搏,做一些你喜欢的事情就好。”
楚盈思只是听听,并未放在心上。她想要做的就是成为兄长最优秀的妹妹,成为兄长的骄傲。
楚月关发现她的急功近利,一直想要扭正过来,却一直都不得要领办法。
他只能压着她,不许她去考试,叫她多读书,去一去心浮气躁。
越是这般,楚盈思就越是着急,越是觉得是自己不够优秀,所以兄长才会压着自己。
她读的书越来越多,懂得的知识越来越多,心性却越发狭窄,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半句不好。
也对,她用了十年的时间,才成了配得上哥哥的妹妹,不听别人的流言蜚语。
就像是紧绷着的弦,迟早有绷断的时候。
那个人的出现就是最后的雪上加霜。
赵令仪。
哥哥的口中开始多了这个人的名字,会带着称赞,敬佩,甚至说出了此子不足之类的话。
楚盈思觉得自己胸口特别痒,有无数只猫在不断的挠着,她在嫉妒,在痛苦,拼命的想要追赶,却发现这已经不是自己努力能够达到的高度。
她追不上那个人,落后了。
楚月关和她说:“不要和别人比,每个人的未来是不一样的,做好自己就行。”
“兄长是觉得我不如别人?”她脱口而出之后便后悔,兄长绝不是那个意思,她为何要出口伤人?
她越来越焦躁,越来越痛苦,觉得赵令仪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想要去拔除。
拔出那个事事胜自己一筹的人。
心魔在跳动,引诱着人走地狱。
也许那是一条错误的路,也许那是一条不归路,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往那个方向走。
希望兄长的眼中都是自己,希望兄长称赞的人只有自己,希望自己成为兄长的骄傲,希望不会被丢弃。
每一个希望都成了引诱她堕入地狱的恶魔。
支持自曝前的最后一刻,她还在想,自爆才不是兄长的骄傲,优秀的妹妹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