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甚至还睁大眼睛躲远了些。
赵令仪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温声道:“我下手很轻的,怎么还是弹疼了吗?”
穆青一看她有些紧张了,才说道:“我也不知道疼不疼,只是感觉疼。”
一听这话,赵令仪也啼笑皆非,这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怎么还感觉上了?
谁知,穆青小嘴一撇的道:“程伯庸老说拿我当兄弟,所以时不时的就爱往我头上弹个脑崩,他那手劲我怎么受得了,所以我都杯弓蛇影了。”
说这话穆青又揉了两下。
“那你赶快回舍里休息休息吧。”
“行,那我先回去了。”
看着可怜的小姑娘慢慢的走了,赵令仪在后边缓缓的说了一声对不起,想想程伯庸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因为在她的心中绝非是喜欢与不喜欢,而是恨与不恨的关系。
闭上了眼,仿佛血腥的画面又要从脑海里蹦出来,她急忙极力的压制住,然后让眼前的一切充斥在眼中,来堵掉脑中的回路。
还是这个碧波荡漾的湖面,还是那个高悬在空中的浩日,照得湖面波光粼粼。
赵令仪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然后此起彼伏的呼吸着,让湖水的清冽洗刷着心中的怨恨,直到心不再疼,脑中不再有血腥的一面,她才收好心神,往着春园的方向走去。
当远远来到这里的时候,一股夹杂着花香的气味涌入心脾。
直到走近才见到那处桃花源般的美景,使得她也不禁惊叹。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何当结作千年实,将示人间造化工。
眼前的此情此景正是桃花浪漫时。
对于眼前的情形有些呆滞的赵令仪,看到如此情形之后,这满脑满眼都是眼前的桃花。
这大约得看了半个时辰,才看到树下有一石桌,两石凳,一副白玉棋盘。
而一位一身着深蓝色外袍的中年男子正手拿棋子思索棋局,对于她这位外来客似乎不察一般。
赵令仪这才哑然的一笑,心中猜测着这位可能便是杭秋苒。
看着对方那聚精会神下棋的模样,她不由得想起了听来的那番话,所以仔细的端详着杭秋苒,见他相貌端正,气质儒雅,留着一把美髯,看上去是个秉性温和的人,与外人对其性情古怪的评价似乎也不一致。
赵令仪看着这人也没想到他会跟监考官赌气。
看着对方那样认真的下棋,赵令仪不愿意前去打扰,正好趁这机会在这里欣赏这美景,所以她耐心的在此等待着。
看着专心致志在那里下棋的杭秋苒,赵令仪不由得又想起了前生往事。
记忆中菩叶禅师来皇宫为皇帝陛下祈福,之后还跟当时还是太子的江绎心对弈的棋局。没想到太子是连输三子,脸上挂不住,居然把她当成的救兵搬到了宫中,也许那个时候她的棋艺不过是马马虎虎,即使她绞尽脑汁,还是不出意外的输掉了棋局。
可即便是这样她的棋艺得到了菩叶禅师得肯定,还说她的棋艺来自于天分,只要加以时日毕是他难得的对手。
就是这样的一句话算是挽回了皇家颜面,禅师还赠予她一份珍稀棋谱,因为他所言非虚,绝不是奉承与谁。
所以她前生回自己宫殿之后多有研习,此刻看杭秋苒下棋下得这般入神,不由得也勾起了自己一丝的棋瘾,所以不停的往棋盘上看去。
大约等到一刻钟以后杭秋苒才发现伫立在拱门外的赵令仪,看她的目光最初停留在棋盘之上,所以招了招手,让她进来。
“你是谁,来了多久?为何来了不主动禀告呢?”
杭秋苒说话的声音很是低沉,有着儒生的一股沉稳之气。
赵令仪听着一连串的问题,微笑着从后到前的回答道:“尊师乃求学之本也,所以学子赵令仪不敢贸然打扰,何况来的时间也不长,还没有将这美景尽收眼底呢。”
杭秋苒并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用手又拿起一枚棋子问道:“若是我沉迷棋局,你久等无果又当如何?”
听此言赵令仪淡然一笑,道:“学生早就听闻程门立雪的故事,正所谓路漫漫而其修远兮,求学者必坚韧不拔才能成功。”
杭秋苒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学子,竟然有这么难得的一份心性,不由得刮目多看了两眼才道:“你来,有何事?”
一听这话赵令仪忙拿出信件,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杭秋苒看到好友的信沉默良久,然后才长吁了一口气,仿佛这口气压在他心口多年,今日才能出得这口气一般。
他指了指对面的石凳,道:“既然孟逖能让你捎来书信,必然是十分的欣赏于你,否则也不会给我这封书信,看在他给我推荐了你,那我也不再和他执拗,有时间你帮我约上他,找个地方我们两人好好的谈上一谈,冰释前嫌了。”
说完这话杭秋苒爽朗的笑了。
只是笑的同时他看了看赵令仪道:“你可知道我们因为什么闹别扭?”
赵令仪闻言摇了摇头,这样的事情她怎么能知道?
于是杭秋苒说道:“我和孟逖当年是最好的朋友,一起读书一起下棋,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哪怕是考试,我们也是一同考试一同下来。那时候我们的金兰之交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可就是这么一份坚不可摧的情谊,居然悔到了一首诗上。”
赵令仪听到这觉得真是不可思议,两人的关系这么好,怎么会悔到一首诗上呢?于是她很是好奇的想接着往下听。
杭秋苒沉吟片刻,继续说道:“就是一首诗,放首诗是我作的,可他偏要给我改一个字,我仔细的斟酌觉得这个字用着没有我原来的字有分量,而且意境也达不到,所以也没有用这个字,虽知这个小心眼的家伙,就因为这个多年来不与我来往,我一气之下也不同他来往。”
杭秋苒说到这抬起了眼仰望着天空,似乎有股难以压抑的心情涌出来。
“为此事后我常常后悔,可却撂不下这个脸面,今日他能让你来送信,我真的太高兴了。”
说着毫不回避的擦了擦脸,然后捋着三寸美髯。
赵令仪怎么也没想到他能激动的落泪,可以看出他十分的珍惜与监考官之间的情谊。
而杭秋苒也不再提起他,看着桌上的棋局说道:“要是孟逖在,一定会帮我解了这盘棋局。”
说着话拿起一子,举棋不定不知放在哪里可好?
赵令仪也看着桌上的棋局,变化莫测棋意很深,要不是前生她对棋艺多有造诣,怕是眼前的这盘棋也看不懂。
“困了我半月有余啊。”杭秋苒说道:“究竟如何我能破解呢,孟逖啊孟逖,你说你信儿都捎来了,为什么人不来呢。”
杭秋苒在这里边下棋,边嘀咕着,赵令仪见着是半点也没看到那古怪在哪,看来所言是虚。
于是她有意无意道:“院内梅花芬芳舞,正是斜点妖娆时。”
谁知杭秋苒听了,眼睛好似天上的星星顿时就亮了,那下颌的三尺须髯甚至都飘扬起来。
原来这困住他的棋局就叫梅花五。这梅花五是死棋,可他偏想让他活过来,所以在这困了他十多天,而赵令仪的那句斜点妖娆,不就是告诉他要想活棋点是中间的那个交叉么?
这杭秋苒何许人也,所以顿时是茅塞顿开成功破解棋局。
最后是哈哈大笑,看着赵令仪说道:“丫头,你这可不是无心之语,说吧,你是不是棋中高手?”
赵令仪仔细的想着想,自己的棋艺如果真碰上什么强硬的对手,比如像禅师那样,那她只能甘拜下风。
思虑至此便说道:“院士您高抬了,有道是强中自有强中手,学子不敢称为高手。”
“你倒是谦虚?”杭秋苒道:“如此看来倒是可造之材,有才不骄,有势不傲。”
“学子真没有什么可傲的。”
在学富五车的院士面前,赵令仪的说法绝非是谦虚。
所以杭秋苒自然是知道的,就见他放下了手中的棋,像不远处招了招手还做了一个手势,没一会有人便端上来笔墨纸砚。
赵令仪看着十分都不懂,不知院士这是为何?
谁知院士指着笔墨纸砚说道:“你叫赵令仪对吧,是今年童生试的榜首,那你就着此情此景给我做首桃花诗句如果?”
原来这是要考考自己呀,赵令仪不由得一笑,这桃花的诗句在她的脑中可是有着不少,看着院士走在桃花下,顺手拿过来一个酒葫芦,一仰头是尽情的喝了两口。
赵令仪想了想信笔写来。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
待得最后一句落于纸上,芳华四溢——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