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他……”宁为玉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只是闭上了眼睛。他从小跟着父王游历大江南北,看惯了父亲的正直无私,也一直以为他真的澹泊宁静,远离纷争,淡泊名利,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奉为榜样的父王会如此阴险狡诈。
宁为玉虽说对赵令仪所说之事并不怀疑,但他却有些地方想不明白。
父亲已经身在王爷之位,虽说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也称得上是位高权重,又为何要冒险去夺那无字天书呢?
宁为玉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开口对赵令仪说了自己的疑惑:“赵令仪,我并无怀疑你之意,我父亲身为王爷,权势虽不说是顶天的,但也不小。家中虽不说富可敌国,但也是金银珠宝应有尽有,他为何要冒险行刺你,又为何要追着这本无字天书不放呢?”
赵令仪其实心里早就明白,在旁人看来,她这样猜测简直是平白污人清白,哪有人肯为了一本书,而背上行刺朝廷命官的骂名呢?但其实他们又哪里知道这无字天书中的奥义。赵令仪只得慢慢向宁为玉解释。
赵令仪端起面前的茶水,润了润干涩的嘴唇,缓缓说道:“宁王爷现在的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本书里藏着能让他变成那唯一在他之上的人呢?他是否也不会动心?”
宁为玉瞪大了眼睛,一个声音在心底炸开,那是龙脉之书?赵令仪早知他会如此,也知道此时他心里想着什么,便又接着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这本无字天书蕴藏着无穷的玄妙之力,是大雍朝的命脉所在,若君王严明,这书就是助力,让这盛世得以千秋万代的延续;若君王昏庸,那这书就是唯一的刽子手。宁为玉,只有权利才能勾起人心最深处的贪欲。”
宁为玉听了穆青的话,沉默了。没错,连他也不能确定,当那份至高无上的权利放在面前,他的父亲是否能真的做到不为所动。沉默了片刻,宁为玉还是做出了决定:“赵令仪,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必定要亲自阻止他。我会帮你搜集证据,但如果真有那一天,还望你能给我父亲一个机会。”
赵令仪点点头,表示同意。宁为玉饮尽杯中的茶水,将心情平复,又换了个轻松的语气对赵令仪说,“嗯,对了,我和青儿要成亲了,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
这次换成赵令仪惊讶的看着宁为玉,穆青自从傅羡之意外离世以后,就变得有些神志不清,现在完全就是把宁为玉误认为傅羡之,现在宁为玉说要成亲,实在不能不让赵令仪惊讶。
虽说穆青是赵令仪的闺中好友,但与宁为玉也是知己,实在不能不提醒一句,“宁为玉,现在穆青的状况你也知道,你可想清楚了?”
宁为玉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但随即又快速消失,“嗯,我想清楚了。青儿现在这样,我不能不去照顾她,如今她病着,将我认做傅羡之。若有一天她好了,明白了,我会尊重她的意思,自由或是留下,都随她心意。但若是她一辈子都这样病着,那我便愿意骗她一辈子,哄她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
赵令仪听了这话,也不知是该为穆青开心,还是该为她难过。沉默片刻以后,赵令仪从袖口摸出一个盒子放在宁为玉面前,宁为玉不解,打开盒子以后发现是一个编制的十分精致合欢结。赵令仪这才解释道,“这枚合欢结是傅羡之去世之前托我帮他转交给青儿的,可如今却是彻底的错过了。该如何做,你自己决定吧。”赵令仪不再说话,宁为玉也只是死死的盯着盒子里的合欢结看。
合欢结,结欢喜。这本应该是傅羡之和穆青表明心意的定情信物,如今却孤零零的躺在这个盒子里,主人已经离去,宁为玉若是接了这合欢结,可就意味着一辈子都是傅羡之的影子了。
两人枯坐良久,赵令仪觉得也许是自己在,影响了宁为玉的抉择,于是就起身告辞。宁为玉正要起身送赵令仪离开,却突然听得屋里传来穆青的声音。赵令仪见宁为玉着急的样子,就拒绝他送自己。
宁为玉心里挂念着穆青,也就不再克客气,由着赵令仪自行离开。赵令仪出了院子,在拐角处回头,本想叮嘱宁为玉若是决定好了,着人来告诉她一声。
回头却正好看着穆青一脸惊恐的从屋里跑了出来,一头栽进宁为玉的怀里,看那样子大约是做了噩梦,而宁为玉温柔的摸了摸穆青的头,然后把穆青紧紧的抱在怀里。
赵令仪在院门外怔怔的站住了,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有些心酸,却又见他将合欢结从盒子里取出来,小心的挂在穆青的脖颈上,神色温柔的说着什么,赵令仪猜想大约是在告白罢,穆青脸色红润,三分羞涩七分欣喜的捶打着宁为玉的胸口,但看她的嘴型,却分明唤的是羡之。
赵令仪摇了摇头,不忍再继续看下去,众人皆苦,又何况是这两人?
方才回到府门口,远远的就看着程十九的身影蹲在门口,大约是在等她。看见赵令仪的轿子,就立刻钻进府里去,赵令仪才回到书房,程十九就端了一碗温热的粥来,桃花眼中墨色沉沉,看着赵令仪说,“忙了一天,你定然是饿了,先喝些粥暖暖胃,要吃什么告诉我,我去做与你吃。”
赵令仪忙了一天,的确也饿了,就顺势接过来,喝了一口便愣住了。
这味道,多久没能再尝过了。赵令仪看了看程十九,又看了看碗里的粥,程十九看赵令仪不说话,就主动问到,“这粥味道如何?可还合你的胃口吗?”
赵令仪也不搭茬,就埋头一口一口的喝着碗里的粥。不多时,眼看着粥是喝完了,程十九以为赵令仪是饿了,就伸手去接赵令仪手里的碗,想着再帮她添些来。
谁知程十九的手还没碰着碗,就被赵令仪推开了,程十九又再伸手,赵令仪固执的不肯把碗给他,争执之间,瓷碗摔在地上,好看的骨瓷碎成一片一片的,一行清泪从赵令仪的面庞上滚落下来,仿佛刚才摔碎的不是碗,而是她的心爱之物。
程十九看赵令仪这般模样,默默的伸手去拾地上的碎瓷片,赵令仪却崩溃的大吼,“程十九,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告诉我,只要我有,我通通都给你,你不要再骗我,也不要再用程伯庸来折磨我了,我求求你了。”
程十九听了赵令仪的话,愣了片刻,就站起身来,立在赵令仪面前,收了眉宇间的轻浮,认真的告诉赵令仪:“我没有骗你,我就是程伯庸,我没有目的,我真的是程伯庸。”
赵令仪听了程十九的话,崩溃的笑出声音来,她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和程伯庸长的一模一样,甚至可以和程伯庸煮出一模一样味道的粥的人。赵令仪也想相信他的话,如果可以她也想就这样骗自己一辈子。
但是心底里的声音告诉她,这不是程伯庸,真正的程伯庸早就死了,他彻彻底底的消失在这天地间了。如果把这个冒牌货当成程伯庸,自己又怎么对的起他?
赵令仪冷静了下来,她把地上的瓷片捡起来,包裹在手帕里,然后推门走了出去。程十九追上来问,“赵令仪你要去哪里?我跟你同去。”赵令仪却用力的甩开程十九的手,缓缓的说,“我要自己静一静,你不要跟着我。”说完就匆匆的离开了。
赵令仪在街上走了很久,又回到府里,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任凭是谁来敲门都不理。想起程伯庸就哭,回忆起往事,又不自觉的笑。哭哭笑笑的把书架上的一本古书抽了下来,
那书一看就是时常被翻阅的,虽然已经旧得看不出书皮上的字,但却是一尘不染的。赵令仪取了来,放在桌上,也不看就一直盯着。忽的从窗口吹来一阵风,书页被风吹开来,正好停在赵令仪画了标记的那一页,赵令仪看着那句话,喃喃的念出来,“天书有灵,怜世间悲苦,常幻化天命之人,于劫难之前现世,与其人相同,却不自知。”
与其人相同,却不自知。程十九只当自己是程伯庸,却不知自己只是书灵而已。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赵令仪听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赶忙敛了桌上的书,又收拾了自己,确认自己看不出异样以后,方才打开了房门。
一个小丫鬟看见赵令仪开了门,连忙跑过来,慌慌张张的通报赵令仪,“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咱们府门外来了突然来了好多人,把府院都围起来了。”
赵令仪心里突然有个不好的念头,随即问道,“来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