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赵令仪看清了来人便松了手,皱眉问道。
心狠手辣?他为什么不干脆说她辣手摧花?
“不是我还能有谁啊!”青年白了赵令仪一眼,轻轻揉了揉自己被赵令仪抓的有些疼痛的脖子。
赵令仪没有理会他的白眼,紧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跟踪我?”
青年轻哼了一声:“我在这里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就只认识你一个人,不跟着你还能跟着谁?”说罢有些心虚地朝赵令仪脸上看了一眼,将信将疑的道:“你不会赶走我吧?你要是不收留我,那我可就真的没有地方去了,要流落街头了啊。”
赵令仪心道,你流落街头又与我有何相干?
可是她抬眸看到青年那张和程伯庸一模一样的脸,最终还是咽下了这句话。
“程伯庸……”赵令仪轻叹一声,她对着这样一张脸,还真的是狠不下心肠去拒绝。
“你和我一起回府吧。”赵令仪淡淡地扔下这一句话,便转身往前走了。
青年看着她潇洒如风的背影愣了愣,继而扬唇一笑,跟了上去。
赵令仪的府邸不算奢华,但胜在通透明亮,又是新盖出来的,没有那股子阴暗潮湿的朽木味。她特意吩咐了下人平日里将门窗都打开,人从庭中走,便能感觉到清风穿堂而过,夹杂着草木的微香。
条件的确是不差的,但赵令仪总觉得带回这个人有点别扭,要是巴巴的尽什么地主之谊有些可笑,还不如随意一点。抱着这样的心思,她在庭院中停了下来,朝着那几间厢房随手一指:“过去挑吧,以后你住这里。”
青年感觉到她的敷衍,脸上立刻露出了嫌弃的神色:“你就让我住在这里?”
赵令仪挑眉,对青年的这句质问有些不以为然:“不然呢?你还想有什么待遇?”
“这个院子这么小,怕是赏月都费劲吧?”青年嘴上不饶人,绕着院子转了转,从下面铺的地砖一直评判到院子中央那棵歪脖子树,用词文采飞扬,语气动人肺腑。
赵令仪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等他说完了,才慢悠悠的道:“口渴的话,屋子里有茶壶,自己倒水喝吧。”
青年一时哽住,竟然还真的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也实在找不到词可以批判,只得悻悻的进屋了。
赵令仪眼看这人消停了,揉了揉额角,正要去书房办公,就见那个人又一脸纠结的跑了出来,眉梢兴味的挑起:“你不是认真的吧?那屋子里的墙是粉色的,蚊帐是粉色的,连桌布都是绣的粉色花,我好歹也是铁骨铮铮的爷们儿吧?”
“程伯庸的确是,至于你……”赵令仪上下将他打量一圈,凉凉开口,“没有少爷身份就别耍少爷脾气,那几间厢房是府里最好的客房,你要是还不满意,可以考虑去睡柴房,那里的院子够大,不仅可以看月亮,还可以看星星。”
赵令仪以为这人肯定不会再多说什么了,毕竟柴房的条件可比这里差多了,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青年竟然一口答应:“好啊,如此赏月摘星的风雅之地就缺我这个风雅客了,天地未被,日月为席,妙哉妙哉!”
他清朗一笑,也不等赵令仪再说什么,就哼着曲子自顾自的去了柴房。
方才赵令仪带他一路走过来的时候,他早已记下了地形,此时返回便轻车熟路了。
赵令仪看着他真往柴房那边去了,也忍不住有些诧异,难道这人还有睡在柴火堆里的爱好?
程伯庸也没有这个怪癖啊。
这个念头一闪过,赵令仪就愣在原地,指尖一片冰凉。她为什么会把程伯庸拿来对比?难道她心里也有些相信他是程伯庸么?
她苦笑了一下,恍恍惚惚的回了卧房,看到那人正坐在柴房门口劈柴,俊美绝伦的眉眼低垂着,黑曜石般的眼瞳,专注的模样跟记忆中的青年别无二致,不禁停住了脚步,怔仲的望着。
青年的动作干脆利落,手起刀落,一条条新柴整齐的堆放着,面上溢出了薄薄一层汗,从额头滑落到鼻尖。浅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有种别样的性感。
赵令仪失神的望着,直到青年抬起头来才逃避的收回目光,随即便生出几分恼怒,这个柴房可不就是在自己房间的斜对面?
可这无赖是怎么知道她的房间在这里的?
回想起方才领着他去后院时,正遇上给自己房间换水的丫鬟,一定是那个时候被他发现了,就故意百般挑剔,想要顺理成章窝在这柴房里。
“……怎么在那里傻站着?”
赵令仪这边咬牙切齿,那头的家伙却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欠揍的道,“才发现我玉树临风,看得呆了?”
“嗯,是看呆了,不知道有人脸皮可以这么厚。”赵令仪怒极反笑,清冷的眸子锁定他,像在看一条在砧板上的鱼,“真是得谢谢你让我长了见识。”
最后这一句话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赵令仪一步步走过去,绣着兰草珊瑚的绣花鞋落在地上,带着高高在上的冷淡,在青年面前站定。
被赵令仪这样直勾勾的盯着,青年也有点不自然。他依旧穿着那身蓝白的书院制服,配合他挺拔的身姿如玉树芝兰,即使是在劈柴,也清雅得不像话。加上他生了一副好相貌,眉眼清俊间又透着些许英气,更是教人移不开眼。
只可惜,他面前站着的不是那些娇滴滴的闺阁女子,而是曾经从穷山恶水杀回来的铁血县令。
赵令仪对青年不为所动,甚至眼皮都懒得抬,声音清清冷冷的落下去,不带任何喜怒:“以后不许再用程伯庸这个名字。”
青年愣了愣,突然笑了。他仔细的打量着赵令仪,愣是看不出在这张温婉的面孔下会有这么霸道的心思。他也不再急着劈柴,放下手中的斧头,懒懒的往门上一靠,“为什么?我本来就叫程伯庸啊。”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赵令仪加重了语气,牙齿咬在唇上,定定的看着他,“你不是他。”
青年想要反驳,看到她微红的眼眶却顿了顿,终究还是不忍心,无奈的退让道:“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不过我既然收留了你,那么你就要有一个名字才好,也不能总是这样不带名字的称呼。”见他妥协,赵令仪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轻轻柔柔的开口,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尖锐了。
她睫毛微垂,目光落在青年的脸上,甚至态度算得上是和善了。
青年却敏锐的察觉到这其中的疏离,但他心里清楚,赵令仪不可能这么快就接受他,无论是怀疑还是责怪,他都得承受着。
这是他自己种的因。
青年只得挑挑眉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赵侍郎的意思是?”
赵令仪不慌不忙的理了理衣袖,随口道:“既然你不肯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那我以后就叫你……程十九吧。”
“什么?程十九?这么没有内涵的名字亏你想的出来。”青年抽了抽嘴角,顿时有点后悔刚才答应的太快,他面露狐疑的瞧着赵令仪的表情,想确认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
赵令仪注意到他古怪的脸色,忍不住轻笑一声:“数字只是我们府中下人的编号而已,只是一个代称罢了。”
她闲闲地看了炸毛的青年一眼,继续道,“上个月我府中的王十九家中有事便离开了,如今他这个缺你就补上吧。”
“可是十九这个数字……会不会太娇俏了一点?”青年看着赵令仪一锤定音的架势,深吸了一口气,仍然做着垂死的挣扎,“以前我在军……的兄弟,他有一个妹妹,就叫十九妹。”
赵令仪冷淡的“哦”了一声,便没有任何下文。
这让等着接话的青年莫名尴尬,只得干笑一声,自顾自的往下说道:“赵侍郎进士出身,乃是天子门生,文采斐然,能不能给在下一个义薄云天的代号?”
赵令仪凉凉的瞥了他一眼,“其实你要想换个代号也不是不可以。”
青年听到这句话眸子猛地一亮,像是有无数星辰在其中闪烁流转,炽烈的温度几乎能够灼伤人的脸庞。
赵令仪清咳一声转开了头,暗道一声妖孽不可久留,淡然说道:“府中还有一个名叫朱八的,过不了几日就要告老还乡了,你且再等几日,顶了他的编号也是好的。”
“程八?”青年自己想了想这个名字,不由得沉默了一下,这个听起来和“王八”差不多的名字,说出去更丢人,这样一对比,好像“程十九”更好一些。
这样一琢磨,他的心里就对“程十九”这个编号也没有太大的抵触了,可是想起兄弟的那个“十九妹”青年还是有点阴影,他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果真不能够再改了吗?”
“不能。”赵令仪板着脸摇摇头,语气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