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才看透,清风朗月最难得。
“除了七十二贤亭台,还有一个地方值得一提。”宋远笑着道,“星空书院还有春夏秋冬四园,分布在东南西北四个角落,书院的四位院士就居住其中,不过你要知道,他们性格各异,但有相同的特点便是惜才,经常为了争夺得意门生大打出手呢。”
宋远说完这句话,下意识的看向了赵令仪,仿佛他说的惜才便是眼前的这个人。
赵令仪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心情有些复杂:“大打出手?”
几个老头子在一起扯头发打架的画面太美。
宋远听出了赵令仪语气里的微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爽朗一笑:“小姑娘你想什么呢,君子当然是动口不动手。”
动手也是摆上一张桌椅,提笔挥毫,洋洋洒洒,最差的也就是泼对方一脸墨罢了。
呃,好像也不是一个可以描述的画面。
赵令仪却是明白了,大概是用战诗比拼之类的,心里顿时对那四位院士有些愧疚,她不该脑补那么糟糕的画面。
不过那四位可都是院士了,一言不合就文斗,战诗所碰撞出的气势定然不同凡响,也是十足的任性了。如果有机会能遇到,她赵令仪还真有点想瞧上一眼。
“新来的学子里面,你是案首。刚才看你遇事冷静,机敏聪慧,想来这案首之名也是实至名归。我倒真有些好奇,四个老头见到你会打成什么样子。”宋远眉尖一挑,调侃道。
赵令仪并没有因为宋远的恭维飘飘然,只是不置可否的转头,看着雪幽幽飘落。
本朝尊师重道,教学者更以桃李满天下为荣。
看着一块原石被雕刻成美玉,是极有成就感的事情,院士们为此争斗也不足为奇。
不过赵令仪并不像其他学子一样,眼巴巴期待着被院士关注的殊荣。
相反现在的她只想安安静静的读书,越低调越好。
“看你的反应,难道你并不想被院士关注?那可是飞黄腾达的好机遇啊!”这次轮到宋远惊异了,他原以为赵令仪是个有野心的人。
起码是一只有雄心壮志的鸿鹄。
赵令仪摇摇头,并没有开口为自己解释。
但她心里清楚,不是甘于平庸,也不是妄自菲薄,而是想学那埋在土下的竹,在经历不了风吹雨打的时候,休养生息才是明哲保身的方法,待等到能够迎接风雨之时,才能扛住暴风雨的猛烈。
而在这里三年的学习,刚好是一个过渡的蛰伏。
树大招风,还是别让那四个老头为她动气,她只要默默围观就好。
宋远看赵令仪不说话也不再追问,只是越发看不透眼前的小姑娘了。从言谈举止,他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有智慧有胆色的姑娘,怎会不知道四个院士的争夺会大大提高她的知名度,甚至对日后走上仕途都是一个帮助,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谁会拒绝呢?哪个不是挖空心思想成就这样的事情?
偏偏眼前的女子没心没肺,这个时候他突然很迷惑,如果不在乎虚名何必用异常耀眼的成绩考入星空书院?如果在乎虚名,又为何在她的脸上没有看出太多的执念?
所以这般思想之下,看向赵令仪的眼神便有了一丝探索。
赵令仪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深究,拂去袖上的雪沫,感受到指尖一片冰凉,转而开口道:“教习可否告诉学生,这亭台出入是否有等级限制?”
“限制?这里并无任何限制。”听着这样的问话宋远摇了摇头,还以为小姑娘是贪图风景,半开玩笑的道:“赵案首可以随意赏阅,只要不迷路就行。”
赵令仪眉心微动。
这廊桥之上时不时的有学子穿梭而过,也有人恭敬的向宋远施礼,所以他说的这番话倒也不像假的,不免让她心生疑虑。
也想起父亲告诉过她的话——星空书院分为三片星空,只有能人者才能层层突破,而后两层星空更是神秘莫测,就算进入,也不会在脑海里留下痕迹。
赵令仪微笑的点了点头,转过头去笑容一点点淡去,心中推测着她们这些初入学的童生,对星空书院的了解恐怕只是些无关痛痒的皮毛。
赵令仪扫了一眼走在前面带路的宋远,倒不怀疑对方的坦荡,只是连教习先生都对书院一知半解,实在是个耐人寻味的事情。
看来这琼楼美宇,也有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到底是藏着宝藏还是藏着毒蛇,恐怕只有进去的人才能知道。
把宋远一路走来的一番介绍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赵令仪注意到那春夏秋冬西园,刚想问问那春园的路线,迎面便走来几个学子,一个个脸色极为的难看,但看他们穿着统一的学生袍,显然不是这里的新生,而是上届的学子。而他们只顾着议论,没注意迎面而来的两人,还在小声的议论着。
“阎王爷怎么这样啊,我还没开口,他便冷着脸让我出去,我想好的托词都烂在肚子里了,真憋屈。”垂头丧气的声音,最右的学子悻悻的说道,面色极为不满。
“你还真敢去,那个阎罗也敢招惹。我劝你死心吧,上次大刘的考核没过,提了两斤核桃去阎王爷那儿陪笑脸,被他拿着竹竿足足赶了两条走廊,跟赶猪一样,害得大刘好几天不敢出来见人……”中间的学子压低了声音,但这番苦大仇深的控诉仍然传到了赵令仪的耳朵里,听得她眼皮一跳。
“阎王爷就是那个古怪脾气,咱们啊还是认命吧,大不了让爹娘接我出去,反正我也不想受罪了。”左边的学子摇头晃脑,把手一摊,一副认命的架势。
最右的学子就嚷嚷起来,一脸的不乐意:“小少爷你倒是潇洒了,你家的绸缎庄还不够你挥霍的?可我就苦了,家里就那一亩三分地,你就看着你兄弟种田去啊!”
那富家少爷飞快地说了句什么,引得旁边的人都去打他。
三人嘻嘻哈哈的打闹着,往这边过来了,宋远似乎也注意到了那几人没有看到他,于是轻咳了一声。
这时说着话几人才看到了宋远,于是也不敢再议论了,忙施了一礼,颇为尴尬的走了过去。
“他们说的阎王爷是指?”赵令仪斟酌着措辞,在纠结该不该直接问出来。
宋远看了看,那几个学子出来的方向正是春园,顿时明了,眉眼一舒,脸上也是无奈的笑了笑道:“去春园见到了东院士吧,看着他们这副模样,怕是又受训斥了。”
赵令仪的眸光转了转,想想监考官员让她送信的便是住在春园的东院士杭秋苒,难道这人的脾气差到了顶点?竟让学子们用阎王爷来评论。
赵令仪微微颔首,面上没有过多的显露情绪。
她暗暗的记住了这个方向,这回头自己还要送信去,可不要被拒之门外才好。
毕竟监考官可是说了,他们两人现在还闹着脾气呢,想通过这封信成为纽带,而现在自己就是这个呈送的纽带。
至于到底能不能成功的把信送过去,现在赵令仪的心里都没了底。
也就是心神这么一个恍惚,便听到宋远说道:“到了就在这里入学登记。”
赵令仪闻言跟着走了进去,一张长长的桌子上,摆放者笔墨纸砚,而此时报名登记的学子也不多,看着前面还有几人,她道:“麻烦先生您了,我在这里排队登记就好,回头有机会亲自拜访,令仪在此感谢先生了。”
宋远看看人已经到了这儿,也应该是放心了,可是他还是走到了登名造册的地方,和那里负责登记的先生不知说了什么,只是看着他们望过来的眼神,赵令仪知道必然是提到了自己。
宋远这时也和她摆摆手走了。
赵令仪办完入学登记手续,便独自一人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想着之前去往春园的道路,她咬了咬自己粉红的下唇,应人之事岂能罔顾所托,何况对方出发的目的还是帮助自己,而自己总不能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不去了吧。
这样岂不是辜负了监考先生的一片心意。
想到这里,鼓起勇气的赵令仪往春园而来,却没想到迎面碰到了熟人。
来人正是穆青。
一看到赵令仪急忙的挥了挥手道:“令仪,你刚刚才去登记啊,我还在找你呢。”
赵令仪有些不解对方找自己干什么,可还是温和的一笑,只是略带着一丝礼貌的疏离:“穆青小姐这是登记完了,但不知你找我有何事?”
闻言穆青饶了挠自己的头,很是豪爽的笑了笑,“就是听说你在门口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儿,我这就想去看看谁敢为难你,谁知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一听这人是因为此事来找自己,赵令仪的心不由得一暖,说实话穆青这个脾气很适合做朋友,更是很好的同窗,但是这人与程伯庸走的太近,不得不让她与这人拉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