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大惊失色,立刻哀嚎:“不好,我枕头下还藏了五包松子糖!书桌里有三袋蜜枣,窗户上还有从老爹那里摸来的琅琊匕首!不说了不说了,我要赶快去毁尸灭迹了!令仪咱们绿水长流,改日再见!”
她回头冲赵令仪慌慌张张的挥了挥手,便急匆匆的随着那前来报信的同学跑走了,只留下一个如风的背影。
赵令仪站在原地,一脸纠结的保持着掏衣袖的动作,只是那合欢结到底是没有机会拿出来,只能默默的收回去。
穆青刚刚提到的教习官赵令仪也是知道的,星空书院纪律森严,不仅有着严格的学习安排,更会每隔一段时间抽查一次,检查学生有没有带违反纪律的物品,看穆青这火急火燎的样子,估计东西带的不少。
若是这合欢结到了穆青手里,恐怕也有被检查的危险,还是找个机会下次给她吧。
赵令仪叹了口气,拢了拢袖口,往书院门口走去。
等到了林荫道的尽头,便是一排蜿蜒而下的石阶,石阶下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小童,皆穿着雪青色的布衫,长得粉雕玉琢,却老成的板着一张小脸,依旧是赵令仪熟悉的模样。
上一世赵令仪来星空书院报道时,接待她的便是这两位小童。
赵令仪心生几分怀念,走到门口时便多看了两眼,谁知道就这两眼让守门童子起了疑心,两手一横,挡在她的面前,瓮声瓮气地道:“怎么没见过你?你不是书院的学生吧。”
赵令仪微微一愣,停下了脚步坦然道:“嗯,我并不是书院的学生。”
“那你来书院做什么?”高的那个童子很是警惕,狐疑的扫了她一圈,最后定格在她的脸上,想看出什么不轨企图来,“闲人禁止来书院乱逛。”
拦住赵令仪的童子稍矮一些,也跟着附和,义正言辞的点头:“长得好看也不行。”
“噗嗤——”这次却是**心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边幸灾乐祸一边贫嘴,“这孩子挺有眼光的嘛。”
他嘴角微翘,一本正经的拍了拍那个孩子的头。
嗯,读书人不要死读书,会欣赏美人才不会变成傅羡之那种榆木脑袋。
矮的那个童子一下子跳起来,眼睛瞪得浑圆:“谁在拍我的头?”
他看了看旁边的高个童子,对方一脸茫然,又看了看赵令仪,同样是一脸无辜。他便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的往同伴身后挪。
赵令仪瞪了一眼捉弄孩子的不良人士,才心平气和的跟两位守门童子解释:“我虽然不是书院学生,但是有进士身份,这次来书院是想拜见楚院士。”
“进……进士?”两位童子齐齐抽了一口冷气,瞠目结舌。他们望着赵令仪发了好一会呆,回过神来后连忙将路让出来,矮的童子扯着另一位童子的衣袖,连连惊呼:“元秋,元秋,是进士大人哎,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进士!”
被称作“元秋”的高个童子明显不服气,敲了敲矮个童子的脑袋,争辩道:“喂,进士有什么,咱们楚院士还是探花呢,你怎么不说?元离你这家伙怎么老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我说的是书院外啊,”元离撇撇嘴,没有理会同伴泼的冷水,依旧满脸崇敬的望着赵令仪,“书院里能人再多也不稀奇,这位姐姐不是咱们书院的学生,却考中了进士,这不是更说明她厉害了吗?”
这话倒有几分道理,元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反驳,只得哼了一声。
元离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赵令仪:“进士大人,你这就要走了么?”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赵令仪哭笑不得,点了点头回答道:“嗯,楚院士不在,我下次再来拜访。”
元离闻言连忙摇摇头,对她说道:“楚院士在的,只是这个时辰他一般会去听香小筑,不在住所里。”
“听香小筑?”赵令仪顿时打起了精神,又燃起了希望,斟酌着语句问,“那个地方在哪儿?”
“就在书院里,离这儿并不远,”元离露出两颗小虎牙,跃跃欲试的道,“进士大人如果有时间,不如让我带你过去吧。”
“喂,元离,你不会是要溜吧?你打算让我一个人守门?”赵令仪还没开口,元秋先不乐意了,瞪着元离一脸不满。
“校训都说了,要敬重天子,进士可是天子门生,当然要一同敬重啦,”元离吐了吐舌头,冲元秋做了个鬼脸,便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一溜烟往前跑了。
“就知道你小子是找借口贪玩!”元秋一眼看穿同伴的企图,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然而对方已经跑远了,他看了看赵令仪,只好郑重道,“大人,既然元离要带路,您便过去吧,麻烦你看着那小子,别让他闯祸。”
他朝着赵令仪拜了一拜,言辞之中带着恳切,赵令仪听出他对同伴的维护之意,不禁莞尔,心道这童子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既然有了一个带路人,赵令仪也不再迟疑,朝着元离的方向追过去。
元离在前面蹦蹦跳跳,脚步十分轻快,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一个篱笆围绕的院落前。这院落不大,但处处透着精巧,看得出院落主人是一个匠心独运的人。
白墙黛瓦,这四个简单的字却描绘不尽眼前的妙处。说是白墙,墙面上却垂着鲜艳明媚的花枝,粉白粉紫不一而足,在风中盈盈招展,宛如少女婀娜多姿的裙摆。说是黛瓦,瓦片却不是纯粹的黑,而是偏深的幽蓝色,有着琉璃一般的光泽,在日光的照耀下灿灿生辉。
柔软的草丛间是一条由白色石板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院落里的房屋前。
更往前一点,是一排亭亭玉立的湘妃竹,竖立在房屋门前,碧绿竹竿上停着一只小黄鹂,嫩黄色的羽毛在竹叶中分外惹眼,正在叽叽喳喳的叫。
**心几乎看得呆了,赵令仪也有些恍惚。整个院落都充满了生的气息,让人感受到勃勃生机。
“这里就是听香小筑了。”元离在一旁介绍着,一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赵令仪站在篱笆外有些踟蹰,这时房门外的竹子微微一晃,露出半截淡青色的衣袖来。
小黄鹂受到惊吓,一下子展翅飞起来。竹叶簇簇,晃晃悠悠的点缀在那抹衣袖上,被日光一照,也像是染上了那烟雾一般朦胧的淡青色。袖口恰好绣着兰草的图案,跟竹叶极为相似,却要更温柔几分。一双莹白如玉的手便从这衣袖下伸出来,抚摸着叶片像在观察什么。
很少有人的肤色会白到那种程度,甚至带了几分透明,如同冰雪雕刻出来的一般。修长的指节上戴了一枚玉扳指,青翠欲滴,给手的主人更增添了几分尊贵。
虽然是在察看着花草,但那个人的动作却分外轻柔,仿佛对花草也带了一丝尊重,让人不难想象到这是一个风光霁月的真君子。
从赵令仪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那人的衣袖,但她突然不敢往前走了。一百年前的那场宴会,竟然是她见到那人的最后一面。说到底,那人是生是死,她都不知道。
在那个魔人袭来之前,她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挡在她面前,那血迹斑斑的青衫是那样熟悉,然后便是眼前一黑。
等到她醒来之际,便得知程伯庸失踪的消息,她几欲发狂,不分日夜的寻找着程伯庸的下落,根本没时间去想别的人,别的事。
其实她骨子里终究是自私的。
不过过了多少世,她仍然是那个没心没肺的祸国妖妃,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只关心自己关心的事,旁人再多心思,也是错付了。
赵令仪自嘲的勾了勾嘴角,眼中竟泛起些雾气来。她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再想下去,毕竟今世的楚月关已经是陌路人了。
“楚院士!有人要见您!”元离没有注意到赵令仪的反应,只是欢欢喜喜的进了院子,跑到那个人跟前。
青年摸了摸他的脑袋,从屋子里慢慢的走出来。他听元离说有人来访,不禁抬头望过来。
**心一眼望见青年的容貌,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前世身为太子,见过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自认为这天下除了程伯庸,没人能比他长得好看了,却不曾想这楚院士竟然让他也有点危机感。
青年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衫子,外面罩着一件素白的纱衣,袍角以暗纹绣着横斜的兰草,颜色极为清浅,遥遥望去还以为是落下的竹影,隔近了才看出明暗交替的花纹来。
风吹得他的青衫翩然浮动,偶有竹叶擦过衣角,兰草的图案在衣摆上若隐若现,更透出几分华贵清雅。
他眉目如画,一双墨玉般的眸子不笑时也微微弯起,让人如沐春风。
此时这双眼眸中正掠过一丝疑惑,语气迟疑的道:“这位姑娘,你找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