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男子并未上前,穆青却被这问话吓得又往赵令仪身后移了移。
赵令仪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男子的装束,心中也有了猜测。
恐怕这就是之前穆青提过的那个以严格著称的教习先生,特意前来抓逃课的学生回书院了。
“先生,您就饶了我罢,我是真的读不进去,您让我在那木呆呆的坐着,也是浪费光阴呀!”穆青声如蚊呐,垂着脑袋心虚的辩解着,平日里那股张牙舞爪的劲全没了,怂的跟白兔一般。
青年男子在台阶下看着她,神色冷淡:“天下事以难而废者十之一,以惰而废者十之九,非你资质愚钝,乃是心志不坚,逃避苦学而已。”
穆青闻言脸更黑了,她在后面偷偷伸手扯了扯赵令仪的衣角,想要搬救兵,无奈赵令仪也觉得教习先生的话有理,一时哑口无言。毕竟要反对一个阻止学生逃课的老师,赵令仪也要厚着脸皮才做得出来。
穆青瞧着赵令仪给她投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不由得更丧气了。她不明白这个新来的先生到底有多大的背景,连将军府的小姐都敢管。平日里那群老学究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混日子就过去了,偏生只有这个先生油盐不进,好说歹说都没用,不得缺堂不得逃课,连作业都要自己完成,可愁死她了。
赵令仪见一时陷入僵局,两人都不肯服软,便拉着穆青往院子走,打圆场道:“外面暑气大,你们还是进来慢慢说吧。”
穆青明白赵令仪是在给她解围,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进了院子。
青年男子瞧着两人进去了也不好推辞,只得轻叹一声,也跟着进去了。
三人一前一后来到庭院中,赵令仪安排穆青二人在树旁坐下,便去里屋泡茶去了。
穆青和青年男子隔着桌子对坐,并不想搭理他,低头拨弄着石桌上的落叶,发泄似的将它搓圆捏扁。青年男子自是瞧见了穆青的行为,只觉得这学生颇为幼稚,眼角抽了抽,也当做没看到了。
**心觉察到院子里的火药味,也识趣的跟着赵令仪飘进了屋子,看赵令仪停在桌子前准备茶水,凑上前八卦道:“喂,院子里那人是谁啊?怎么感觉气氛怪怪的?”
赵令仪将茶饼细细碾碎,放在茶汤中,再盖上碗盖,平静如水的回复道:“是穆青的教习先生。”
“教习先生?”**心诧异了,瞪圆了眼睛,“他不在书院教书,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难道,他跟穆青……”
“想什么呢,人家是专程过来拉穆青回去上课的。”赵令仪一看他的表情便知他想歪了,没好气的让他走开:“你闲着没事看看书赏赏花行么,别老学人八卦。”
听到赵令仪这话里满是嫌弃,**心把嘴一闭,眼神幽怨的飘走了。
赵令仪端着茶碗出来,见两人仍是沉默不语,便笑着打破了沉寂:“这是我前些日子手工制作的新茶,你们尝尝。”
她将茶碗放在石桌上,教习先生低头浅酌了一口,温文尔雅的道了声谢。穆青也跟着尝了一口,一下子露出惊奇的神色:“这茶一点也不苦,竟然还有一点甜?”
她双眸亮晶晶的看着赵令仪,简直要对好友佩服得五体投地,要知道她平日里很少喝茶的,是畏惧那茶叶的苦,哪怕老爹用养生的理由逼着她喝,她也是能躲则躲,没想到赵令仪泡的茶竟然与她在府中喝的完全不同。
赵令仪看着穆青的神情颇觉可爱,对她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宠溺:“宫中进贡的茶多以银针,毛尖为主,讲究润肺静心,茶味较重,且不宜多饮。穆大将军府中的茶应该就是如此。而你现在喝的这味茶乃是我依据古方所制,茶味甘甜清冽,老少皆宜,会比较适合宴会上使用。”
原来赵令仪这阵子为了梅花烧饼查阅众多食谱,虽然烧饼的做法始终没找到,但是却无心插柳学会了几种古茶。她经过挑选后最终确定了这种。
赵令仪挨着穆青坐了下来,继续道:“你把这茶带回去,生辰宴那天就不用再劳心招待宾客的问题了,而且这茶还有醒酒的功效,等穆大将军酒后你把这茶端给他喝,也能不伤脾胃。”
穆青明白过来这茶是赵令仪为了她老爹的生辰宴所准备,不禁又惊又喜,激动的抱住赵令仪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令仪你真好!”
赵令仪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愣了一愣,然后便笑着拍拍穆青的手。
穆青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可是一想到她的下厨计划便灰心了不少,闷闷不乐的趴在石桌上:“唉,可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想亲自给老爹做饼的愿望怕是破灭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先生,您说是么?”赵令仪却是看着一旁端坐的青衫男子,笑吟吟的道。
男子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清冷的眸子抬起,像是有些意外,隔了许久淡淡的“嗯”了一声。
阳光穿过树叶星星点点的撒下来,树下的人相顾无言。沉默了一会,男子望着穆青开口:“穆小姐,你到底要怎样才愿意回去上课?”
穆青窘迫的支吾了一会,脸上皱的跟苦瓜一般,只是不停的揉着手上的叶子,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她都美滋滋的计划好今日去钓鱼了,连鱼饵都在穆府里备好了,突然要回去书院,继续看那枯燥无味的书,肯定是情愿的。
但眼下被教习先生追到这里来,她又不能跟他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万一惹恼了对方到时候去老爹那儿告一状,她也没好果子吃。
穆青半天不答话,男子也不再打算耗下去。他站起来理了理袖子,长身玉立,清俊的眉目微微一敛,朝着赵令仪拱手告辞:“谢谢款待,傅某管教无方,既然穆小姐执意留在此处,那么我也不便勉强了,再会。”
说完,青衫男子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赵令仪见他走的果断决绝,终于抬高了声音喊道:“傅先生请留步。”
这位姓傅的教习先生回过头来,清冷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迟疑地看着赵令仪:“可有要事?”
“其实让穆青回去上课并不难,傅先生只要答应一个要求便好。”赵令仪笑着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趴在桌子上的穆青猛的抬起头来,一脸茫然的看着赵令仪,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傅先生也有点诧异,对赵令仪的话很意外,但他并没有因此高兴起来,反而面色微冷,眉宇间染上几分不悦:“人生在勤,不索何获?学习是自己的事情,若将此拿来要挟师长,岂不是君子无德?”
“不,您放心,这件事绝对无损于德行,”赵令仪不再跟他卖关子,看了看仍在发愣的穆青,唇角一勾:“只是让您在下课后教她做做饼便是了。”
“什么……饼?”傅先生面色一僵,目光闪电般射在赵令仪的脸上,眸子里的寒霜简直快冻成冰碴了。
“对啊,”赵令仪笑吟吟的,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加重了语气:“梅花烧饼。”
这下不仅傅先生浑身一震,穆青也震惊得跳起来了,她不知所措的看看赵令仪,又看看傅先生,眼睛瞪得浑圆,结结巴巴的道:“为什么让先生教我做饼,令仪,难道你的意思是……?”
她没敢将那个荒唐的猜测说出口,赵令仪便接了下去,镇定自若:“没错,傅先生便是做梅花烧饼的那位小老板。”
穆青惊呼了一声又捂住嘴,目光灼灼的盯着傅先生,满脸的不可思议。
傅先生则是缓了一会才恢复到淡漠的神色,语气平平的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他抬脚欲走,却被赵令仪抢先一步拦住了:“傅先生,为人师者,是否当一视同仁,不分高低贵贱?”
树叶的影子撒在青年的眼尾,那浅褐色的瞳孔就显得越发温柔,连发起脾气来也是温文克制的。傅先生眉头微微蹙起,勉强道:“不错。”
赵令仪露出一抹笑意,朝他施了一礼,客客气气的道:“方才是民女失礼了,但请先生体谅穆青的一片孝心,她想拜师学艺只是为了博父亲一笑。先生可是因为是家传的配方而为难?您大可以在教授的过程中有所保留……”
穆青此时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瞧着青年男子的神色有所松动,连忙小鸡啄米般的点头道:“是啊是啊,小……傅先生,我只学了做给我爹爹吃,不会外传的!我也不开饼店,不会拿手艺卖钱的……”
“唉,不是藏私的问题,”傅先生见隐瞒不下去,只得无奈的承认了,摆了摆手,对二人解释道,“我之所以不想同时教,是因为术业有专攻,求学和从艺本就是两条路,要比别人付出双倍的努力才能有成效。教的杂了,我只怕会误人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