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伯庸其实不想露面,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江泽心就当没有程伯庸这个人,两个人都在瞒着赵令仪,赵令仪心里也清楚,却也不戳破,只是冷眼瞧着两个人要玩什么把戏,反正这心里面已经是一万个不耐烦,就等着什么时候一次性爆发。
这是一个小木屋,暂时的居住场所就是这里,里面的东西倒是挺齐全的,什么都有,以前应该有人住。江泽心作为太子殿下,没怎么风餐露宿过,动用起这些东西,并不灵活,但是也都弄了出来。
晚上的时候,两个人就围着小桌子吃饭,江泽心说:“这像不像你跟我提过的啊?”
赵令仪微微一怔,她没怎么和江泽心说过话呀。
“就是咱们两个还在宫里面的时候,你说很羡慕寻常人家的生活,若有机会,咱们两个投生普通人家,做一对寻常的恩爱夫妻。”他弯着眼睛,吃着烧糊了的野菜说:“那个时候我还说我会雕刻石头,到时候可以做个石匠,你说你会绣帕子,可以当绣娘。”
赵令仪认真地想了想,脑海当中却没这段记忆,看对方说得信誓旦旦,也许自己是真的忘了。
“我不记得了。”
江泽心没有受到打击,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你不记得了,但是没有关系,我们现在实现了当初的愿望,哪怕不记得。”
赵令仪皱了皱眉头,觉得对方是在编谎话,诓自己,默不吭声的吃饭,这里的饭菜着实算不上好吃。
有关于做饭的事情,自己没有插手,全都是太子殿下一个人完成的,作为娇生惯养的太子殿下,能把饭菜做到这个程度,其实已经值得表扬,但她什么都没说。
对于江泽心,这个人已经是无爱无恨,但对方很想粘上来,有一些感情纠葛,她很怕自己露出来的一个笑脸,会惹来无尽的麻烦。
尤其是他都属于那种你不给他浇油火就已经很盛的人,要是真给笑脸,那就不是火上浇油那么简单。
她不想与他好,也不想与他坏,就是不想与他扯在一起。可现在的问题是被困在这个地方,江泽心一口咬定,就是没有出路,赵令仪对这个地方又不熟悉,毫无办法可言。
默默的吃完东西以后,像往常一样站起身来,一点点试探性的往丛林深处走去。
江泽心每一次都不干这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她,眼神当中竟然含着一两丝的忧伤。
她每一次都是当做没看见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一步一步的走出,地面上的图有些潮湿,粘着自己的鞋,这里没有换洗衣物,言辞极为小心的不去弄脏。
往前走了一段,就发现了水源。
一开始发现水源的时候,他不敢贸然前进过去,因为水源往往代表着大型猛兽就在附近,但在旁边观察了很久以后发现只有一些零星的小动物来这里喝水,根本没看见什么毒蛇猛兽,因此也放下心来。
她需要一个洗澡的地方。
这里的水很清凉,就是天儿太冷了。
脱了衣服以后,强忍着凉也潜入水中,慌忙的洗一洗身上,就要赶紧将衣服穿上。
浑身上下湿漉漉,但总比身上干痒难耐的好。
“你准备什么时候现身?”赵令仪一面缕着自己的发丝,一面开口问道。
森林里空荡荡的,连回音都没有,就只是一个人的话,话音落下以后,仍旧是空荡荡的。
赵令仪低垂眼帘,又说道:“不必再躲着了,我知道是你,那天晚上叫我抱回小木屋的就是你,许久不见,还在那躲躲藏藏,难道你要做梁上君子?”
树林更沉默了,然后有脚踩树叶的声音响起,有人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没有穿平日里穿的黑袍子,看上去是个挺拔的青年,剑眉入鬓,双眸有光。
“好久不见。”
赵令仪身子抖了抖,听见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他忍不住心神动荡,看着水中的自己也是一阵失神,良久以后才站起身来,回头望去。
有人说一眼万年。
说起来,这算是两个人正式见面之前的时候,的确也见过一面,不过那个时候赵令仪还昏睡着传播,用细细的打量她的脸庞却没能看见那双睁开的明眸。
他永远都是那副沉静的表情,认真的看着:“好久不见。”
“你说的第一句我就听见了,干嘛要重复第二句?”仿佛没有好久不见,昨天才见过,今天又见面,因为熟悉,所以没有任何的生疏感,赵令仪的嘴边挂起了一抹笑,眼眸弯弯。
程伯庸没有说话,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来,然后一把将人搂住。
赵令仪微微一怔,就任由人将自己搂在怀里,过了好半天以后分开两两无言,最终还是她打破了沉默,攥紧了拳头,伸出了手,重重地捶了对方的肩膀一下。
“偷窥狂。”
“我不是。”程伯庸抿了抿嘴唇:“我每次都是将大型的野兽赶走了以后,在站在树上观望是否有野兽,绝对没有看过一眼。”
赵令仪忍不住有些脸红,想就这个话题打住,心里暗暗想自己怎么提了这个话题。
程伯庸却满是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是每一次都看不到凶猛的野兽,觉得很奇怪,然后想要试探一下,其实我心里也很没底。”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的话,她是绝对不会洗澡的,宁愿臭死。是后来渐渐察觉不对劲儿,所以才会有那试探的一招。
程伯庸没想到自己是被炸出来的,一时之间也是哑然。
“能和我说说吗?”她的声音骤然低沉,过了这么久,每个人都只肯给自己透露一点消息,江泽心算是透露消息最多的那一个,但真假不明。
她有权利,也想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程伯庸的神色透着悲伤,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人类并不是世界的主流,既然你就来到了这个地方,想必江泽心已经和你说了。”
“看样子说的都是真的,我原本还不相信呢,现在被打脸了。”她扯了扯嘴角,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人与家畜并无分别。”程伯庸的声音很沉重,做了那么久的世界主宰者,突然被告知这个消息,心里是震惊与难受交织的。
他最初听见有人这么说的时候,是满满的不甘之心。
然后那个人问:“你凭什么与家畜有区别?”
是更强大还是更聪明?
可那些强大与聪明在这些人眼中,和家畜就是没有分别,他们动动手指,都能将程伯庸碾死。
在脑海中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长安城皇宫里发生的翰林院士惨死一事,他奉命调查真相,结果却被人直接击倒。
那个时候眼前眩晕,能够看见的就是树木摇曳,眼睛睁了闭,闭了睁。
居然有人能够将他一招击倒,这是圣人才有的能力。
他们不是圣人,他们自称星族,告知了程伯庸整个天地的样子。
所以他走上了一条不同寻常的道路,和一般人截然相反的道路,这世上再没有程世子只有程伯庸。
长安事变,魔族天盖地的来袭,大儒们应对,异姓王被迫遁走。
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只有赵令仪,那个还在昏迷当中的女子。江泽心却在这个时候拿出了他们皇族的宝物,将赵令仪放在了那个棺材里,约定了百年。
百年以后,在另一个时空,终于得见。
程伯庸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赵令仪的脸颊:“我走上了一条不太好的路。”
“在路途没有走到尽头之前,谁都不知道是好是坏。”赵令仪轻声的说。
事情需要破解的办法,逆其道而行,未必不是一个好办法。
他笑了笑:“我一直不想见你,因为怕你不能理解我这么做的原因,实际上我也不能理解我自己。可我还是害怕看见你厌恶的眼神,鄙视的言语,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是。”赵令仪眼帘微垂,脸颊有些红:“你为什么害怕我的看法?你连你父亲的看法都不怕。”
程伯庸板起脸来严肃地说:“你不知道吗?我以为我已经和你说好了,你是明白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赵令仪捂住自己的额头,大笨蛋。
“不提这个了,你能送我回人间吗?”
“不能。”
对于重逢以后第一个请求,程伯庸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不让你出去是有原因的,这也是为你好。”
赵令仪心里叹息,亏得这句话不是江泽心说出来的,否则自己得有多大的意见。
“我有不好的预感,我不能被困在这里,我要出去。”她一连说了三个我,足以证明其态度。
程伯庸很为难,忽然往前凑了凑,在她的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你信我好不好?”
居然用美人计。
赵令仪呆了呆。
不远处的树上,江泽心站在那里,脸色被树叶所掩盖,看得不太真切,能够看见的是他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骨头都快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