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全都是墓碑,当然人比墓碑更多,赵令仪走了过去,走到了最近的一个墓碑,那上面只刻了一个林字,她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积雪,冰冰凉凉。
这样的行为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视,因为这里有很多人,非常多的人,大家都想碰触到一个机会。
赵令仪站在那墓碑前面,凝望了很长时间。
红烛忍不住凑上前来,小声的问:“这个墓碑可是有什么玄机?”
赵令仪摇了摇头,之所以站在这里注目凝望许久,是因为根本想不起自己同窗当中哪一位姓林。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对于她来说也只是短暂的几个月而已,却没心没肺的忘记了一些人,不由的轻轻一叹。
红烛越发觉得这个墓碑有什么深不可测的玄机,也在那里凝望瞧着。
倘若是赵令仪一个人在这里观察墓碑的话,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视,虽然生得漂亮,但是在场之人皆是武痴,大家都想要进入后山,实在是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情去观察美女。
但是红烛不一样,这是天之骄女,将军大人的女儿,无数人将视线都落在了这个女子的身上,所以哪怕是轻轻的拂动衣角,都会有人收缩瞳孔,何况是驻足凝望,观察着一个墓碑。
渐渐的一个人发现了,两个人发现了无数的人发现了,不自觉的就往这个墓碑跟前靠拢,想要看出个究竟始末。
视线越来越多,越来越重,赵令仪察觉到了,眉毛微微一蹙,便开始挪动起了自己的步伐。
这一次没有过多的在哪个墓碑面前停留,她的脚步很快,因为在寻找着一座墓碑。
原本还在专心致志盯着墓碑桥的红烛,瞬间回过神来,也跟着赵令仪继续走下去,所有人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将军的女儿是有将军府的推荐名额的,为什么要来咱们这里看碑?”
“将军的女儿在跟着谁?那个怎么看着像是红玉?”
红玉和红烛都在跟着一个人走,那个人就是赵令仪,赵令仪走得很快,几乎没有过多的停留,眼睛不断着搜寻着墓碑上面刻着的字。
她没有再找别人,只是在找自己,在从那冰冷冷的墓碑上面寻找自己。
最终找到了。
在墓碑的中央部分,那里刻着一个赵字,她缓缓走过去,停步在墓碑前伸手去抚摸着。
活着去看到了自己的墓碑,也许这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不过作为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好像也没那么荒诞。
既然自己醒过来以后还有皇家的守灵人存在,那么就是有人预料到自己会醒来,如此穆青究竟是否知道自己活着?
那墓碑上刻着的赵,X刻的似乎要格外的深。
赵令仪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在那上面抚过,只觉得指尖一阵疼痛,原来是那下面藏着针,将自己的指尖划破。
鲜血浸泡下去。
眼前突然恍惚,一下子就出现了一幅陌生又熟悉的画面,那是一个人的背影,四周很空旷,只有那个背影十分的清晰,她缓缓地转过头来。
穆青。
穆青在岁月流逝之下,有了些变化,但还是依稀可以看出,最初时候的英气逼人。
对于赵令仪来说,最熟悉的莫过于考场上帮自己解围的那一次。她还是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女,处处都透着张扬,肆意约那些柔柔弱弱的姑娘不同。
穆青是赵令仪最向往的那种人。
“你应该看得见我,只可惜我看不见你。既然能看到这个画面,就说明你从棺材里爬出来了,是我把你放进去。”穆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弯了眼睛:“太子想抱你,我没让,我觉得你不是很喜欢他。话题有点扯远了,时间也不够用了,我就说个主要的信息,还记得入门考试那一天吗?”
就是书院考试的第一天。
赵令仪自然不会忘记,甚至到今都记忆犹新,缓缓的睁开眼睛,无数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都很紧张。
当然,所有的视线也不仅仅是落在车身上,还有落在那石碑上的,因为石碑在一点点的碎裂。就那样断裂开来,仿佛不需要存在。
的确不需要存在,因为这个石碑只是给赵令仪的一个影子而已,赵令仪记得很清楚,入门考试那一天,她开始向前走去,在所有人注目下向前走去,然后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消失。
就是那样凭空消失,明明上一眼还看得见一个眨眼的功夫,直接消失不见,顿时长剑一片轰鸣,吸冷气的声音络绎不绝,许多人甚至忍不住揉自己的眼睛,想要确定是不是看错了。
可是一个人可能看错,无数个人怎么能看错呢?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就是凭空消失了,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波动,就是那样的突然。
甚至就连一直跟着赵令仪的红烛红玉,两个人都震惊万分,站在原地,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两人心知肚明,赵令仪不一般,甚至有可能来自于那个神秘的书院,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能做到这么厉害的一点。
红烛很快就反应过来,既然赵令仪已经进去,那么她也该进去了。
身边的红玉同样作此想法,赵令仪先所有人一步,先进入了后山当中。
不是像大家想象中那样爬上去,而是一种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方式凭空消失,甚至省略了爬山那重要的一步。
有一个地方凭空挪移到了另一个地方,赵令仪也坠落下来的时候,口中下意识的念了一句,封爵,然后便轻轻松松地飘然落地。
大雪封山,后山是常年大雪封山的地方。明明已经是大雪封山,每年还要在下雪的时候才能进来,可谓是寒上加寒,没有人知道异姓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令仪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知道一点,那就是异姓王一直在等着自己,否则不会有五年上山仪式。
虽然是这样想着,但是进入后山以后,并没有想象当中的第一时间就看见异姓王,她什么都没看见,除了那无边无际的雪。
这里的雪太厚,太冷了,赵令仪忍不住弄了弄自己身上的衣服,明明已经穿的很是厚重,但还是能感受到那冰凉刺骨的寒意在往里面钻,冷风嗖嗖的刮过,带起风雪。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冷的地方?
她开始艰难地行走,每一步都踩在雪中,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踝处传了上来。即便是身上裹着在湖中的衣裳,都没能抵抗住那种寒冷。好像要被冻死了。
这个念头不是凭空出现的,是身体的本能在做反应。
人都是不想死的,因为本身就怀有求生意志,当求生意志涌现出来的时候,便开始抵御死亡。
赵令仪努力睁大了眼睛,艰难的往前走,仿佛走过这段冰雪就能够活下去。
然后脚被冻住了,她走不了了。
稍稍的困惑了半天,又开始试着将手举起来,来回摇晃,试图来制造热量,然后手被冻住了。
身子被冻住,一直蔓延到脖颈,还在继续,死亡的气息在逼近。
赵令仪也死过好几次,但都活下来了,如今好像又要死了。
寒冰一点点的冷冻了上来,莫过了鼻子,真让人又生气了一会儿,因为不是被冻住的感觉,更像是要被淹死了。
紧接着身上就传来了被刀子割的疼痛,这种感受再熟悉不过,程伯庸下令将自己千刀万剐,发泄兵卒之恨。
江泽心亲自动,每一刀都从自己的肉上剜下去,溅起血花。
这一刻赵令仪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因为痛苦,所以连求生的意志都已经放弃,她不想活了,不如痛痛快快的死了。
当一个人不想活的时候,疼痛反而消失了,无论是被水淹没,或者是被刀子割过的疼痛,全都尽数消失,然后天底下也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
是一片树林,浓郁茂盛,明明是冬季,但就像是春季一样生长,四处都是嫩绿的草,碧绿的树。
声音就从树丛的深处传了出来,那是极为苍老的声音:“无论何时,你经历了什么?你都要活下去。”
这声音太过于耳熟,又太过于陌生,身体记忆住了这个声音,感觉不常常听见。
赵令仪开始往前走,这一次不发,很轻快,走起来很轻松,一丁点儿都不艰难。
有人来见自己了,就是一直等着自己的异姓王。
踏过那丛丛茂密的森林,走向尽头,走向尽头的山。心中有迷雾,一进入其中就不知在何处。
“王爷,臣女心中有疑惑。”赵令仪高声的喊道。
“这不是你第一次死了,是第二次,或者是第三次,我也不大清楚。”异姓王的声音在这山峦当中回荡:“那是圣人才知道的问题。”
半圣不是圣人。
赵令仪微微蹙眉:“那圣人呢?”
长安发生事变,圣人在何处?
“死了。”
异姓王给出了最真实的答案,三位圣人皆已成为尘土归土,消散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