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这里滞留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天开始下起了毛毛雨,赵令仪想了想,车上的干粮还是很充足的,她备了很多,够三个人吃上小半月,但这也不算多,因为长安附近没有村庄,就代表着没有补给的地方,不仅仅是要算停留在这儿所要的粮食,还要算计一下离开时候要吃的。
也就是说不能在外边这样犹豫耽搁了,该进去了,看一看那句死城里还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哪怕是一具尸体。
赵令仪觉得自己想的还挺美,因为最糟糕的可能性就是连具尸体都看不到,即便是来到这个地方,依旧什么都找不着。
这样想有些心酸,又有些急迫地想要证明,并非是自己所想的那个样子,她下了牛车开始在牛车的四周画圈,画上一道道的符文。
璞玉趴在牛车上张着眼睛好奇地问:“姑姑,你画的是阵法吗?我感受到了灵力的波动。”
修文那双眼就滴溜圆:“灵力是什么?”
赵令仪没有回答,因为此刻正在画阵法,需要专心致志不可分心,那指尖散发着白色的光,在地面上游走过,一道深深的痕迹便已经留下,不一会一道阵法便已经化完成。
当画完这阵法以后,战法上骤然出现一束白光,将整个牛车包裹住,她淡淡地说:“在我离开的期间,你们不要走出去。”
修文睁着那双圆圆的眼睛,伸出手举得高高的,高兴的说:“没有雨了,这个防雨。”
赵令仪要看着两个孩子,心里暗暗说道,不仅防雨,还防其他的东西,倘若有人来了就是有去无回。临走之前还有些不放心,又嘱咐了璞玉一遍:“我最多一日内就会出来,你带着弟弟在这等我,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这牛车。”
璞玉重重地点了点头:“姑姑放心,我肯定不会让这小家伙跑出去。”
不过瞧着修文低着头,认认真真在那玩着九连环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跑出去的孩子。这孩子真的很乖,从来都是不哭不闹,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也没有任何的意见。
瞧着这孩子的那张脸,赵令仪默默的想,倘若江泽心真的留下了后代,她更愿意相信是修文。
恍惚间就想起了那一天和老皇帝的对话,老皇帝人之将死,老泪纵横:“我的母亲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赵令仪根本回答不上来。
屋内有些发暗,阳光照不进窗棂里,四处都暗漆漆的,越发阴森,可实际上外面的阳光很充足,可不知怎么着,就是照不进来,也温暖不了人。那药味特别的浓郁,缠绕在鼻夹,让人有些受不了,也就是这些参汤草药,一日一日吊着陛下的性命,可终究已经无用,这股苦涩的味道,想必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彻底消失,直到迎来下一个寿命将尽的皇帝。
“我从小就未见过亲人,死不瞑目——”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真的是闭不上眼睛。
赵令仪迟疑了一下,小声的问:“我倒是隐约猜到了你是谁家的孩子,可你真的想知道吗?”
老皇帝迷茫了一下,紧接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尖锐,死死盯着赵令义那双干枯的手,抓着人的袖口,像是从喉咙里往出挤字一样:“难道你们书院记载了?你身为书院的后辈,还有先前的记录么?”
“没有,但我知道江泽心并没有后代。”赵令仪看徐佳不顺眼,看太子不顺眼,老皇帝人之将死就算了。之所以让她这样讨厌,就是因为这些人在打着江泽心的名义来完成他们的权力斗争。
老皇帝一口气没传上来,气卡在喉咙里面,差点儿这下子就憋了过去。
赵令仪又给人输送了点文人之力,帮助人稳住心脉:“我猜你应该是徐家的孩子,因为当初就是徐家捧你捧起来的,应该是他们打着先帝血脉的名义,建造着后朝之朝。”
老皇帝眉头拧在一起,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放肆!”
“反正你一辈子都已经过完了,自幼就是皇帝,当了百十来年的皇帝,应该高兴才对,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即便你是徐家的血脉,也顶着江泽心的名也当了皇帝,而且这些年过得都挺顺畅,你应该高兴临死之前才有人点出。”赵令仪撇了撇嘴。
老皇帝身上的气力不足,就连怒气都维持不了多久,很快就瘫了回去那双眼睛当中写满了疲惫,怅然若失地说:“你说的对,我都快死了,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我叫做赵令仪,你以为我是你母亲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觉得有几分好笑,索性笑弯了眼,妹就跟月牙一样,十分漂亮,让人看的没法移开视线。
老皇帝用力的咳嗽了好几声,眼中都是不敢置信,任谁听到了这样的言论,都会吓一跳的,他看着对方脸上的神情,想看出一两分的戏弄,可是完全没看出来,完完全全就是一本正经。
赵令仪说的不太当回事儿,至于老皇帝相不相信,她也没当回事,之所以如实的告知,是不想平白的多了个便宜儿子,另一方面也是想在问一句:“你跟异姓王联系吗?”
老皇帝还沉浸在之前的话语当中,根本就回不过神来,痴痴傻傻的看着。
赵令仪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我都告诉你了,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你难道就不能告诉我吗?我先去长安瞧瞧,接着就要去异姓王那里,我有很多的不解,比如你不明白我为什么活着,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我要弄清楚这个真相,哪怕付出的代价是死亡。”
她这个念头憋在自己心里,不能跟别人说,说像眼前这个是人之将死,那说一说也无妨。
老皇帝活了一辈子,什么荒诞的事情都知道,可是有人说自己是百年以前那个已经死去的赵令仪,还是让他忍不住吃惊不已。
这也许是一个玩笑,或者是戏弄,又或者是什么,完完全全可以不相信,但他又忍不住去相信。
老皇帝闭上眼睛好长时间,如果不是他的手在轻微颤抖的话,赵令仪只怕要认为这个人已经死了,但与死也没什么差别,这事儿还喘着一口气儿的功夫。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老皇帝给了赵令仪一块令牌,这是出于什么缘故呢?感谢吗?感谢赵令仪告诉他有可能会是的身份。
有些人位高权重,却一辈子不知自己父亲是什么,母亲是谁?不知道自己血脉里流的是什么样的血统,这也许是最可悲的。
赵令仪一番回忆结束,人已经伸手去推开那扇朱红大门。
门特别的重,而且许久都没人碰过了,上面落了一层的灰,很脏,她顾不得那些,用力的往前推,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打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
“咯吱——”
陈旧的声音响起,刺耳的话声在耳膜处回荡,忍不住想捂住自己的耳朵,赵令仪却发现自己的手太脏了,所向便不管不顾地往里走,她的眼睛不住地盯着长安里面的街道,想看见里面的欢声笑语,想看见里面街道上摆摊的小贩,甚至是来来往往,那些骑战马纵身一跃的公子哥。
这双眼睛当中透着贪婪,不住的寻找,然而当眼睛视线落在街道上的那一刻,却是什么都没有,想象中的回忆中的那些全都没有,就只是一条街,一个尘封老旧的街道。
城内上方被黑云覆盖,城中死气沉沉有黑雾团绕,一步步的走进去,城池已经破旧,墙体已经斑驳,甚至还很潮湿。
这个地方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哪怕是一只老鼠跑过街道,吱吱响都行,可什么都没有,没有风动,没有人气。
赵令仪觉得进来以后连呼吸都不通畅,开始庆幸自己把两个孩子留在了外边,她一步一步的走着,步伐不算特别的快,眼睛四处的望,开始寻找自己记忆中,与记忆重合的那些场面。
一切的开始,自己的家中牌匾已经掉落在地,摔成了八瓣,踩上去咯吱咯吱响,站在门口想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进去,转身离开。
那个家中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那个家里什么都没有。
她想要尽快的去书院看一看,却忽然想起了异姓王的府邸,脚步一转,往府邸的方向走去。
哪怕是异姓王的府邸也不例外,空荡荡的,推开大门进去以后,里面什么都没有,赵令仪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即便是所有人都死了,至少尸体应该在呀,可是这地方连尸体都没有。
赵令仪眉头紧蹙,从异姓王的府邸里离开,然后快步跑向书院的方向,为了能加快自己的速度,她嘴里甚至吟出了一首诗,想要借风的力量。
然而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任何的文人之力,她就站在原地感受着无风无雨也无晴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