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休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客栈门口就已经出现了徐公子的身影,身后跟着一排车队,看那阵势有些大。
赵令仪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并不上马车,反而是上了自己的牛车,徐公子带着人走了过来:“牛车到底慢一些,还是坐马车吧。”
“我不做。”赵令仪躺在稻草上面,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说。
从前特别注重仪态,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讲究一个飘逸轻柔,可是自从放飞自己坐上牛车以后,似乎天地间再没什么拘束。这也难怪,爱的恨的人都成了尘烟灰土,她孤身一人,没了束缚,没了爱恨。
轻飘飘的人生,大概如此吧。
徐公子还没说话,身边的小厮看不过眼了,呵斥道:“我们家公子一番好意,你怎么如此不识抬举,一看就是那些粗鄙的乡下姑娘,一点规矩都没有!”
赵令仪轻飘飘的说:“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瞬间凭空涌出一股强劲的风,直接就裹住了那个小厮,用力的将人掀了出去。
正好这附近还有个树,那股风直接将人刮到了树上,根本就下不来。
小厮吓得嗷嗷直叫,脸都白了。
其他人看见这一幕,倒吸一口凉气,眼睛不住的观望文人,这个世界最稀少的文人,居然能够亲眼看见文人的存在。
徐公子眉头一皱,但也没说别的,随口嘱咐了一句:“跟上了马车,午饭我会派人送来的。”
赵令仪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静静地感受着春天的风,抚摸着脸颊,万分舒适。
那小厮被人放了下来,却是安分的很,赵令仪的饭菜都是他往这边送,规规矩矩的放到马车上,除此之外一个字都不敢说。
从一个城池前往另一个城池,这期间要经过很多的镇子村庄。,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走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即便是像尊贵的徐公子那样也要忍受路上的难受。
这样的赶路,赵令仪已经渐渐习惯,闲来无事的时候,还会教那两个孩子读一点儿书,被一点诗。
这两个孩子都没读过书,所以只教了些简单的,例如弟子规。
小孩子声音特别清脆,背着规矩,十分的动听。
到了休息的时候,两个孩子也会下去跑一跑,只是都不敢跑得太远。
赵令仪也会趁着休息的时候去洗个澡,一路上多的是溪水,基本上趁着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也都看不见什么。
一轮弯弯的月亮悬挂在空中,散发着皎洁的光芒,云朵在漂浮着盖着,看上去像棉花糖一样。
池面上的水清清凉凉,不断流动着,用那清澈的水来洗着自己身上,浑身上下都得到了舒适的解放。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了脚步声,她非常敏感的回身呵斥:“谁?”
那黑影停住了脚步,紧接着发出轻笑:“小姐莫要惊慌,是我。”
是那徐公子。
赵令仪冷冷说道:“你是来找死的吗?”
徐公子也不生气,回答道:“不是,我是想要知道小姐的名字,知道了就离开。”
这么多天这个公子一直缠着赵令仪问名字,只是赵令仪一直懒得搭理他,没想到如今人居然想出这样的办法,把自己堵在这问。
赵令仪非常的不高兴,手在水面轻轻一敲,水花散开:“你猜我会不会弄死你?”
“应该会吧,不过应该很难,一招之内将我逼你,我还是可以向你走去,还是可以看见你****的身子。”徐公子说得一本正经,仿佛不知道自己的无耻:“到时候可能会有其他人被咱们打斗的声音吸引过来,然后碰巧看见你的身子。”
赵令仪这一瞬间是真的动了怒,她很少真真正正的发脾气,娇声怒喝:“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春季本来就朝长莺飞,那些草生的茂盛,随着这一句话音刚落,一瞬间大火烧了上来。而且风又刮的很厉害,让火烧得更加猛烈,而所燃烧的方向全都是冲着徐公子去的。
赵令仪也趁着这个时间,拿起衣服裹在自己的身上,怒目而视,****的脚踩在地面上,眼瞧着对方葬身于火中。
徐公子脸色大变,没想到赵令仪如此决绝,这是真要自己性命,他纵有滔天的武功,也逃不过火风来袭。
“小姐我知错了,再也不敢唐突您了,求您饶过。”
他又大喊一声:“那两个孩子还在我那儿呢!”
赵令仪赤着脚,一步一步往前走,随着她的行走,或避开了她,她一路走到了徐公子面前,神色冷淡:“你应该知道这两个孩子,只是后来我买下来的,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一定会扔下他们俩。我可以不要这两个孩子,你可以不要这条命吗?”
徐公子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余惊未消:“这条命我要,我以后再不敢唐突。”
赵令仪没再理会他,火已经随着他的步伐逐渐消失,那纤细的背影在漫天火海当中映衬着是如此的美丽,让人着迷。
随着一步一步的离开,徐公子捂着自己的心脏,跳动的是如此的猛烈,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要葬身火海。
本以为这是个寻常女子,在自己的强势下,多少会展露一些女子的柔弱,可没想到他竟是用如此方法对待。
在这一刻徐公子清楚地认识到了一点,就是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正眼看过自己,也从来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对于自己的逼迫,一直当成是跳梁小丑在耍手段而已,他陷入深深的不甘当中,可闻着鼻子当中传入的那股烧焦的味道,又是一阵后怕,背脊发凉,再不敢再生出什么事端。
人活在世上,要来了就不想走,无论活着有多痛苦,求生永远都是一种本能,他不敢去招惹那种让自己直面死亡的人。
这场大火让他深刻地意识到,有些人绝不能招惹,一旦去试探对方的底线,很有可能就是无法生还。
赵令仪还是洗干净了澡的,那头发还有些湿,湿漉漉的很是性感。回来的一路上,许多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确实没敢走上了一步。
那一场火燃烧得那样突然,很多人都冲了过去,然后就发现了那两人的对话,自家主子都跪在地上求饶,何况是他们这些奴才。
赵令仪此时此刻已经不再是文人,在那纤弱的印象上面又多了一层恐怖,已经许多年没有人亲眼看见过文人发威,不知道原来有人动一动嘴就能招来这么大的威力。
其实半年以前,很少有文人亲自动手,能吵吵的别打架,最不屑于动手这样粗鲁的事,反而是喜欢在言语上面彼此交锋。
她所经历的最多的就是斗嘴,动手反而是现在才有的,第一次去击退山贼的时候,也不免惊讶,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半年以前倒是和人动过几次手,那些人都和自己实力相当,甚至更胜一筹,她根本不是对手,一直以为自己很弱,直到如今方才知道,强与弱是跟人家比出来的。
“姑姑,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儿了?我和弟弟都很担心你。”璞玉看见了人,回来赶紧就一把抱住了赵令仪。
赵令仪看了眼小小的修文,小孩子正吃着糕点,一脸木木的表情,哪里像是担心了自己?
她揉了揉璞玉的脑袋:“你放心,我不会扔下你们两个的,即便是想扔下你们两个,也没有必要,因为我的路程和你们两个是一致的。”
“我们两个不担心姑姑会走,可是担心会给姑姑带来麻烦。”小姑娘有几分难过:“倘若是换了旁人,断断不会再管我和弟弟姑姑人心上,所以才带上我们两个,我们对姑姑无所求。”
“这话说的真动听,我听了也很喜欢。”赵令仪拍了拍她的脑袋,又说:“小孩子家家的,不用想那么多,万事有大人呢。”
小姑娘嗯了一声,算作是答应。
晚上休息是在一个小村庄里,付了些许银子,村庄里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就高高兴兴地把房子让出来。
那窄窄小小的矮床,虽然睡上去不大舒服,但总比露宿街头强,况且改了这么长时间的路,赵令仪也不再那么挑剔,也许是因为过于疲惫的缘故,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过去,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很久很久,久到让人分辨不出是真是假,迷迷蒙蒙。
梦境里的场景已经很久没再出现过了。
还是那个点将台上,无数将士举起兵刃,大声喊道:“杀死妖妃。”
赵令仪默默地看着,这是在说自己,她就是那个妖妃。
身上穿着单薄的中衣,在风中,宛若旗帜一般的瑟瑟发抖,不断摇晃。
那风将她的青丝吹得飘扬,不断飘动,就像是一把又一把的刀子刮过脸颊,让人生疼。
程伯庸站在那看着,他神色如此的肃穆,冷漠的眼神望着自己,说:“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