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孩子看上去应该都没吃过什么饱饭,明明是最胖的年纪,一个个都干干瘦瘦。
小姑娘十岁左右的样子,小男孩儿则是五岁左右,两个人身上都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破了口子都没补。
“我女儿叫做璞玉,儿子叫做修文,小姐若是不喜欢也可再改一改。”那病殃殃的男人说道。
赵令仪又要了两个菜,邀请三人和自己一起吃,这三人看上去很是落魄,但却生得干净,而且这两个孩子的名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取得出来的,不由得有几分惊讶:“你读过书?”
男人苦笑一声,“从前父亲便要我学武,只是我对武学并不感兴趣,偷偷瞧了几本书,父亲还说读书没出息,果然应了父亲那句话。”
现如今这世道少有人读书,毕竟读书能有的威力,习武也是一样,此起书卷销毁的厉害,武学兴起,天底下都是习武之人。
上菜的掌柜的在旁边接了一句嘴:“顾家原来也是大户,只是可惜了……”
“我身子不争气,家境一在落败,连两个孩子都守不住,还请小姐大发慈悲,留下我这两个孩子,让他们平安长大。”男人说罢站起身来,直接跪地叩首。
赵令仪轻声道:“我带着两个孩子行走,其实也不是很方便,不过既然买下来了,就会带在身边,我能活到哪,他们就跟着活到哪儿吧。”
来到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地方,来到这未来的一百年,陌生也好孤单也罢,有个人在身边陪着也好。
男人感激涕零,连忙让两个孩子也感激一番,小姑娘有些怯怯:“小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小男孩则是呆呆的,仰着头,盯着赵令一看,然后冷不丁的说了一句:“你长得可真好看。”
男人拍了一下自家儿子的脑袋:“对待姑姑要尊重。”
这也是看出来,赵令仪是个好说话的,又是个人美心善的小姑娘,这才放心将自己的两个孩子全都托付。
那几个子儿的买孩子的钱,其实就只是意思意思而已。
“我明天启程,这两个孩子就直接带走,今天晚上你先领回去,父女团圆。”赵令义仔细的打量了男人的面色,这明显是无药可救,而且听人说痨病,这本来就是救不回来的,那是富贵人家能拖个几年,可偏偏瞧着他们的样子,根本是已经穷途末路。
生了这样的病,赵令仪叫他跟着自己一起赶路,此人只怕都做不到。
男人千恩万谢带着孩子走了,临走时说了自己家中的住址。
掌柜子说并没有错,的确是这个住址,又叹了口气:“前些天听来这里吃饭的钱大夫说,顾大郎已经是油尽灯枯,也是可怜人。”
赵令仪没吭声,今日在外赶路也的确疲乏,叫掌柜子烧水送到她屋里,锁上门,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
村长家里的大姐二妹送的麻衣派上了用场,她换上了这干净的衣裳,虽然穿在身上并不舒服,但好歹干净。
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难怪早已经过来敲门,赵令仪迷迷糊糊的开门,揉了揉眼睛:“早饭做好了?”
“小姐出事儿了,顾家着了一把火,到现在都没扑灭呢。”掌柜子急急忙忙的说。
赵令仪一听说,急忙便要往出走,掌柜子拦了拦道:“小姐能否听我说上一句,我知道小姐觉得我是个重利的人,嫌贫爱富,可从前我也不是这样,也叫顾家大郎来找个能托付儿女的人。可是后来有人找上门来,说相中了这两个孩子,谁都不许买去。”
赵令仪一听这话就知道其中应该有些猫腻,下楼的步伐也缓慢了许多:“劳烦掌柜给我讲讲。”
掌柜找到也不是个吝啬的人,立即就侃侃而谈,说起了顾家当年。
在这小镇子上有两户人家最为厉害,一家是顾家,一家是陈家,顾家当年鼎盛时期生意顺畅,可不知怎么着,突然一夕之间就发生了很多灾难,父母双亡,大郎生病,妻子生子难产,剩下一双儿女,儿子有些痴痴傻傻的,家里的产业一再缩水,甚至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顾家大郎甚至要卖了自己的儿女,好托付出去,可这其中却有人做过,就是陈家的家主陈升。
陈升是个厉害的人,吞并了顾家所有的产业,成了镇子上的第一大户,听说和城里还有些联系。他自称是顾家大郎的好朋友,想要使出援助之手,甚至还说了要认这两个孩子为义子。顾家大郎好像一直拒绝,事情肯定不如表面上那般好看,背地里难堪的事儿谁也不知道,就知道没人敢伸手。
赵令仪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只见两个孩子怪可怜的,才伸出援助之手。
这前脚伸出援助之手,后脚房子就起火了,更像是有人已经没了耐心直接下手。
掌柜子开口劝道:“在我们镇子上,陈二爷说话就是圣旨,这么多年都没个皇帝,而他在我们这儿就是个土皇帝。”
絮絮叨叨的说了陈年往事,又说了这么多话,无非就是想到所诏令,也不要去插手,省得惹了麻烦。
赵令仪从来不惹麻烦,却也不惧怕麻烦,况且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看见世间有不平事却不仗义出手,岂不是愧对书院先生的教导?
她站起身来,出去将自己的牛车牵出来,都不需要指路,一出去就看见镇子上有地方火气冲天。
那燃烧起来的火吞噬了整个房子,云朵都被烧得蜷缩起来,朝霞烂漫。
天地间的浩然正气,不应该因为这一把火就烧的干干净净。
匆匆赶到的时候,那火已经将房子烧了个七零八落,因为这房子建造的地方和其他房屋相隔甚远,所以也没烧到其他人家处。
房子只烧得剩了一个大概,空空荡荡的架子,一个家就这么没了,小姑娘跪在家门口,脸上漆黑一片,脸上泪珠滚烫下来,和那些脏的东西融合在一起,整个成了个大花脸。
赵令仪走上前去,左右瞧瞧,没看见其他人。
“姑姑——”小姑娘回过神来,忽然抓住赵令仪的衣服,然后凄厉地叫了一声:“姑姑,我父亲死了——”
喊完以后,她就冲进了那已经烧得七零八落的屋子里面,窄窄小小的屋子上有一张床,已经烧的不成样子,隐隐约约能看见上面有一具焦黑的尸体,小姑娘什么都顾不得趴在上面嚎啕大哭。
赵令仪只得也跟着进去,害怕这些房梁倒塌,砸这小姑娘,拽着人的衣领将人硬是拽了出来。
“知道是谁干的吗?”
“是陈升,他一个劲儿地向父亲讨要弟弟,父亲不肯给,今儿个听说我和弟弟被父亲送给了小姐,就派人抢了过来,还烧了一把火。”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身子瑟瑟发抖:“我出去找饭去了,没在家。”
赵令仪瞧着她那可怜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拽着她的手腕,将人拽了起来,然后说:“走吧。”
小姑娘仰着头:“去哪?”
“去把你弟弟接回来。”赵令仪转身便要上牛车,却发觉自己的袖子被拽走,回头看见小姑娘望着自己。
她声音发颤地说:“父亲说,我们斗不过陈升,他跟城里有关系。”
赵令仪温柔的笑了笑:“我不怕他。”
感受着自己身体里充足的文人之力,脑海当中无数的战诗战意高昂。
也许正是这股自信的力量感染了小姑娘,小姑娘擦了一下自己的脸,爬上了牛车,然后指路。
两人一路来陈府,赵令仪仰头瞧了瞧那朱红的牌匾,再瞧瞧那朱红大门两侧的石狮子,心里默默念道:“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突然间天地巨变,一股狂风猛烈地袭来,直奔着那朱红大门,嗖一下的卷了过去,门牌直接被卷了下来,大门也被冲破,两边的石狮子滚落下了台阶,摔的七零八落。
石狮子不是因为摔下来而碎的,而是被那股风劲儿震裂。
小姑娘璞玉瞪大的眼睛,张了张嘴不敢置信:“姑姑,你是怎么做到的?”
“多读书。”
“哪里有书?”
赵令仪轻轻地叹了口气,天地间文人之力稀薄,书卷稀少,这已经不是自己所认识的一百年前,这是文人的没落。
“谁敢来陈府放肆?”
只听里面一声怒喝,紧接着走出一个壮汉,浑身上下都是肌肉,****的上身是古铜色,下身穿着紧身的玄色劲装,脚下踩着一双黑靴。手里捏着一对铁锤,眼睛瞪得溜圆,“我看你们是不想要命了,这就把你们的脑袋揪下来,当尿壶用。”
赵令仪看着眼前这个跳梁小丑,神色十分淡漠:“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天打下一道雷,直直的对着那汉子打了下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