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走到了东市。
穆青一边走着,一边大口的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就像在品尝着什么美味一样。
“你这是?”赵令仪侧头一看,就注意到穆青的动作,有些迷惑不解。
?“我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刚逃出牢笼一样,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穆青眯着眼睛,张开自己的手臂,仿佛这样,自己就能够变成一只鸟儿,飞起来一样。
赵令仪不禁莞尔,她正想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喊,那声音有些耳熟,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令仪两人都疑惑的回过头,果然看见一个少年从不远处跑来,还伴随着一张明晃晃的笑脸。
赵令仪眉心一跳,感觉头顶的天空都黯淡了几分,一片愁云惨雾。
怎么在哪儿都能遇到这个小阎王?
穆青也是一脸黑线,但碍于对方尊贵的身份,还是不情不愿的随了个礼。
江绎心却似乎没察觉到对方的坏心情,眉开眼笑地跟两人打着招呼。虽说问候里带上了穆青,眼睛却一直盯着赵令仪,使得一旁的穆青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少年今日没有穿那件一贯的明黄色锦袍,而是换了一身素白衫子,外罩一层淡绿色的纱衣,领口与袖口皆绣有兰草的纹路,再饰以云浪起伏的滚边,如堆雪砌玉,看上去颇为风雅。他眉眼生的俊秀,乌黑的瞳孔犹如漂亮的猫眼石,带着一点点狡黠的光彩,此时站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中间,更添几分浑然天成的贵气。
显然江绎心也自我感觉良好,笑嘻嘻地摇着手中的扇子,用自以为风流倜傥的语气说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是啊,无缘对面手难牵嘛!”穆青学着江绎心的语气,拖长了声音说道。
江绎心唇边的笑容一僵,白皙的面容涨得通红,顿时语塞,摇着扇子的手都抖了一下。他偷偷瞄了一眼赵令仪,在她淡粉色的裙摆上停留了片刻,不死心的道:“红花还要绿叶配,看来今天我这身衣裳就是为了等候赵榜首的,这还不叫缘分吗?”
赵令仪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反应,一旁的穆青倒是鸡婆疙瘩都出来了,幽幽地说着风凉话:“我说太子今天怎么穿着跟个大葱似的,原来是来着饭馆前当活招牌来了。”
江绎心默默地看了一眼身后,原来他正站在庆云楼的招牌面前,把招牌整个都挡住了,饭店的店小二正用一种幽怨的眼光看着他。
江绎心顿时有些脸红,眼巴巴的看着赵令仪想要解释些什么,但好像说什么都挽救不了他的形象了。
“走吧,令仪,我们去吃栗子糕去。”穆青并不想搭理太子,挽着赵令仪的手就往庆云楼走,留下太子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江绎心见赵令仪二人进了楼,也厚着脸皮跟了过去,在一旁被无视了很久的随从们对视一眼,也尾随其后。
穆青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她知道赵令仪喜欢安静,所以离人群远一点。
赵令仪坐下来,饶有兴致的扫了一圈四周,不得不说,这次穆青挑的地方不错。这座楼的构造很别致,每个桌子之间都用了一扇屏风隔开,分割成一个个独立的空间,这样可以尽量避免打扰。屏风按顺序描着二十四个节气,每个桌子就对应着相应的编号。赵令仪她们坐的这座正是“寒露”。
桌子是上好的黄梨木,用料十分讲究,用手摸上去分外细腻,上面的木纹深浅不一,被窗外的阳光照着,犹如一幅轻描淡写的山水图。
桌上摆着一套青花瓷茶具,穆青第一眼就被这些茶具吸引了,立马就拿起一个在手中把玩,爱不释手:“天,令仪你看,这可是白玉瓷,是民间最珍贵的瓷器之一了,没想到这庆云楼这么大手笔。”
赵令仪也跟着瞧了瞧,茶具果然十分精致,上面的青花图案也栩栩如生。
两人在这边研究的不亦乐乎,隔着两个桌子的江绎心就不乐意了,他脸皮还没有厚到去赵令仪那桌坐下,只能远远的支起耳朵想听她们在说什么,不过让她失望的是没有一个字和他有关。
他握紧了手中的折扇,有些沉不住气了,而临近的一桌人又实在吵闹,正在七嘴八舌的划着拳,震得他耳朵都疼了。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朝两位随从招了招手,小声嘀咕了几句。
两位随从听了吩咐,立马会意,朝江绎心点点头,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穆青正百无聊赖的等着栗子糕,却感觉周围变得安静了许多,不禁奇怪的张望了一下,原本喧闹的庆云楼,似乎一下子空了,穆青挑着眉毛对赵令仪道:“奇怪了,怎么人都不见了?”
赵令仪也注意到了这点,眸中掠过一丝疑虑,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望向窗外。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客人走出庆云楼,面色都有些悻悻然。
赵令仪刚想说些什么,这时送菜的人上来,将手中的菜盘毕恭毕敬的放在木桌上。
穆青看到后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因为那并不是栗子糕,而是一盘色泽晶莹的水晶虾仁。
这道菜肴十分精美,雪白的虾仁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中央的珍珠,四周点缀着翠绿的葱花,腾腾的热气散发出诱人的清香,引得人食指大动。更令人称绝的是那菜盘正好是一个扇形蚌壳的形状,将虾仁烘托在其中,与珍珠交相辉映,更显得美不胜收。
穆青看得都有点呆了,然而她却没有被美食轻易俘虏,短暂的失神后立刻反应过来:“你们是不是送错了,我们没点这道菜啊。”
送菜的小二却含笑不语,并没有承认送错菜,而是尽职尽责地候在一旁,手法细致的为两人布筷。
赵令仪眸色一深,似乎想到了什么,往江绎心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惜只看见空荡荡的座位,并没有看见那人。
穆青还在茫然间,却又有人端上新的菜来到这边,侍女小心翼翼的托举着,显然比上一道菜还要名贵。与上一个菜盘凛然大气的规格不同,这次的菜盘小巧玲珑,正好托在青衣侍女的掌心里。只见那纤纤玉指簇拥着一朵傲然怒放的白牡丹,微卷的花瓣层层叠叠,将盘中的菜肴半遮半掩。
侍女将瓷盘放在桌上,微微躬身行了一礼,便步履优雅的退了下去。
穆青定睛一看,那白牡丹花盘中,袅袅雾气下浮现的正是两只蝴蝶的图案。“蝴蝶”浸泡在乳白色的汤汁中,用丝丝缕缕的银线勾勒而成,在透窗照进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再仔细一看,穆青才恍然大悟,那柔软细腻的丝线其实是燕窝!
店小二看着穆青惊讶的神色颇为自得,在一旁笑眯眯的解说道:“两位姑娘,这可是我们庆云楼的招牌菜,称作银丝燕窝,美容养颜,你们吃了这个呀,保准年轻十岁!”
“你这小二,嘴倒是甜,可惜脑子木了点,这套话拿去哄那些太太夫人们倒还好,到我们这儿可说不过去了,”穆青看了看赵令仪,又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憋着笑意道:“真要年轻个十岁,我们可不敢吃了!”
那小二脸皮登时红了,尴尬的愣在原地,他只晓得那些女顾客们最爱听甜言蜜语,却不知道这位少女的头脑转的这么快。他眼珠一转,赶紧想出一番说辞来救场,满脸堆笑道:“是小人嘴笨,姑娘莫怪,两位姑娘的气质清高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这银丝燕窝是从千万个燕窝中精挑细选,每个都只取最精华的部分,可谓是万里挑一,这样的菜品才能配得上两位姑娘享用。”
穆青听得满脸无语,觉得店小二这马屁实在是太过生硬,还不如不拍。她往赵令仪那边望了一眼,接受到对方同样无奈的目光。
店小二浑然不觉,正在那里得意洋洋,陶醉于自己的好口才,却听一直安静坐着的粉衣少女悠然开口,声音如玉石相击,清冷动听,与她艳丽的容貌颇为不符:“味入金齑美,巢营玉垒虚。这燕窝的确是珍品,然而美食不分贵贱,食客亦是如此。大家都是来吃饭填饱肚子,不管是萝卜青菜,还是龙虾鱼翅,最后都是要吃进肚子里。比起有多名贵,我想大家更关心的是好不好吃。何况,就算是燕窝,也有诗云,古来皇帝享,今日属平民。没有什么美食是普通人不能吃的。”
店小二虽然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并不懂什么诗词,但是赵令仪话里的意思他却是听懂了,只呆呆的杵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跟开了个染坊似的。他垂着头,像个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手指攒紧搭在肩头的汗巾,心中暗暗叫苦,这两个丫头看着稚气未脱,怎么嘴皮子一个赛一个厉害。
他今日算是老马失蹄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