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缓缓的向着炼狱天牢走去,眼前这座古老的城池历史极为的悠久,虽然比不上三月城,可这座天牢同样是在新月帝国建国之初就已经存在着的了。
炼狱天牢整体的外观像是一只低伏着身子,时刻在磨牙吮血等待着时机的野兽。
天牢整体由盛产于新月帝国北部的黑纹花岗岩构筑而成,不同于一般的花岗岩,黑纹花岗岩在新月帝国的极北之处,经历过了风吹日晒,冰天雪地,其坚韧程度,完全可以比肩钢铁,所以这座新月帝国最为古老也是最为庞大的监牢还有一个小众的称呼,就叫做“钢铁丛林”。
自这座监牢有历史开始,能够凭借一己之力自己从这里面逃出生天的犯人就只出现过一个,那就是飞霞门当年的开宗老祖,飞霞真人,那个时候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关在这个里面去,不过想那飞霞真人武功修为盖世无双,最终依旧可以打破长久以来的魔咒,逃出生天。
纸鸢伸出柔弱细嫩的指尖,而后轻轻的触摸了一下那冰冷呈昏暗色泽的墙壁,一阵凉意迅速的传来,通过指尖而后一刻不停的到达了她的内心深处。
“这哪里是监牢,这分明就是地狱啊……”纸鸢喃喃自语,眼眸之中有着深深的忧虑和怜悯之色。
忧虑是因为她担心着自己那个救命恩人的安危,她想要报恩,若是没有舒城,她而今恐怕都还在做着这个世界上最为低贱和卑微的活计。
怜悯则是因为她觉得那些被发配到这座牢狱之中的犯人,根本就没有明天可言,他们在牢狱之中度过的每一天都可能是他们生命之中的最后一天。
纸鸢是一个从小就经历了世态炎凉的人,她能够比旁人更敏感的察觉到这个世界的凄凉和无助。
她一生唯一不缺的就是经历,还小的时候就什么事情都做过,都尝试过,日子无声无息的在她的指尖流逝,新的一天开始却依旧是在无休止的重复着,她的生活根本就没有新意可言,有的只是卑微和卑贱。
纸鸢悄悄地转身,而后四处望了望,发现那些守卫们多数是在睡觉,少部分现在去吃午饭了,这真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她来到新月皇城这么多天了,还一次都没有近距离见到过舒城,也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过。
她很想要见对方一面,哪怕现在舒城已经很有可能不记得她这么个人了。
可是……纸鸢淡淡的眉毛轻轻的皱了皱,她有些犹豫了。
待会儿她要是真的见到了那个男人,她又该说些什么呢?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自己当初没有来到新月皇城的时候,分明迫切的希望来见他一面,可是真的当自己距离他近在咫尺的时候,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该用哪一句来开头,相见时的表情又该用哪一种呢?
人就是这样的复杂、就是这般的心机深沉,见个面而已,为何自己要想那么多,思前度后,待会儿还不一定能够见上一面呢?
纸鸢摇了摇头,努力甩掉了脑袋之中的那些犹犹豫豫,这些事情嗾使等见面之后再考虑也不迟的,自己现在想那么多干什么?
她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子,而后从自己的头上倒了下去。
一层层淡灰色的雾霭开始浮现,不多时,就将纸鸢的整个身形都笼罩在了里面。
那是南域苗疆之地的一种特殊药物,纸鸢别的不会,斗气修炼方面也没有什么天分,唯独在制药方面,她懂得很多很多,原来她还没有这种感觉,可是这一次到了新月皇宫之中,这种感觉却突然变得尤为深刻了。
前段时间,她现在暂时效忠的那个新月太子王思达,将她给安排在了皇宫之中的太医阁里面暂时居住,王思达事先自然已经和太医阁里面的那些管事之人打好了招呼,而后纸鸢就到里面去暂时居住了,随时等候着王思达的吩咐,听候差遣。
那些老太医每个人都拥有无数的锦旗和皇帝赏赐的勋章,每个人都端着一副大架子,可是真正拥有高超医术的却没有几人,不,应该说是一个都没有。
他们将一些粗活重活都交给了纸鸢打理,比如将一些质地坚硬的药材给研磨成粉末、比如每天熬煮一定量的药汁,甚至有的太医还会让纸鸢来给他们按摩推拿。
也就是在那一段时间里,纸鸢才知道了这些人的医术真的糟糕透顶,连自己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她有些不明白,为何这样的酒囊饭袋却是能够安逸舒适地生活在这座深宫墙院里,在这名利场之中左右逢源、如鱼得水?
她本分的做着那些人给她安排下来的事情,任劳任怨,一句多余的话语也都没有,简直就像是一部机器,而且这部机器还异常的好使,那些老太医都喜欢这个女子……
不过却绝对不是那种包含了怜惜和心疼之意的喜欢,而是那种可以呼来喝去的成就感所堆砌而成的喜欢,纸鸢什么话都听、他们要求她做任何事情她也从来都不曾反驳过一句,就那样任凭那些老家伙差遣和吩咐。
那些名看京城的老太医,他们真是的医术着实算不上高明,至少在纸鸢看来是这样的。
那些病例单子,纸鸢看了之后都是忍不住的直皱眉,那些可恶的老家伙,面对一些自己无能为力的疾病,就直接在其上写上“新型疾病,暂无法医治康复”而后在那个人最后的死因上面,轻描淡写的写下“暴毙”两个字。
他们完全就是把救死扶伤当作了儿戏,把一条条的人命看成了用来给自己摆脱嫌疑或者用来给自己招揽名利的工具。
一次,太医又胡乱开药乱诊治,医死了一个后宫的嫔妃,事后,那几个老太医不但没有丝毫的愧疚和忏悔之心,反而还在感叹那个嫔妃的身段,在死人背后对别人议论纷纷。
纸鸢那一次着实是忍不住了,她研磨好了虎骨粉末之后,径直地走到了那群竟然还在庆祝的老太医面前,而后狠狠的将手中那装着虎骨粉末的实木盒子砸在了其中一个老太医的脑门上。
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而已,那个老太医的额头上就开始出现了一缕又一缕触目惊心的血迹,那个时候他本来是喝醉了的,可是也被着突如其来的剧痛给惊醒了过来,他颤抖的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眼中有着巨大的害怕和愤怒在凝聚着。
“谁?是谁干的?!”老太医目眦欲裂,他对于自己的身体是很看重的,毕竟年龄也大了,还不知道能够有多少的活头,他们这些老家伙,每天都会在给病人开下的药中偷工减料,而后那些盈余出来的药物,他们就用来自己中饱私囊。
这几年来,比起那些一个接一个死去了的病患,这些老太医门反而个个都是红光满面的,看起来就像是年轻了一二十岁一般,容光焕发,称得上是真正的鹤发童颜。
他们对于自己身体的在乎已经到了一种极为病态的地步了,哪怕掉了一根头发丝,他们都会耿耿于怀很久很久,所以那一次纸鸢让他流血,对于他们来说,就算得上是极严重的伤势了。
纸鸢听到那个老家伙的问话之后,这才站了出来,而后缓缓的开口道,“太医大人,实在抱歉,小女子刚才脚底打滑,摔倒了……”。
那个老太医看到竟然是纸鸢这个家伙,本来还想要发怒,甚至都抄起了手里的酒瓶,准备动手了,可是只愿接下来的一句就令得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是太医大人没有别的事情吩咐我的话,那我就要去见太子殿下了,他还在等着我呢……”纸鸢平静的开口说道,就仿佛没有看见那个老太医手里抄着的酒瓶子一般。
那几个老太医一听到太子的名号当即就萎了下来,他们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看似平凡,平日里也被他们呼来喝去的女子,其实是太子身边的人,甚至还很有可能是亲信那种关系,纸鸢平日里的低调和任劳任怨令得他们变本加厉的吩咐她做事情,常常也就忽略了她的另一重身份。
“好了好了,我没事了,你快去吧……”那个太医不耐烦的用手捂着自己额头上的伤口,而后又挥了挥另外一只手,打发纸鸢赶紧离开。可是纸鸢依旧不为所动,她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一抹很难琢磨出意义的笑容。
“你怎么还不走?你笑什么?”那个太医有些奇怪的看着纸鸢,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西域的佛教信奉因果报应,太医大人们,你们相信这个吗?你们信命吗?”纸鸢缓缓的开口,语气平缓的就像是在问你吃午饭了没有,你口渴吗?
几个太医之中较为清醒的那个老头儿皱了皱眉头,有些烦躁的看了纸鸢一眼,“你这家伙到底想要说什么?你不想走了是吧,那就滚过来倒酒!”。
纸鸢平静的摇了摇头,“因果报应,丝毫不爽,天道好轮回……”。
看着那些老家伙越来越难看和不解的神色,纸鸢微笑着轻轻抬头看天,而后伸出手来指着那被天花板给遮挡住了的蓝天,语气平缓的说道,“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在那一刻,分明隔着很厚很厚的天花板,可是那几个老太医依旧有着一种错觉,仿佛外面的天空此刻真的布满了乌云一般。
纸鸢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直接离开了,自始至终看都不曾再看这些蛀虫一眼。
纸鸢走后,那几个老太医都还没有从刚才的那句话之中回过神来。
漫长的沉默之中,其中一位老太医似乎再也忍受不住这压抑的气氛,猛地站了起来,而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外面去。
在他跨出房门的那一刻,沉闷的雷声骤然在耳边响起,他抬头看天,目力所及,全然不是之前的蓝天白云,此刻的天空之中乌云密布,云海汹涌,那些翻腾不休的雾霭,像是随时都会降下惩戒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