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四海回到五八八房间,还是坐在门边,也没人问他发生什么事。当晚大家都挺尽兴,到了十一点多的时候,有两个喝高度酒的人就显出了醉意,袁达彪也喝了不少,于是各自散去。
熊四海照旧开着摩托车跟着袁达彪的车子回家,刚准备离开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一看,居然是甄豪杰。他问:“豪杰哥有事?”
甄豪杰说:“你等我一会儿,别急着走。”过了十分钟,甄豪杰走出大门,上了熊四海的车,说:“上山。”
现在上山干什么?难道真要比试比试?熊四海闻着甄豪杰满身的酒气,不禁暗暗皱眉。果然,车子在一片草地上停下后,甄豪杰整整衣服,说:“来,过两招。”
熊四海说:“豪杰哥,算了。”
“不行,我忍了好多天的,今晚怎么也得过两招。”甄豪杰见熊四海坐在车上不动,急冲冲地去拉,又说:“就随便玩玩,不然我今晚真睡不着。”
熊四海苦笑:“你喝多了。”
甄豪杰说:“没有,开始了,你小心哦。”
“别闹。”
“我真的出脚了,小心哦。”
熊四海暗想:“管你出脚出手,就是出屁股也没用……”念头还没转完,忽然眼前一黑,左耳边劲风已到。他赶紧抬起手肘去挡,哪知道竟然没挡住,只感到腰间、胯间、大腿连续震动疼痛,居然短短一秒之内中了三脚!
“嘭——呃!”熊四海的身体晃了一晃退后两步没有摔倒,但心中之惊骇实在是难以形容。快,好快的腿法,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升起阵阵的兴奋,双拳慢慢紧握,眼睛闪动着灼灼光芒。
甄豪杰的内心感到更加惊骇!从没有人挨了他三脚还能不倒,竟然还把脚给踢麻了!厉害!一时间,两人都是警惕万分,斗志旺盛。
熊四海想:“我要是用神力赢你也不光彩,就看看你有多强。”于是说:“豪杰哥,再来呀,我等着。”
甄豪杰轻轻一笑:“好小子,一身骨头倒是挺硬!”
“你不攻我攻了哦。”熊四海说完一拳打过去。甄豪杰上身不动,忽然右腿一踢中宫直进。熊四海拳势一沉捶下,但甄豪杰的腿已经打横抽出,朝耳边扫来。这一下又灵活又够力,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
“好。”熊四海大叫一声曲肘挡住,也是一脚回扫,自然也被挡住,刹那间两人四腿如风,连环踢出,发出沉闷的“嘭嘭”声。昏黄的车灯瞎,幻出无数条黑影,两人斗得激烈。
熊四海收敛神力,力求用真功夫赢得这场胜利,但才过了几分钟,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甄豪杰的腿法果然非同小可,明明不够位置或者明明力量已尽,他还能借助起跳来变换招式,上扫、中踹、侧踢、下撩……他的大腿一般凌空提着,小腿却旋转如意,加上转身、扭腰、换腿,出脚比出手还要厉害几倍,真是防不胜防快如闪电。
“嘭、噗”连声,熊四海身上至少中了五脚,每一下都感到阵阵疼痛,但他身体稳如铁塔就是不后退,偶尔还上一拳就能把甄豪杰震开。这完全是因为他的神力,严格来说他输了,输得很惨。
“啊——”甄豪杰使出绝招,凌空双飞腿去夹脑袋,夹是夹住了,却扭不动,被熊四海一摔就摔出了几米,翻滚几下才站得起来。
甄豪杰脱口大骂:“你……你够硬,怎么打都打不进肉,******。”
熊四海说:“豪杰哥,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真的?认输了?”甄豪杰瞪着眼睛喘着气,忽然长叹一声:“是我输了。”
熊四海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严肃地说:“是我输,你的腿法绝对无敌。”
“无敌?哎……”甄豪杰一屁股坐下,说:“像我们这些在道上混的,输赢其实不重要,几个人打一个也是这样打,一个打几个也是这样打,真要分清输赢的话,就是生死两个字而已。”
熊四海也坐下,说:“单单腿法而论,我确实比不上你的。”
“腿法强有什么用?你才是真正的强者。我看得出来你没出全力,我怎么打都打不倒你,你却可以打倒我,谁赢谁输?”甄豪杰惨笑几声,很无奈。
熊四海暗暗佩服,想:“如果我不是有异能,哪里经得住你一阵扫荡?”嘴里说:“估计很多所谓的功夫教练都比不上你,你这腿法哪里学的?”
甄豪杰没有立即回答,就静静坐着,过了几分钟才说:“自学的,我爸爸是个戏子,虽然不会什么武功,但身手很灵活。记得我四五岁的时候,爸爸就开始教我扎马拉筋,想要我也做一个戏子。”
熊四海点点头:“哦。”
甄豪杰又说:“他想帮我打好基础,所以教得很严格,那时候我的大腿根每天都痛,痛得眼泪哗哗直掉,老妈都看不下去了,但老爸还是不放松,逼得我狠练,直到能把单腿竖起定住为止。”
“厉害!”
“捱了两年多,基础打稳了,双腿就像双手一样,想放在哪里就在哪,老爸正高兴呢,我却偏偏不想唱戏,整天悄悄地跑到隔壁街的武馆边,趴在墙头上偷看。”
“呵呵。”熊四海笑了下,问:“就这样让你偷师了?”
甄豪杰也笑了下,说:“哪有这么容易啊?当时也就七岁多点,只是觉得看了带劲、好玩,但也知道拜不成师,于是有空就自己乱打乱踢。后来上学了,在学校里边发现自己挺厉害,便趾高气扬到处惹事生非。”
“那就气得你老爸呱呱叫,哈哈。”
“是呀,哈哈。当时老爸和老师们都头疼得很,处罚我就像写日记一样,有时候一天还要写几篇,哈哈。”
“哈哈。”两个人一起大笑,熊四海心念一转,忽然也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虽然过得平淡,却很温馨很难忘。
甄豪杰笑了几下停住,脸上尽是怀念的表情,说:“我小小年纪性格却是很倔强,屡罚屡犯。那时候的环境和现在的不同,老师都是可以体罚的,所有教过我的老师都换了几条教鞭,老爸更厉害,满脚满脚地扫在我大腿和屁股上,一下子就可以把我踢飞。”
“哎,我给老妈掌过屁股,老爸没打过我。”
“到了五年级的时候,可能是我的骨头硬了,老爸再也踢不动我,但老师的教鞭抽得还是很疼,一条条血红的痕路,所以我就不想读书了。老爸让我进戏班,我也死活不肯,那天……”甄豪杰停下一会儿,点跟烟缓缓吸了一口,说:“那天我又和他吵起来,他激动得很,随手拿起一个醋瓶就往我头上一砸……”
熊四海苦笑,躺下来仰望着星空,心里无端端地涌起阵阵伤感。甄豪杰猛猛吸烟,昏黄的车灯照耀下,他的神情很严肃,又有点悲哀。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熊四海轻轻地问:“于是……你离家出走?”
“嗯。”
“哎……”
“十三岁,大孩子一个。”
熊四海默默无语,他能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有些是难以面对的。
“出到外边才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累,才知道什么叫做被欺负什么叫做不甘心。每天帮人搬菜搬鱼,挑煤挑石头,嘿嘿……还吃不饱睡不好,经常被恶人侮辱,自己又不够强壮。”甄豪杰把烟头一弹,继续说着,似乎这段话藏在他心底多年,这时要尽情地发泄:“后来终于忍不住了,和几个朋友一起奋力反抗,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那时候的人普遍还算善良,总有些好心人救济帮忙,给点药给点吃什么的,终于有一天,认识了彪哥。”
熊四海想象到了,问:“他帮了你?”
甄豪杰说:“嗯,他当时已经有些名气,正和我的对头争地盘,所以我毫不犹豫就跟了他,一直到现在。”
熊四海苦笑:“你的腿法就是这样练出来的吧,千锤百炼了。”
甄豪杰忽然大声地说:“不错,就是一直打出来的真功夫,别跟我说什么咏春、柔道、泰拳,老子的是打架功,二十年来一菜刀一菜刀地拼出来的!”说到这里他酒气上涌,双手一扒将上衣脱下,脸上又自豪又凶悍,显出无比的霸气!
熊四海躺在地上看得清楚,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在甄豪杰宽阔雄壮的背脊上,纵,横交错着大大小小十余条伤疤,有些蜿蜒紫红如蜈蚣,有些笔直洁白像粉笔,还有些圆圆点点形状各异,估计是利器捅进去留下的。
“前面有多少?”熊四海震惊之余也来了兴趣,跳起来查看。
“前面只有两条,都是给西瓜刀劈的。”甄豪杰的腿法厉害,一般的对手面对着他都得倒下。
“哎,确实是……”熊四海一时找不到词语可以形容,只感到又难过又敬畏,还有些羡慕。
甄豪杰自豪地一笑,轻轻摸着自己的伤疤,每一条都代表着一个惊险的故事,一个毕生难忘的故事。
熊四海又问:“彪哥身上也不少吧?”
甄豪杰说:“嗯,他替我挡过刀,我也替他挡过,我们是生死之交义无反顾,还有高佬……那些就不说了。”
熊四海点点头,忽然问:“你父母现在怎么样?”
甄豪杰呵呵一笑,说:“都老了,我在家里盖了房子让他们安享晚年,有空就回去看看,两父子的哪里有什么仇恨?”
熊四海又点点头不说话,甄豪杰也没再说。晚风徐徐吹来,星空微微闪耀,一切是那么的宁静安详,但两人的心里呢?能平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