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四海和柄叔重新回到那条小街道,趁着无人注意,迅快地进入张婶的家中,反正那门锁是坏的,容易得很。屋里照样阴风阵阵,光线暗淡。他们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门外,悄无声息。那门已经二十多年了,缝隙好多好多,他们就凑头过去,偷偷地看。
厨房里,张婶正坐在水井边,侧对着他们。她的表情呆滞,头颅轻轻晃动,嘴巴嗡合呢喃,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除了她没有其他人,那她和谁在说话?熊四海和柄叔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明白。
这个情景一直维持了十来分钟,加上之前的或许就更长时间了,但是张婶好像一点都不闷,连坐的姿势都没改变。熊四海可闷了,心里暗骂:“臭婆娘,你儿媳差点害死我你知道不?你快快走开,好让柄叔施展法术。”
又过了十几分钟,熊四海都无聊得差点睡着了,忽然,张婶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清清楚楚地说:“混帐,那道士想收你?想都别想!我绝对不会让你被收的,你被收了,我怎么办?”说完,她桀桀怪笑几声,笑容里充满了恶毒与邪气。笑容未敛,紧接着重重地一“哼”,表情凶狠。
熊四海觉得张婶又是可怜,又是可恨,心里暗暗叹息:“唉,你一个人孤独无依,确实挺惨的……但是,我也挺惨啊,你儿媳要害我呐,你偏在这儿推三阻四。”
这时张婶的表情还是很凶狠,嘴里喃喃自语说个不停。他们听不见,估计是在诅咒他们。熊四海看了一眼柄叔,彼此都在苦笑。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实在漫长无比,熊四海的腰都酸了。终于,张婶好像说累了,微颤颤地站起来,他和柄叔瞧见精神都是一振。
张婶走到饭桌边坐下,打开锅舀粥,然后就着面前的一个小碗,慢慢地吃着。小碗里装的应该是咸菜,她木然咀嚼,脸色淡绿淡绿的,另有一番诡异的气氛。突然,她微微侧头,说:“乖孙,饿了吗?来,奶奶给粥吃。”停了一会儿,她却愤然地一拍筷子,气鼓鼓的模样。
熊四海想:“是啊,淑芬有个孩子啊,所以向我讨粥喂孩子……咦?不对,张婶疼孙子呢,怎会让他饿着?嗯,估计这疯婆子神经失常,有时忘了煮粥。”他看着张婶,心里越来越急。吃饱了好去睡觉嘛,又在干啥?
张婶吃了一碗粥,就呆呆地坐着,动也不动。她的眼睛空望,就像定格似的。如果不是她还偶尔眨着眼睛,怎么看都是一块木雕。
熊四海受不了了,缓缓站直了身体,缓缓向后移动几步,轻轻地松弛一下筋骨,真是腰酸背疼。
柄叔的定力比他强多了,照样看着。过了几分钟,他回头朝熊四海招招手,面有喜色。熊四海赶紧过去一看,哈哈,张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柄叔打个手势,让熊四海不要乱动,他轻轻地拉开了门,再轻轻地走进去。里边范围不大,他绕着水井走了一圈,朝熊四海点点头,然后掏出了一把小木剑,还有一沓黄纸符咒。他嘴里喃喃念着经、文,小剑上下滑动,表情十分庄严。
熊四海知道关键的时刻就要到了,心里既紧张又兴奋。猛然间,他的鼻子一抽,胸口大闷。
那种很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感觉又来了,女鬼即将出现。本来他们用了隐身符,它是见不到他们的,但柄叔一念经,就暴露了。
果然,柄叔的脸色突然大变,一只手不停颤抖。他奋力扬起短剑,准备有所动作,哪知水井居然无风起浪,一团水花“哗啦”地拔地而起,淋得他一头一脸。他大惊后退,手上的符咒已经湿了。符咒上面的字是朱砂所写,被水一浸,慢慢就会变形,丧失用处。
柄叔气得跺脚,嘴里喃喃不停,手中的小剑越舞越快。
“呼……”一阵大风突兀吹起,竟发出呜呜的响声。
柄叔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伸手一掏掏出个小八卦镜出来,向着水井方向照去。水井的水哗啦啦地上涌,恍惚中,只见一团白影夹杂在水花之中,左冲右突,好像在挣扎。
柄叔一手拿镜,一手持剑,一步步向前逼近。看样子,他用八卦镜定住了女鬼,只要小剑刺中,就能大功告成了。女鬼当然奋力反抗,水花发出激流般的响声,水珠到处飞溅。才三五步的距离,柄叔却像费尽了全身的力量,举步维艰。
熊四海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什么时候见过这么诡异、离奇的事情?简直就是心旌摇曳、头晕目眩。
眼看着柄叔再踏前一步,小剑就够位刺出,哪知这个时候,陡然传来一声大喊:“你干什么?”张婶惊醒,冲过来一把抓住了柄叔的肩膀。
熊四海气得跳了起来,脱口大骂:“老三八!”
张婶还没发现熊四海的存在,只是对着柄叔又抓又打,一边大声喊叫:“你走开,死道士,滚!”
熊四海打开门也大声喊叫:“张婶,她是鬼啊,我们帮你呢!”
柄叔正和女鬼僵持着,左手的八卦镜不能动,又不敢大力甩开张婶,情形顿时狼狈不堪,说:“你还在那干嘛?来拉开她呀。”
“哦。”熊四海这才醒悟,急步冲上去拉住张婶的手臂,一下子就拉开了。但就这么缓了一缓,女鬼陡然发威,水花转动中,柄叔反而连退两步。熊四海喊:“柄叔,撑住!”
柄叔憋足一口气,憋得脖子都粗了:“嘿”一声,勉强撑住。女鬼心知大难临头拼命反抗,两人成了胶着状态。
这场面有够刺激的,熊四海看得目不转睛,倒一时忽略了张婶。张婶一挣就挣脱他的掌握,转身拿起一把菜刀,兜头就砍去。熊四海吓得手忙脚乱,飞快闪开。
“唰!”又是一刀。
熊四海二话不说蹦起来就跑出厨房门外,冷汗簌簌而落。
张婶不追赶,扭头盯着柄叔说:“多管闲事!”眼中凶光毕露。
熊四海和柄叔都是大惊失色。熊四海赶紧又跑回去:“张婶,别!”但张婶已经一刀劈下,风声劲急!这婆娘,弱不禁风的,手段居然这般狠!看来她对儿媳和孙子的维护之情,是牢不可摧、不顾后果。
柄叔动弹不得,眼看刀锋到了头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危机之中,他一缩头,举起小剑招架。
“噗。”小剑是木制的,立即断成两截。
张婶扬刀再砍,动作不停。幸好熊四海已经及时赶到,一推就推她倒地,菜刀飞出一边去。她的身子虚弱,这么一跌就爬不起来了,只在呼呼喘气。熊四海喘气比她更厉害,想起刚才的惊险,那个后怕,实在无法形容。
这边的事刚应付完,那边的事紧跟着来。陡闻“啵”地一声,水花扩散,水珠居然形成一道激流,像一只大手的形状,把柄叔整个人“握”住!而熊四海,茫然惊慌地失声惊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