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那府里,指的自然是安陵候府。而排行为四的小姐。洛楚尘知道,那正是洛二老爷和其妻裴氏唯一的嫡出女儿,上个月刚刚及芨的洛楚芬。
洛楚芬是候府二房唯一的嫡出女儿,自幼得裴氏的宠爱,性子便娇纵了些。只是,在洛楚尘的记忆里,洛楚芬行事虽然张扬,但好歹受了这么多年高门贵女的教育,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应该知道的很清楚……
身为子女带人打上亲爹外宅的事儿,这明显就是不能做的,洛楚芬也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来……洛楚尘一边往外走,一边啧啧摇头,真心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这些年,万兰春虽很得洛二老爷的欢心,但外室就是外室,住的院子位置偏僻不说,面积也不大。洛楚尘刚跟着灰头土脸,不知被谁挠的满脸血痕的刘婆子出了屋门,就听见一片嘈杂声。
“不要脸的小娼.妇,还不快滚出来,躲在屋子里装什么大家闺秀?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见不得人了!若是那般,就该老老实实的藏好了才是,何苦出来丢人现眼!”院门口,一个身材健壮的婆子叉腿踩着门槛,一手掐腰,一手指天,口沫横飞的大骂着。
她身侧,两个看起来二十多岁,做丫鬟打扮的女子正满面焦急的围着她团团乱转,瞧那架势似乎是想捂嘴抱腰,将人拿下。可这两丫鬟俱都是身娇体软,一副弱柳扶风的做派。而那婆子却是满脸横肉,大腿都比她们腰粗的存在。
不说推搡,就单只伸胳膊去挥,就将这二对一的丫鬟们推的跌跌撞撞了。
打上门来的,除了挡在门口,做一夫当关状的壮实婆子之外。万兰春住的正屋里似乎还有几个人,正把屋的家具砸的‘呯呯’作响,从屋门里,偶尔还会飞出些撕烂的衣裳,砸歪的首饰和家具的碎片,由此可见‘战斗’的惨烈!
除此之外,院子正中,一个披大红斗篷,穿缕金对襟外袄,长的娇软小巧,却很破坏风景的掐腰竖眉,满面怒容的小姑娘,则正和倚着葡萄架,满眼无奈的万兰春对峙着。
“我的四姑娘啊,您看看,您砸了砸了,骂也骂了,就消消气,赶紧回吧!这天不早了,眼瞧就要黑下了,回去晚了,府里人该多担心啊!”眼见那姑娘怒目而视却不说话,万兰春在心中暗叹一声,强扯出‘温和’笑容,放低姿态柔声劝着。
做为一个清倌人出身的外室,被人抄家伙打上门来这种事儿!万兰春表示:她早就习惯了,事实上这些年洛二老爷的正妻裴氏没少找她麻烦,只是这多年来,她习惯的只是婆子下人,顶多在算是家丁小厮而已,这未嫁的候门贵女亲自上门来……
她还真有点适应不了!
那娇巧的小姑娘——自然便是洛二老爷和裴氏唯一的嫡出女儿洛楚芬,听见万兰春这般软和的态度,也根本不回话,只轻蔑的抬了抬下巴,斜目挑向洛楚尘站的方向,眼中是清晰可见的不屑和隐隐的……恨妒。
“呸,什么东西?就凭你们这些下作玩艺儿,配跟我家小姐搭话吗?”屋里,一个吊眉俏眼的丫鬟张牙舞牙的奔出来,快步跑到洛楚芬身侧,似是对万兰春高声骂着,可那张满是鄙视的小脸,却隐隐对着洛楚尘的方面。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候府的门槛,是你们这种东西能踩的?做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是想勾搭谁?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吊眉丫鬟一叠连声的怒骂,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将本来镇定无比,仿佛被砸的不是自己家的万兰春骂的脸色都变了。
“唉啊,姑娘,快跟嬷嬷从角门出去,这话可不是您该听的!”满脸血灰的刘婆子一把抓住洛楚尘的衣袖,抬腿就往后头走。
“可不是嘛,姑娘,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她那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丹清觅露也赶紧围上来,一副恨不得伸手捂住楚落尘耳朵的模样。
身为一个合格的外室,被人打上门来这种事,必须应对的驾轻就熟。万兰春的院子小归小,但门却是真心不少,正门侧门旁门角门……,全加起来足足有六个,正应了狡兔,额,很多‘窿’的话。
也是被‘人生’磨练出来了一种智慧吧……
院子里吊眉丫鬟越骂越响,隐隐有撕裂苍穹之态,而围着洛楚尘的刘婆子,丹清和觅露却越发焦急,声声催促起来……
“姑娘,快跟上嬷嬷!”
“姑娘,您到是挪挪步啊!”
看那架势,似乎恨不得直接架着她走一般。
见这三人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被一连串儿突发事件弄懵了的洛楚尘才终于反应过来……
哦,赶情……这骂的是她啊!
她就说嘛,方才那吊眉丫鬟骂的话不怎么像讽刺万兰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种话,对万兰春真心说不着,她本来还以为是这丫鬟,候府高门里副小姐似的养着,本身不大习惯这种‘上门骂街’的市井作派,所以讽刺不到点儿上……
没成想,原来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着骂万兰春,实际却剑指她啊!
洛楚尘恍然大悟,这也就是她刚刚还魂,对如今的身份代入感不强,要不然,都不用吊眉丫鬟说的这么明显,那壮实婆子第一句话她就明白了。
开玩笑吗?以为她这种爹不亲娘不爱的人,在安陵候府这种勋贵门地,保持嫡长女的尊严和高贵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吗?拿人话柄,抓人话茬,领会精神,站道德至高点这种事,本来就是她的长处啊!
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言碎语’要是能让她动摇,那她还能在安陵候府活到平安出嫁?要知道,她可是顶着生而克母的名声活了十八年啊!但凡意志脆弱点都等不到洞房在被人掐死!!
额……好吧,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例子。
不过,洛楚尘弯起嘴角将目光暼向洛楚芬,表情略显无奈。都带人打上门了,还只用这点不入流的小手段,有用吗?
年轻人呐,还是经验不足。洛楚尘用满是‘慈爱’的眼神宽容的瞧着洛楚芬,把洛楚芬瞧的头发都快炸起来了!
这什么毛病?难道是被骂的太羞愤,所以精神恍惚了吗?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您说话啊!”
“姑娘,您别往心里去,快宽宽心,是她们不懂事……”
被这般当面讽刺打脸,洛楚尘不觉得有什么,可丹清和觅露却急的一脸都是汗。见她们仿佛眼泪都快掉下来的模样,洛楚尘真是万分不解,可一抬头,瞧见这两人瞳孔中倒映的‘自己’的身影……
一下子恍然大悟。
对啊!她还魂了!不在是那个针扎不透气,水泼不进缝,铜铸铁打的安陵候府嫡长女,而是身体娇弱,心思纤细的能自己把自己憋屈死的‘洛楚尘’啊!
没错,‘洛楚尘’在她还魂之前就死了!据体原因,大概是本来身体就不好,心眼儿还小,见同父异母的嫡妹及芨宴那般风光,再对比一下自己,越想心里越不平衡,又倒霉得了风寒……几下交加起来,身子受不住,就很干脆的在一个寂静无声的夜晚里断了气。
然后,才是她还魂过来。
“咳,你们用不着担心,我没事儿!”洛楚尘轻咳一声开口,可见身边三人全是一脸‘别装,装也不像’的模样,不由颇为尴尬。
“真没事儿!”她加重声音,再次强调。
“成,成,成,姑娘您说没事就没事,这太乱了,咱们赶紧走!”刘婆子明显哄小孩的态度,伸手抓着洛楚尘的袖子就要往角门走。
“等等,等等,人家正站院子骂街,咱们跑了……剩下的就不管了?”洛楚尘赶紧稳住身形,蹙起双眉,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战而退什么的,未免显得软弱,尤其是在退无可退的状态下,更何况……
她抬头望向院子正中,口气带着些许犹豫,“娘还在那儿……”以一对好几呢,“咱们……”就不管了?
万一人家把她打死了怎么办?
哪怕不围殴,就光守着正门那壮实婆子,就足够把苗条纤细的万兰春打死好几遍了!
“姑娘您放心,咱们娘子在二老爷面前还有些脸面,那洛四姐性格在是娇纵,砸骂也就算了,打是不会的,咱们娘子怎么着也是二老爷的……”洛楚尘是未出阁的闺女,刘婆子便把‘屋里人’三个字咽了回去,但言未尽,意已传。
“那可未必!”洛楚尘抿了抿唇,把目光撇向砸完正屋就跑到院子里推葡萄架踢花盆的丫鬟们,“洛楚芬既然能带着下人打到咱们家,就不怕把事儿闹的在大点,反正她也少不了受罚,禁足一个月和禁足三个月,能有什么区别?”
贵族惩罚未嫁女的手段,无非就是罚月银,禁足和抄书。洛楚芬今天的行为明显已经出格到需要三项齐罚的程度了,即已如此,何不在‘出格’一点!
就像洛楚尘说的,罚一个月和罚三个月有区别吗?
“不,不会吧!”丹清和觅露面面相觑,就连刘婆子都停住了脚步。
果不其然,洛楚尘话音刚落,院子里,那吊眉丫鬟见骂了半天,根本没什么效果,反而让洛楚尘四人像看耍猴戏般的看她,不由恼羞成怒。
恨恨的咬着唇角,她凑到洛楚芬身前,飞快的跟她说了什么,而洛楚芬则紧紧皱着眉,面现犹豫之色,但只一会儿,便像是被说服了似的,狠狠点了点头。
见这般情景,一直站在前头与她对峙的万兰春突然心生不详之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