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姬以为呢?”
“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鞭笞百下。”
“陛下,大祭司,这个妖女她胡说八道……”鲲鹏侯调戏不成,反要挨鞭子,吓得屁滚尿流。
“出言不逊,再添百下!”久不出声的女王,蹙眉下令,暗恨满堂臣子无能,连累她也被当众数落,下了面子。
经此一役,她和简佑安再想对千落不利,难上加难。
宴席继续,直到曲终人散,再无一人敢骚扰千落。
她端坐在众多不甘心的视线中,悠然观赏异国舞蹈,心里深深明白,今晚若不是急中生智,搬出神灵做挡箭牌,早被女王抛给眼前这群衣冠禽兽取乐。
艳若桃李,心如蛇蝎,身为九国之中唯一的女王,心计深沉,手段毒辣,但愿简佑安真能和她齐心。
唉,尚星海,你在哪里……
宴罢,千落以为还是要被押回那间小黑屋,手握刀剑的侍卫,却领着她来到一处华丽丽滴宫殿。
跨进殿中,帷幔处处,檀香萦绕,幽静中别具高雅。
七八个姿容出众的侍女迎上来:“参见御姬。”莺声婉转,笑得十分动人,显然早得到管事的诸般吩咐。
千落回过头,看向押送自己前来的几名侍卫,他们分立在殿门两侧,面无表情,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陛下吩咐,要我们侍奉御姬。热水已经备好,请御姬沐浴。”
从曼沱江上躲躲藏藏的囚船,到天地宫阴暗潮湿的地牢,再到简佑安关押他的小黑屋,忽然转到温暖舒适的华丽宫殿,千落恍然梦中。
被侍女们搀进内殿,果然已经备好大桶热水,雾气蒸腾。
哗啦!热水一勺勺被舀起,轻轻浇在肩头。
雪夜寒意沁人,千落足足泡了半个时辰,浑身毛孔舒畅得想要欢呼,这才懒洋洋走出来,穿上侍女们备好的宫装。
一针一线绣出的采桑王族衣饰,不同于朱雀的庄严飘逸,式样艳丽繁冗。
神清气爽地出了客厅,毫不意外地看见简佑安。
“又来打搅御姬了。”简佑安转身,脸上温和淡雅,丝毫看不出曾经杀人如麻。
千落哂笑:“曲终人散,雪夜裘寒,本御姬刚泡完了热水澡,身心放松,最适宜被人逼供。大祭司不在这时候过来打搅,也就不是我认识的大祭司了。”
简佑安脸皮再厚,也禁不住她连削带打,无奈地摇摇头,“简佑安深夜来访,实在是因为不知该怎么安置御姬。”
千落悠然坐下,一脸云淡风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凭陛下发落就是。”
她当然明白简佑安心中所想:杀她,有点下不去手,更舍不得那传说中的十卷兵书;囚她,全采桑人都知道她是神灵庇佑的贵人;放她,那是纵虎归山,想都别想。
“采桑有意诚心相待,御姬却疑心陛下和简佑安图谋不轨。”他悠然长叹,彷佛受了天大委屈。
千落放下手中的茶盅,笑得诡谲:“大祭司,不要再绕圈子了,这么一圈一圈的绕下来,再聪慧的御姬,也会变成糊涂虫,有话直说就好。”
简佑安淡笑:“御姬可知道,为何简佑安要将天地宫诸人赶尽杀绝,连弗儿也不放过?”
“因为她们借神灵之威,掌控了采桑民心,是你的政敌,是王权的死敌,有她们在,你们永远受制于人。”千落眸光如炬,“无论你说出什么堂皇借口,都抹杀不了夺权的嫌疑。区区弗儿,奴婢而已,在大祭司眼里,杀她跟碾死一只蝼蚁没区别。”
“如果我说,弗儿是天地宫安插在我身边的一枚棋子,御姬还会觉得她冤枉吗?”
“嗯?”这个可能千落从未想过,眼前浮现那张总是笑盈盈的俏脸,十几岁的小姑娘而已,单纯活泼,很难跟卧底这么沉重的字眼搭边。
“若非如此,罗敷天司怎么肯答应她去服侍你?”简佑安轻抚手中的玉笛,眸光凛冽,“御姬知道吗,简家曾经是采桑第一大族,府邸千顷,族人过万,现在只剩简佑安一人,外加手中这支玉笛。”
“啊?”千落惊呼,被他连番扔出的重磅砸晕了,“那他们……”
简佑安点点头,“都死了,因为我的祖父上奏章,抨击天地宫干涉朝政,得罪了罗敷天司,全族被诛。”
千落愕然,怔怔看着简佑安。
他紧紧闭上长眸,似乎不堪回首,“天地宫的侍卫夜半破门,简家老老少少,嫡亲旁枝,大半被刀斧砍斫而死,幸存下来的也被大火烧死。事后她们宣称,简家因为触怒神灵,招来天火惩罚,阖族覆灭……”
“无法无天!女王难道没替你做主吗?”
“那个时候,陛下还是小女孩,就算登基了也拿那群老巫婆没办法,她们坏事做尽,事后就搬出神灵做挡箭牌,没有人奈何得了。”
千落想想自己也差点冤死在天地宫,深以为然。
那一片火光里辗转死去的,是简佑安的骨肉至亲,仇恨一旦染了血,帐就不那么容易算清。
“你怎么逃出命来的?”千落想起女王。
简佑安点点头,“你猜得没错,是蓝若,她把我藏在圣湖边神像的肚子里,六天六夜,躲过了天地宫的搜捕,罗敷没想到我就在她们眼皮底下。”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女王那时年纪尚小,就有如此心机。
简佑安依旧没有睁开眼,似乎在重温那场刻骨铭心的杀戮。
“我站在神像的肚子里,眼睁睁看着罗敷割开祖父的双腕,鲜红的血染红了女娲石,那时候我才六岁大,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连哭都不敢。”
简佑安缓缓睁开长眸,黑曜石似地眸子几乎迸出火光,“御姬现在,还觉得简佑安滥杀无辜吗?”
千落听得心尖发颤,长长吸了一口气,摇摇头。
简佑安展颜,“蓝若虽然救了我,却不敢让我留在王城,派心腹送我去曲罗大漠,从高高在上的贵族,沦为流落异乡的平民,我看见手执刀箭的人就胆颤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