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采桑王宫灯火通明。
举目处张灯结彩,帷幔飘飘,年轻貌美的侍女进进出出,手捧各色鲜果,美酒佳肴,象五彩蝴蝶般穿梭在大殿喧哗的宴席间。
采桑的王族和贵族,平日受够了天地宫的闷气,今日吐气扬眉,个个神采飞扬,搂着身边的美女尽情饮酒作乐。
大殿中央空旷处,数十个身着神装的舞姬,头戴纯金打造的各色面具,妙曼起舞。悠扬琴声,从垂帘后缓缓传来,在空中摇曳婉转,轻柔动听。
女王陛下高坐居中,简佑安坐了右侧首席,千落坐了左侧首席。这三个位置是全场焦点,所以她糟糕透顶的脸色,没有一个人忽略。
一夜间诛杀天地宫,聪慧之名震撼九国,即便她坐在犄角旮旯,也没有人会忽略。
歌舞完毕,舞姬们弯腰盈盈退下。不认识的脸,一张张挤了过来,十张中便有九张不怀好意。
“御姬殿下,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御姬挟神灵之力,代惩那群跋扈的妇人,为我们出了一口恶气……”
“今晚一定要不醉无归……”
“久闻朱雀御姬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哈哈哈……”
天地宫外,千落和简佑安大闹一场,被缚了双臂关进黑屋,愤懑难堪。
想到简佑安如此凶蛮,枉费了她一番好意,又想到尚星海生死未卜,思绪纷乱如麻,勉强接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古训。
不能再期待旁人救援,她要自己救自己。想顺顺当当地逃走,更不能盲动,敌强我弱下撕破脸最为不智。
狠狠闭上凤眸,挣扎着忘却天地宫内弗儿惨烈的呼嚎。为了跟心上人重聚,多苦她也要捱着。
此刻被一群滥男围绕垂涎,暗暗叮嘱自己忍住气,尚未想出脱身之法,几张垂涎欲滴的色脸已经逼到眼前,猫戏耗子般的恶劣欲念昭然若揭——
“喝呀!御姬?”
“哎呀呀,瞧御姬的样子,似乎并不赏你的脸啊,鲲鹏侯?”
事到临头,千落明白忍气吞声也无用,与其纵容这些人得寸进尺,不如自己寸土必争,冷冷扫一眼女王等着看好戏的眼神,粲然吐出一句:“天降神谕:本御姬十年内不得饮酒。”
听见她搬出神灵做挡箭牌,几位贵族王侯脸色微变,想反驳又有忌惮。
朱堇宫变,朱雀易主,尚星海失踪,这位曾经受尽宠爱高高在上的御姬,陷身采桑,不过是一名可以尽情戏耍的美貌囚徒。
“今天采桑大喜之日,喝几杯又有什么关系?”鲲鹏侯阴笑,“身为庶民,拒喝王侯敬酒,失礼之罪当受鞭笞。”
千落穿来以后,久闻王侯贵族无耻放荡,宴会时亵玩侍女,司空见惯,遇见姿色姣好的落难贵女,更是争相折辱蹂躏。如今环视一周,舞姬已不在腾挪,帘后的乐师也默默退去,自己赫然成了众人调笑的焦点。
可恶!
千落紧咬下唇,凤眸微转,望向一直不动声色作壁上观的简佑安,忽然从席上站起,朝中央至高无上的女王俯首行礼,朗声道:“本御姬有一事不明,恳请陛下解疑。”
不等女王开口,她继续自说自话,“这位鲲鹏侯,口称今日乃是采桑大喜之日,本御姬很想知道,这‘喜’从何而来?”
“这……”女王沉吟噤口,看向身前的简佑安。
“天下皆知,罗敷天司因为恶待本御姬,触怒神灵,致使圣湖瞬间被毁。圣湖不止是她们的圣湖,更是采桑臣民的圣湖!”千落面色凛然,罕见的慷慨激昂,“在座的诸位大人,却毫无悲痛反省,肆意寻欢,就不怕神灵震怒,降下更大的灾祸吗?”
“你……你……你这妖女胡说八道,蛊惑民心!”鲲鹏侯大感不妙,又找不出理由反驳,憋得脸红脖子粗。
千落懒得搭理这只跳梁小丑,继续忽悠:“天地震怒,陛下身为国君,当沐浴斋戒,下罪己诏,行祭天大典,岂能喧哗宫闱,饮酒作乐?”
“妖女大胆!敢指责陛下!”鲲鹏侯总算抓住由头发飙。
千落霍然冲过去,指着他的鼻子斥骂:“国君有暇,身为臣子不思劝谏,反而推波助澜,你安得什么心?莫非跟罗敷是一伙的?”
“你……你……你胡说!”鲲鹏侯惊讶她的牙尖嘴利,懊恼不该招惹。
千落继续看向女王,“陛下,您和大祭司都亲口说过,本御姬是采桑的贵客,还给本御姬安置了尊贵的席位,这位鲲鹏侯却咄咄逼人,僭称本御姬为庶民,该当何罪?”
方才逼迫她饮酒的王侯贵族,不止鲲鹏一人,她不想打击面过宽,本着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念头,炮轰领头羊。
女王和简佑安面面相觑,两人沉浸在斗败天地宫的惬意里,早忘了千落九国第一聪慧的声威。
千落趁他们发呆,又添一把火,“也许是本御姬会错了意,现在的身份不过是阶下囚,恳请陛下立即送我去阶下囚该去的地方。”
“鲲鹏侯莽撞了。”简佑安不等女王开口,率先发话。亲自端了酒杯,走到千落面前:“御姬受惊,简佑安自饮三杯赔罪。”
天地湖从澄蓝变漆黑,震慑的不止是天地宫,还有简佑安,他唯恐千落再来这么一手,陷女王于不利,罗敷天司虽死,她们的余党和余威,依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清除。
国中百姓,也因为这千年难遇的“神迹”,对神灵愈发不疑。他趁势诛杀了天地宫,却诛杀不了虚无缥缈的神灵。
圣湖被毁当日便饮酒作乐,传扬出去,确是不美。
千落岂肯善罢甘休,放过好不容易争到手的立威机会?
想起简佑安过河拆桥,又残杀弗儿,狠毒无情,她恨不得猛抽他百十个耳光。形势不由人,她纵使恨得咬牙切齿,也只好虚与委蛇,嘴上却不依不饶:
“请问大祭司,鲲鹏侯扬言鞭笞本御姬,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