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沈郁剑不亢不委,据辞以道:“皇上要斩忠臣良将,臣自知资历浅薄无事实加以警戒而后劝阻,所以请出丞相。皇上,您看您面前此刻站的,委实乃三世贤臣。丞相虽偶有偏激指出,可一腔热血无有不倾注于皇上身上。您且听他一句,顾全江山社稷、赦免姚、文两位将军的死罪吧?”
楚宏不露喜怒,淡然道:“丞相意见呢?”
陈谦没有开口。沈郁剑着急道:“老大人,你痴了不成?说话呀!”楚宏坐在上面,大臣立在两旁,殿上气氛一时压抑至极。
半晌,陈谦终于开口道:“皇上,您是天子,想做一件事,贬一个官员或者杀一个官员,都由你自己拿主意,我老了,还有什么话可以再说呢?只是,老臣总是不能忘记当初教导皇上之时,那个时候,皇上钦慕上古三皇,立志要做天下第一明君,以德治国以理服人,其雄心壮志壮语豪言,至今依然形神俱在,时时呈现于老臣脑海之中。如今这是怎么啦?
老臣实在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为皇上疾首痛心。且不说武阳高王,就是午门外姚、文二将,他们都是为您在疆场征战厮杀,流过热血之人,皇上难道就不能顾念一点君臣之义,谅解他们、不计较他们的过失,而非要将他们处死,以刑法而惩戒天下吗!皇上啊,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你把这些忠心社稷志在黎民的贤臣一个一个杀光了,你的江山也就难有安稳值日啦……”
楚宏默然。陈谦继续道:“姚之洞、文点春触怒君王应当责罚,但罪不至死,皇上可将他们解回,割了军职下放到地方,让地方上总兵严加管制,好好调教也便是了。”
此计出得甚是稳妥,楚宏点头道:“就依丞相。”传旨将姚、文二人押解回来,把丞相提供的责罚意见说了,然后问道:“你二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二将刚刚绑在刑场上被日头暴晒,此刻跪在金殿上,昔日意气飞扬的风采已截然不见。皇上问话,姚之洞低头不答,文点春开口道:“老丞相救命之恩不敢相忘,只是此番离开,还望皇上您多多保重!”
升为武班之首的十四王爷萦桢忍不住训斥道:“混帐,你以为你是谁?皇上没有你就不成了吗?简直就是狂妄!”文点春不做理会,和姚之洞上缴了官衔印鉴,换成平民衣装出城离京。
至于其他相关人等,在大臣们竭力保举之下纷获释放,楚宏免了督军统领沈郁剑的官,责令他今后不得擅入皇宫、不得擅闯相府,若有丝毫违反,定不轻饶!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日子一晃,眨眼又是几个月,过了新年,又到春暖花开的季节。
皇上乍逢数次内乱,形神有些憔悴。这日,几位身掌要务的重臣奉旨入宫,楚宏交待他们一些相关事宜,留四王爷萦镝监国,自己则带着凤仪阁的苏美人去京外三十里的绿藻园休养。
皇上一去,京内形势立刻产生变动。靖安侯陶仲恺那一股子势力,平素因为惧怕楚宏威势不敢妄动,此刻正主儿一走,立刻抬起不可一世的矛头,加上沈家姐弟一同失势,放眼京内,谁还能与他们匹敌?
提到沈家姐弟,十四王爷萦桢忍不住思念起深宫中那个凄美、哀婉的女子。当然,沈灵在得到皇上万般宠爱的时候,并非一个纤弱需要人呵护、疼爱的模样,只是数月前被楚宏打入冷宫,衣食住行顿时受到挑剔与限制,境遇想当然凄惨起来。
而且被罢官降职的沈郁剑多少天没有入宫,此时此刻人在哪里,漫说沈灵,就是耳目众多的十四王爷、靖安侯之类,也一般不得而知。那小子为人精灵古怪,却因不服朝堂礼教管制而难有作为,因此,他突然失踪,萦桢和陶仲恺他们压根儿也不放在心上。
皇上移驾绿藻园的第四天,萦桢从城外大营处理完军务回来,没有回府第,转头往皇宫来。
四王爷萦镝在乾阳宫正读罢折子,提了楚批,然后另写文书,将一干重要事务列成条目,附上祥解,派专人快马送到绿藻园候皇上亲自审阅。萦桢进来,同四哥盘桓数语,假说要去御花园看看,顺道给太后请安,人便离开了。
离开乾阳宫,萦桢没有直接去太后住处,而是绕了个弯道,来到皇宫边角落关押失宠妃子的地方。这里有名字,叫临香院,其实就是冷宫。萦桢走过来,四顾没有偷窥闲人,便岔步进去。
进了冷宫,一脚踩在高可过膝的长草中。萦桢很诧异,心想:“怎么没有人来清扫?沈贵妃自己不动手,难道她身边的奴才都死光了?”
正想着,边门处传来一阵碗碟破裂的声音,一个太监捏着嗓子大声道:“贱蹄子,给你吃的东西就是咱家莫大的恩惠了,还敢挑肥拣瘦,你以为你家主子还是那个得宠的沈贵妃呀?到了冷宫还不放下当初那副不可一世的死架子,不肯吃咱家的饭,就等着饿死吧!”
他还在滔滔不绝地咒骂数落,萦桢大怒,“腾腾”几步赶将上去,“乒乓”两个大耳光,把那个生就一副尖酸刻薄样的太监打倒在墙根下,喝道:“狗奴才,你嘴里不干不净说些什么?”
那太监正要大骂,抬头见是一个紫袍金冠的王爷,吓得屁滚尿流,急忙磕头不止道:“奴才该寺、奴才该死,奴才刚刚说错话了,奴才不该怠慢沈贵妃。这位王爷,您是奉皇上旨意,来请沈贵妃回宫吗?”
萦桢踢了他一脚,道:“本王要做什么还需报告你吗?快滚,否则休怪本王手里的剑不长眼睛!”
那太监连滚带爬飞奔而去。萦桢把一个正蹲在地上收拾碎裂碗碟的宫女搀起来道:“你家主子还好吧?”
那宫女抬起头来,一张清新秀丽的面庞上透着些惊逢救助的喜悦,人盈盈一拜,轻声道:“娘娘不以事苦不以己悲,现在活得还好。王爷,您是来接她回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