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令》缠绵婉转,却也不失闺阁豪情:
“宫墙内囚了数年,咏絮才凭谁堪怜?叹深宫粉黛三千,看嫦娥也似无盐!想胡儿未必属负心汉,纵使他些些腥膻,些些野蛮,强似这终日里蹙眉戚颜。
管他甚出塞和番,管他甚大汉江山;试看满朝文武百官,只会日间弄钱,夜里缠绵;反将这社稷危安,都系薄命红颜。
可笑无道君王,装什么糊涂洋蒜!纵被他幸了去,也不过一夜颠倒,三朝新鲜。没听说长门阿娇,便是样板!争如我放歌草原,牧马狼山!倒叫些文人秀士,伤心千年,细想来真个嫁的划算!”
这本是苏州市井流传的“无赖调”,就跟乞丐讨饭时唱得莲花落一般,青萝一时气愤,信手拈来,不过小儿女作耍,正要丢弃一旁,身后突然传来嘻笑声:“深更半夜的,小姐不好好睡去,怎么还填什么淫词艳曲?”
青萝吃惊,回身看去,却是秋馨这促狭丫头,正拔长脖子,啧啧有声。“小姐自比昭君,可是嫌皇上冷落佳人了?也是啊,想我们小姐号称苏州第一才女,居然屈居这里受腌臜奴才的气,换做我也要敲几句牢骚怪话!”
青萝正待辩解,猛然醒悟道:“秋馨,你又不识字,怎么知道我写的就是昭君故事?”
秋馨一怔,旋即笑道:“跟着小姐这么久,怎么说也有几个看着面熟,我这也是连猜带蒙的,对了小姐,以后没事,你教我认字吧?”
柳月也醒了,起身过来,看见青萝填词,一把扯过道:“青萝妹妹果然才貌不凡,改日也给汪公公看看罢……”
睿王领兵平定倭寇,已经足足三个月了,倭寇不知道杀了多少,沿途倒有不少地方官上表弹劾他纵容部下,惊扰黎民,奈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及,只得暂且由他。孰料此后数月,睿王接二连三派报马回京,一是报告真伪难辨的“大捷”,每次必称扑杀倭寇多少;二是向朝廷请求输送粮草,国库存粮的三分之一已经发往苗疆,尤嫌不足,楚宏恼怒,亦是无可奈何,每日盘桓太极殿芙贵妃处,笙歌夜夜,乐而忘忧,眼下又带着文武百官到万岁山赏秋来了。
一骑白马从远处驰近,到了溪水边停住脚步,沈风从马鞍上跳下来,满身风尘丝毫掩不住英武之气,额上两道浓黑的剑眉一直划到鬓发,曲线分明的星眸精芒闪现。尤记得眼前今春时节,自己和结拜兄弟霍倚天把臂郊游,误捡佳人香囊……如今兄弟形同陌路,在水一方的伊人,又在哪里?
沈风少年扬名,这在寻常人看来,应当是一件值得万分艳羡的美事,可是自己身在其中却不胜其苦。好不容易安顿好花红柳绿的宫妃美人,来到这条清澈的小溪边,心里大为开心,甩蹬下马,奔到河边,蹲下身捧来一把水拍在脸上,顿时一股凉意直透心田。
沈风喝了几口山泉,水面上却有涟漪荡开来,接着树木掩映的上游溪水中 “卡擦”一声,从中破出一个头颅。沈风只见眼前一亮,那个头颅立刻沉了一小半在水下,一个温软柔滑的女子声音喝道:“你是谁?!”对方瀑布一样的乌发精灵一样散在水中,遮着水莲花似的脸庞,沈风看得呆了,根本想不起回答。
水中的女子恨恨开口道:“大胆!无耻!还不转过身去?”
沈风脸突地一热,神经质地烧起来,他怎么能料得到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竟然会出现这样美妙的少女?不过既然是他唐突在先,不等人家再说,慌忙把身体背过去。
等了好半天,身后的水声早已经住了,沈风忍不住问道:“姑娘,你可好了么?”听不到回答。又等一刻儿,估摸宫里的皇后娘娘也等得急了,只得犹犹豫豫的转过身子,哪知道水边只留一滩水渍,那个梦幻般的少女早已不见踪迹。
沈风又好气又好笑,忽然看见河水遗落一块白玉,握在手心一片冰凉,显然不是寻常品种。日月王朝驯女甚严,普通人家的女子绝对不会孤身在野外沐浴,而且走得那么不着痕迹——便是他一直凝神在听,居然也没有察觉。
沈风捏着白玉苦笑,忽听耳后有马蹄声响,侍卫苏丹飞马而来,近前甩蹬离鞍,单膝着地道:“沈统领,钰王爷遣人来,要跟您借三百御林军,前去捉拿一名叫三缺的钦犯。”
“三缺?”沈风把这个名字轻轻念了一遍,豁然明白!正色问来人道:“钰王爷为什么要捉拿此人?”
苏丹道:“就在刚才,先帝赐给钰王的汗血宝马被此人活劈了,据钰王说此人是个个流浪江湖的采花大盗,本事非常好。钰王爷因为捉拿他,损失了许多兵丁,官差衙役拿此人也没有办法。刚才钰王府的家人追到万岁山上,正好遇上御林军前哨,要借三百铁骑,大伙不敢做主,特地差小人前来请令定夺。”
沈风道:“三缺是武当弟子,忠厚老实,哪里是什么采花大盗?他为了何事活劈钰王宝马?”
苏丹道:“这个小人不知道。”
沈风上了苏丹为自己牵来的马,继续道:“我十八岁以前在少林学武,那时候常听无我师父跟我提起三缺这么一个人物,说他年纪虽小,悟性极高,将来造诣必在大伙之上,算来他也只得二十上下的年纪,算得是个少侠——莫非年轻人定性差,走了邪路?”苏丹跟在沈风身后策马而起,两匹马一前一后离开水边,弯过小路折上官道,不一会儿追上刚驻营不久的楚宏。
沈风策马来到大帐,里面早等候了钰王府管家丁钱,身后还有两个跟随,都和主人一般傲气的面孔,见着沈风进来也不行礼,丁管家只大喇喇的抱抱拳道:“沈统领,请了!”
沈风睬也不睬,大步走到座椅上坐下,手往桌上一拍道:“大胆奴才,见到本统领敢不下跪!来人!”